第1章 (1)
更新時間:2013-04-24 20:47:35 字數:12407
「什麽?你想娶曉蓉?」
(是呀,我覺得她這樣嫁給一個不愛她的人,那她的未來肯定不幸福,我想幫她。)
「你是秀逗還是腦袋燒壞了?」丁小雨真不敢相信,她換帖的學弟薛敦敏竟告訴她,他想娶那個……呃,叫什麽曉蓉的女人?
(我說了,只是幫她嘛。)
聽他說得一副雲淡風輕的口氣,丁小雨在心裏默數一到十,忍下了破口大罵的沖動。
「薛家大少你說得根輕松,你想娶那個叫什麽蓉的女人?你是不是同情心沒處施舍啊!請救助衣索匹亞的難民好嗎?還是你願意投資祖國建設,捐錢給寺廟嘛!廟內的大梁還會工整地刻上您薛敦敏的大名。」
即使丁小雨故意說得很正經,電話另一端的薛敦敏仍然聽出了她的嘲諷。
打從認識以來,這個學姊叫他本名的次數絕不超過五十次,而他們已認識超過十五年了,即使沒有影像傳真,薛敦敏也知道丁小雨很不爽他方才說的話。
「嘿!你不說話當啞巴呀!」丁小雨怒氣未息,她真想打醒他這顆豬腦袋。
「你是不是三個月一次的博愛症候群又發作了!同情她,借她錢就好丁,幹什麽娶她?你是嫌你錢太多,想當個散財童子發送離婚贍養費啊!」
(我不——)
「你閉嘴,錢太多拿來給我嘛,我肚子裏的寶寶很缺人贊助成長基金的,給我啦!我會銘感五內,牢記在心的。」
薛敦敏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本想打斷丁小雨的話,但沒有成功。
「我鄭重警告你,你不準娶那個什麽××蓉,還是多多龍,否則我們朋友做到這裏。你最好也別忘了你還有個老婆,真正的薛太太——馬麗。如今她還在臺灣替你守護一切。」
丁小雨氣憤至極,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堆話。她确定這個學弟一定是被那個女的迷昏頭了,她要好好的提醒他,他怎麽可以對不起馬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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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我只是在想而已。我當然沒忘記馬麗。)
他當然不敢忘記。如果沒有馬麗在臺灣幫着爺爺打理公司,他哪裏有這等好命在劍橋念書?之前又怎能夠在紐澳待了六年,說來說去,都要感謝她這個賢內助。
盡管他覺得自己的婚姻是一出鬧劇,但是,傷害馬麗肯定是他這輩子絕不會做的事,他相信。
「想想就是一種罪惡,你還準備付諸行動嗎?」丁小雨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我問你可不可行嘛!)
薛敦敏試着用開玩笑的口氣膘過去,但是沒成功。
「當然不可行,你這個大白癡!」丁小雨破口大罵。什麽淑女風度、什麽氣質,什麽鬼東西,都閃一邊涼快去吧,眼下沒有任何一件事比罵John也就是薛敦敏來得重要。
即使隔着大片海洋,或者說,隔着歐亞大陸板塊,在地球的另一端——英國劍橋,薛敦敏還是清楚地接收到還在臺灣的丁小雨的怒氣。他不禁慶幸自己在地球的另一邊,否則早被她捕來宰了。
(丁小姐,我是說趙太太。)薛敦敏清清嗓子,試圖以優美的嗓音引起丁小雨的注意。(請別因為在下區區的小事,污染了你肚子內寶寶良好的教養。胎教、胎教,別忘記了。)
「你別轉移我的注意力。」丁小雨深吸一口氣,繼續說,「總之,你學位也拿到了,別再找理由待在劍橋不走,英國政府不歡迎你,事實上,常鬧鬼的國家也沒有什麽值得留連忘返的。冬天也到了,下午三點就天黑的城市灰不拉叽的。總之你快點給我滾回來,否則我一定去在你爺爺和馬麗面前搬弄是非,讓你天天活在水深火熱中。聽懂了就快滾回來。」
喀的一聲,電話挂斷了。
薛敦敏呆望着電話半響,他相信丁小雨是說到做到的。好吧!回臺灣好了,反正英國也沒啥好留戀。
※※※
放下了電話,馬麗就這麽呆坐在沙發上。
她試着理出一個頭緒來——敦敏「可能」要回來了;他也「可能」要娶曉蓉。問題是,即使三年內不常見面,她仍是他名義上的老婆。而且,他并沒有說要和她離婚,又怎麽能娶曉蓉?
馬麗揉揉太陽穴,把眼鏡放下,梳洗後回房間躺在床上,細細地回想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據小雨說,那個名叫曉蓉的女孩因為家裏欠了一大筆錢,所以要嫁女兒還債。由於對方是個對曉蓉很好的男人,所以當初曉蓉也頗樂意嫁他。但豈料不到半年,事情又有了變化。
小雨又說曉蓉因為不知該怎麽做,就找敦敏幫忙。而敦敏的同情心是最易泛濫的,他當然會幫忙,於是就有了今天的電話。
馬麗苦笑着,自己又何嘗不是敦敏施舍同情心下的結果?
蓋上棉被,馬麗的思緒回到很久以前……
※※※
國中時,馬麗功課很好,也常代表學校參加校外的各種比賽。
和敦敏的認識,就是在一個不知是演講還是作文的比賽中。她拿了全市冠軍,薛敦敏則是第二名。
當時,他就在領完獎後叫住她:「你叫馬麗?」
馬麗看着這個上下打量她的男生。
她當然知道他叫薛敦敏,大家都叫他John,他家裏環境很好,是個人人捧在手心的公子哥兒,念的是昂貴的貴族學校。
馬麗只是不明白,這個有錢人家的少爺為什麽這麽打量她?
不是聽說念貴華中學的都是一些家裏很有錢的人嗎?這樣的人什麽沒見過,需要這樣看她嗎?真是莫名其妙。
她轉身想開溜,冷不防的,手臂卻被人抓住。她回頭看着抓住她的人。
「下次比賽,我一定要贏你。」
馬麗看着薛敦敏晶亮的眼眸進出自信的光彩,再聽到他如洪鐘般的宣言,她不禁低下頭來。唉,有錢人家的少爺說話果然不一樣,這麽有自信。她不禁覺得自己像只醜小鴨,一只戴獎牌的醜小鴨。
接下來的幾次見面,薛敦敏再也沒和她說話,可是她知道薛敦敏看着她,因為她也看着他。
雖然他信誓旦旦地說要勝過她,但在國中三年的比賽中,不論是演講、作文、英語朗誦、即席演講,甚至書法比賽,薛敦敏都只能屈居第二。他始終沒有勝過馬麗。
在國中最後一次的演講比賽後,他在會場外攔下了正要回家的馬麗,「恭喜你了。」
馬麗訝異的看着他。恭喜她?那個一心要贏她的才子恭喜她?她不禁懷疑是自己的幻聽。
「三年的大小比賽都讓你贏了,不該恭喜嗎?」薛敦敏笑着問她。以前心中或許有許多不服氣,但此刻,他希望自己是有風度的。
「嗯,謝謝你。」馬麗很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她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和有錢人家的少爺說話,而且聽說這個人自視甚高,在學校是有名的才子。就是這樣,她才不知要和他說什麽,更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攔她下來有什麽事。
像是看出她的緊張,薛敦敏笑着請她去附近的麥當勞喝飲料。
馬麗遲疑着,但薛敦敏卻拉着她的手直接進店。等他拿着飲料回到她身旁時,她還驚魂未定。「輕松點。我沒這麽可怕吧?」薛敦敏笑道。
怎麽有人會怕他呢?他想不通,在學校他都被學姊罵好玩,一點尊嚴也沒有,怎麽這個馬麗看到他卻像看到校長一樣恭敬。
他摸摸頭,并沒有長出惡魔角來。還好,不吓人。
馬麗低頭專心地喝飲料,仍不發一語。
「你高中想念什麽學校?」
聽到他的問話,馬麗擡起頭來,望進一對閃爍的眼眸中。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眼睛了,她心想。
「嗯?」薛敦敏等着她的答複。
「我不念書了。」馬麗低聲說出這句話。
「啊?」薛敦敏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說,你不念書、不念高中了?」他要再确定一次。
怎麽可以這樣?他薛敦敏豈不是要輸給馬麗一輩子,沒有機會會贏回來!
「我媽身體不好,沒辦法再工作供我念書,我畢業後找工作做,這樣我媽就不會太辛苦了。」
「全校第一名的馬麗要去找工作?」薛敦敏沒有掩飾自己的訝異。「國中畢業能找什麽工作?」他真是不敢相信。
「工廠的女工、人家的傭人……很多工作可以做的。」
薛敏敏又再一次瞪大眼睛。這真的是和他同年齡的馬麗嗎?
他摸摸馬麗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還好,兩人都沒發燒。
他坐下來,看着端坐面前的人。「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馬麗看着他,表情仿佛覺得他問了個十分可笑的問題。
「我的意思是說,你怎麽會想去做女工,你知不知道以你的成績會考上很好的學校?」
馬麗點頭,表示知道。
「那你為什麽不繼續讀書?」薛敦敏不敢相信有這麽笨的人。
別人是想念還考不上好學校,這個人成績這麽好竟會不再念書?
「我家沒有錢。」馬麗坦白地道。事實上也是如此。
「念高中不需要很多錢的。」
薛敦敏心想,自己念一學期的學雜費加住校吃飯等費用,最多十萬塊就能打發。而他去年過年的壓歲錢就收了不只三十萬,念書要花什麽錢?他不懂。
「對你來說是不需要花什麽錢,對我而言卻是一筆大數目,我花不起。」馬麗淡淡地說。
看着馬麗這麽平靜,薛敦敏也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還是馬麗太笨。
「可是,你不念書,太可惜了。」
馬麗什麽也沒說,只是搖頭望向窗外。
薛敦敏心裏想,自己一定要幫她。只有她繼續念書,他才能贏她以雪恥。如果她不念書,那還有什麽搞頭,他一輩子都是她的手下敗将,永遠沒有機會占上風。這怎麽可以?
薛敦敏想着想着心中已經知道要求誰幫忙了。
※※※
就在即将舉行畢業典禮的那一周,馬麗被叫進校長室。
她很害怕,不明白為什麽會被叫來,她想自己應該沒有做錯什麽事。可是,她還是怕。
薛容若看着進來的小女孩,緊張與不安都寫在她的臉上。他問過校長後,他知道這個女孩的父親早逝,只依靠母親當鐘點女傭養活她們母女倆。
他還知道她母親得了重症卻沒錢治療。而她,第一名畢業的學生竟要去工廠當女工來養活她母親。
如果敦敏有這麽懂事就好了。薛容若暗忖。敦敏那小子,逼着他幫馬麗,叫他一定要讓她再念書,否則他薛敦敏永遠都是她的手下敗将。
薛容若當然聽過馬麗的大名。
在薛家,馬麗二字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原因無他,只因薛家小少爺三年來都是她的手下敗将。所以家裏的人都想見識這個能贏了他的人到底是何等三頭六臂。
然而,敦敏在面對比賽時所注入的心血,大概只有家裏的人才了解。他利用所有的空閑時間勤練書法、朗誦英文、寫文章、練習說話,都只為一個目的——勝過馬麗。
結果,三年了,敦敏一次也沒占過上風。他曾氣得捶胸頓足,大罵評審無眼,但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真的輸給了馬麗。
薛容若覺得很有趣,原來跟前這個身材瘦小、一副營養不良的女孩就是讓敦敏趕了三年的馬麗?他真的覺得有趣,而且太有趣了。
校長向馬麗介紹他。「這位薛先生是貴華中學的董事,他希望你轉到貴華中學去念書。所有的學雜費、獎學金,當然你母親健康他也會一并顧慮到。」
馬麗有些茫然。有人要提供獎學金讓她念書?而且是那所很貴的貴華中學?那裏的人聽說都是很厲害的人,而眼前這個像阿公的人竟然要贊助她念書?
她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自己這輩子與念書無緣了喔,這麽好的事從天而降?她以為自己在作夢。
她悄悄捏自己的大腿。哎喲,好痛!
薛容若看着跟前這個少女的表情變化,又看到她在捏自己,不覺笑了出來。
「你覺得自己在作夢嗎?」
見心事被看穿了,馬麗連忙低頭。
薛容若笑道:「我希望你念完書後就到公司來工作。這樣或許太早了一點,不過你可以放心,我會栽培你念書直到念不上為止,我也會照顧你母親的生活。唯一只希望你在學業完成後,可以到我的公司來工作。」
聽完長者的話,馬麗一聽既有書可念,又可以照顧母親,畢業後還有工作,她當然二話不說的立刻點頭。
「你還有沒有什麽問題問我?」
「沒有。」馬麗搖搖頭。她高興還來不及,還有什麽問題。當然沒有。
薛容若又說道:「在七月初你要參加貴華中學的考試。教導處會直接讓你上暑期輔導及住校。你母親也會在暑期送到醫院接受治療,這樣不知你有沒有什麽意見?」
意見——沒有?當然沒有。馬麗又搖頭。
薛容若點點頭,滿意地笑了。他指向站在旁邊的一位年輕男子:「他叫薛敦誠,以後你的獎學金及生活費都由他負賞,他是我公司裏的執行秘書長。」
薛敦誠?怎麽和薛敦敏的名字這麽像?馬麗皺皺鼻子,站起來對着薛敦誠行一個禮。「我是馬麗,以後要請您多照顧了。」
「好說,好說。」
其實薛敦誠有些吓一跳。這就是讓弟弟扼腕三年的馬麗?
比他小十二歲的弟弟敦敏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上,臭屁得不得了,但是只要一提起馬麗,什麽臭屁通通都不見了。而那個馬麗竟是眼前這個小不點?
他不禁懷疑自己有個笨蛋弟弟,這麽不起眼的女孩都贏不了,以後還能做什麽大事。
※※※
薛敦誠帶着馬麗到貴華中學報到。
馬麗不愧是馬麗,在入學考試的六千多名考生中又拿了一名,
比國中部直升的薛敦敏成績還要優秀。這下貴華中學也等於是挖到寶,便宜撿了個優秀學生。
本來薛敦誠應該帶着馬麗及敦敏一起來的,但是敦敏老馬識途,早就辦完手續四處哈拉去了,只好他一路帶着馬麗。
每到一個單位,大家只要聽說馬麗,立即有人圍過來着,想知道這個人是什麽三頭六臂。
馬麗很不習慣別人注視的目光,她很緊張地拉緊薛敦誠。
花了一上午,把該辦的事,該買的校服、鞋子、衣物文具、棉被等打點妥當,送馬麗進宿舍安頓好後,薛敦誠才發現馬麗始終拉着他的衣服不放。
「你很緊張嗎?」薛敦誠好笑地問。
馬麗搖搖頭,「我不是緊張,是害怕。」
「沒什麽好怕的,又不會有人吃了你。」
馬麗點點頭。
薛敦誠突然發現,馬麗很靜、不多話。
「另一個人,不知道是誰?」馬麗比着宿舍房內的另一個床位問道。
薛敦誠走到門口看了一下名條,又走回來。「丁小雨,大你一歲,是我弟弟的換帖。」
換帖?是好朋友的意思吧!馬麗想想,擡頭問:「你弟弟也在這裏念書啊?」
薛敦誠驚訝地看着這個女核。怎麽?她竟然沒發現敦敏的名字和他只差一個字?她竟然不知道敦敏是他弟弟?
「我弟弟就是薛敦敏。」
「薛……啊,那個薛敦敏是你弟弟?」
看着張大嘴巴、瞠目結舌的馬麗,薛敦誠覺得又荒謬又好笑,回去說給爺爺聽,爺爺肯定笑翻了。如果說給敦敏聽……嘿——
可想而知,敦敏大概會臉發綠、腦充血,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馬麗覺得很糗,她早該想到的!看他們長這麽像,名字又只差一個字,她早該聯想到的。怎麽會反應這麽慢,真是笨喲!
薛敦誠揉揉她的頭發,告訴馬麗:「我可以想見你的住校生活會充滿了歡樂。」說完他一點也不掩飾的大笑,并走了出去。
充滿歡樂,也許吧!不過歡樂的大概會是那些有錢同學而不是自己,馬麗心想。
自己明明是個醜小鴨,何苦來念這個貴族學校?
從剛才注冊進來,校園內停滿了各式各樣叫得出與叫不出名的豪華轎車。每個學生都是家人手中的一塊寶,再看看學生間彼此熟稔的樣子,只要不是白癡,也知道這裏「新來的人」并不多。
而她,就是新來的!新來到這個有錢人家的貴族世界。
有錢人到底不一樣,馬麗整理好衣服後放進衣櫥。相形之下,覺得自己的便服寒酸了許多,馬麗學校的制服倒像是大家氣派的。
真的好奇怪!原來自己也有擠進這種地方的一天,真的還很像是在做夢。
「嘿,你還好嗎?」有人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冥思。
馬麗一看,是個充滿自信的耀亮女孩,就像每一個有錢人的樣子,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出一種貴族氣質。
「你怎麽啦!冥想時要閉上眼睛端坐着才安全喔!站着冥想容易變夢游的。」
果然是一張聰逸靈巧的秀臉,丁小雨暗自贊賞着。怪不得John二年來都是她的手下敗将,光看這張臉就知道她比他聰明上三百倍,那笨蛋,只有眼睛被蛤仔肉糊住才看不出這女孩的特殊。
馬麗的臉驀地熾熱了起來。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和有錢人說話。
「你怎麽啦?回魂了嗎?」丁小雨打趣着。
看着對方低頭,丁小雨走向窗戶旁,「這裏很熱鬧,對不對?」然後她回過頭來,聳聳肩。「注冊的時候,大家就會比,誰家開來的車豪華,誰家的排場大,誰穿來的衣着華麗,誰用的行李物品高級。可是,別理他們,你看我,二手空空,穿着牛仔褲和T恤還不就來了。他們哪,虛有其表。」手指向窗外一整操場汽車展似的高級轎車。她下了評論。
馬麗很詫異。可是她自己不也是有錢人嗎?原來不是她馬麗一個人覺得這些有錢人很……奇怪。嗯,原來有錢人也會覺得有錢人奇怪。
看着馬麗一會兒訝異一會兒笑的表情,丁小雨覺得有趣極了。
「喔,告訴我。你是不是不太喜歡說話?看你一會兒低頭沈思,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如果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你怎麽了。」
「我……只是不習慣……」
「不習慣什麽?別緊張,還不都是人,沒什麽了不起的。」丁小雨笑了笑,「我叫丁小雨,我知道你叫馬麗。」
這時有人敲門,丁小雨走去開門。門一開,薛敦敏提着行李走了進來,他東西一往地上扔,便不客氣地朝一旁馬麗已整理好的床鋪躺了下去。
「你動作太慢了,我都進來大半天了。」丁小雨睨了他一眼。
床上的人揮揮手,說不出話來。
「軟腳蝦,走這麽點路你就不行了,還敢和我打睹?真是沒用。」丁小雨邊說邊把床上的薛敦敏拉了起來。「起來啦,這是馬麗的位子。」
像是被電擊到一般,他彈跳了起來。「馬麗和你住?」他不可思議的叫着。
「你那是什麽鳥表情?和我住有什麽不好?我還會好好的照顧她呢!」
「可是,她才一年級……」
「一年級怎麽樣?你不也一年級,大驚小怪!」
「但是,學校向來是同年級的住一間……」
「本來學校的規矩是同年級的學生同住,但如果有董事特別要求的話,很多事都可以再商量的。」
聽到這裏,薛敦敏不禁問:「是你家的人安排的,還是我家的人安排的?」
丁小雨斜睨他,「你想呢?」
薛敦敏想肯定是家裏的人安排的。
他生命中的克星一個是丁小雨,另一個是馬麗,而今天卻藉由他自己的手把這二個人放在他身邊。唉,自作孽,不可活,這話一定是在說自己。
他有些喪氣地問:「馬麗呢?」
「在這邊呀!你是沒看到啊!」丁小雨指向在一旁站了好一會兒的馬麗,不禁罵起這個學弟:「喂,你坐得可舒服,可是你是坐在人家的床上那!不會不好意思嗎?」
「不會呀。」他狀似無辜地一笑。「我想馬麗一定不會介意的,是不是?」
看到他無辜的表情,像受到蠱惑一般,馬麗搖頭。
「馬麗?」
聽到丁小雨的大聲吼叫,再看她手叉腰、一副準備潑婦罵街的樣子,薛敦敏立刻腳底抹油的溜了。
「你就是這樣,這家夥總是柿子挑軟的吃,他吃定你了。」
馬麗只是微笑。馬麗對聲如洪鐘的丁小雨,她有無限的欽佩。
原來人前一派自負的薛敦敏在學姊的面前,也是一個平凡的高中小男生。看清這點,她覺得自己心情好多了,有錢人也不過就是一些平凡人嘛!
※※※
一大早,教室中鬧哄哄的。放完假的第一天上課始終是如此。同學們互相讨論暑假到哪裏去玩,女生們更興致勃勃的讨論流行秋裝,及暑期中又采購了哪些行頭。
站在門口,馬麗知道自己是在這個班級,丁小雨已經告訴她了,可是她卻站在門口不敢走進去。
也許是裏面那些人的情緒影響她,讓她覺得自己是他們格格不入,也一直提不起腳走進去,就這樣,她在門口站了十分鐘,教室裏面也沒有人發現。
「你怎麽了,不敢走進去?」薛敦敏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打從老遠,薛敦敏就看見有一個小不點站在教室門口,他猜想是馬麗,果然不出所料,真是她。
好不容易看到熟人,馬麗臉上露出放心的笑容。
「走吧,我帶你進去,他們不敢吃掉你的。」
牽起馬麗的手走進教室,薛敦敏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仿佛本來就該如此,不過馬麗倒是害羞的垂着臉。
走進教室,馬麗可以感覺到薛敦敏的人緣非常好,每個人都紛紛和他打招呼。
「John,你暑假上哪兒去了?」
「John,坐這兒啦,咱們坐近一點。」
「John七月底時在日本的成田機場看到你,叫你怎麽沒反應?」
不顧同學們此起彼落的問話,薛敦敏帶着馬麗一起在教室正中的位置坐下來。
「坐這裏……會不會……」馬麗很擔心的問。
「你別擔心,這裏很自由的,坐哪個位置自己高興就好,又沒有得罪其他人,別擔心。」
有了薛敦敏的笑容做保證,她這才安心下來。
這時,有人眼尖的發現薛敦敏陪着新同學進來。
「有新同學呀?」
這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為不習慣這麽多的注目,馬麗的頭垂得更低了。唯一的新同學——馬麗。
馬麗向大家點點頭,就坐了下來。
「這位新同學很神氣喲,連話都不屑和我們說。」同學之中有人誤把她的害羞當神氣,随後又有人應聲附和。
「人家是大名鼎鼎的馬麗,當然神氣啦。」
「不是聽說馬麗家很窮的,怎麽有錢進來念書?」
一個名柳風的男同學走近馬麗,「小姐,你知不知道念一學期要多少錢?你有這個錢嗎?」他還順勢比個錢的手勢。
早知道有錢人是勢利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麽欺負人。馬麗只覺得自己好委屈,早知道就不來念這個什麽鬼學校了,貴族學校又怎麽樣,學生就可以随便欺負人嗎?
眼見同學的話難聽,馬麗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薛敦敏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心緒,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他站起來扶起馬麗,像是給她一股堅定的力量般。
薛敦敏像是在昭告天下般的說道:「柳風,別為難人家,有個優秀的同學在班上,你是怎麽着,眼紅啦?」
「我只是實話實說。」柳風不甘心自己成了薛敦敏第一個攻擊的。
「馬麗是我爺爺贊助的學生,以後要栽培進公司做幹部的,請問您閣下有意見嗎?還是您覺得我們薛家付不起這麽點學費?」
面對薛敦敏晶亮的黑眸,全班都鴉雀無聲。大家當然知道他薛家財大勢大,舉凡石油化工、建築營造等産業,薛家大都有一份,而這些動辄百億以上的集團産業掌控着臺灣經濟的命脈,甚至在國際上也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因此薛家栽培幾個人也不算什麽。事實上,薛家也曾提供獎學金讓好幾個人赴美、日、英留學深造,這些人回來後也都繼續在薛家的公司工作。只是,沒聽說薛家有從高中起就栽培的學生,更別說是女孩子了,這個馬麗還是第一個。
可想而知,馬麗一定是極受薛家爺爺重視的人。
再看到薛敦敏這麽護着她,大家更肯定這種想法。基於不能得罪薛家少爺的原因,就在薛敦敏的昭告天下之後,大家便很習慣地把馬麗視為他的附屬品。有什麽事找不到他,找馬麗就是了。但也許因為馬麗安靜的個性,她常成了衆人忽視的,但她不在乎,仿佛如此,她才覺得自在。
功課對她而官,仍是不需放太多心思的部分。薛家爺爺薛容若安排她沒事時除了照顧母親外,還需到薛家大宅和薛敦敏一起上外語課程,或者到公司參與會議簡報。當然,只有參加權沒有發言權。
馬麗吸收得很快,就像海綿一樣。
比起吊兒郎當的薛敦敏,她更讓薛容若滿意。
就拿學校的功課來說,馬麗總是第一名,而薛敦敏三年從沒追上過。
在公司的暑假見習中,馬麗已經能參與會務提報,針對各種提案提出意見時,薛敦敏仍是一知半解。
薛容若不禁搖頭,馬麗強過敦敏多了,甚至可能比「金頭腦」的敦誠還強上一些,看來幫助馬麗,是敦敏這輩子提出最有建設性的一件事。
※※※
高三那一年的五月,馬麗的母親逝世了。
臨終時,她拉着薛敦敏的手,要求他要照顧馬麗。薛敦敏答應了,他答應會照顧馬麗一靠子。
馬麗的母親在得到他的保證後,安心地走了,留下了哭得肝腸寸斷的馬麗。
喪禮莊嚴而平靜的舉行。
馬家幾乎沒有親戚到場,只有薛容若帶着一批高級主管來悼念。遺體火化後便放在八裏山上的靈骨塔。
想着母親一生的際遇,馬麗不禁又哭了。這些天,她兩只眼睛已經哭得比核桃更腫,連冷敷都沒有用。不得已,薛敦敏只好幫她戴上太陽眼鏡。
從頭到尾,薛敦敏極少說安慰她的話。
他只是一直陪伴在她身邊,扶住她的肩頭,給她力量,就像以前每當她受委屈時,他總在旁邊支援她一般。
看着她哭,他心裏有許多的不舍。馬麗才十八歲,就要承受這件成為孤兒的殘酷事實,他不敢想像,如果今天換作是他,他是不是禁得起。
他已經要求爺爺讓馬麗住進薛家宅邸,反正那房子太大,人又不多,多住馬麗一個沒什麽差別。
直到儀式結束回到天母的薛家宅邸,馬麗的眼淚始終沒停過,而薛敦敏也始終陪在她身邊。
馬麗搖頭,她吃不下,根本沒有心情吃飯。「那你先洗澡,想睡再睡,我會吩咐管家留晚餐給你。」
看着馬麗憂傷地坐在床上,薛敦敏心想,還是要留給她一些自己的空間才是。於是,他下樓用餐。
「這幾天你不用去學校,多留意她的情緒。我想等畢業典禮後送她到日本去念書。」飯桌上,薛容若說道。
「去日本?」薛敦敏擡頭看着爺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爺爺的意思是希望她遠離這個地方,別再勾起傷心的回憶再加上她的日文一向都不錯。之前她不是也通過一級測驗,可跳過語言學校的部分直接上大學。」一旁的薛敦誠代替爺爺回答。
「那我呢?」想到馬麗要被送到日本去,薛敦敏的心裏有說不清的苦澀,不過他的日文一向沒認真念好。
「你也想去日本嗎?」薛敦誠好笑地看着弟弟。他知道這小弟上日文課向來不太專心,連作業都叫馬麗幫他寫。這會兒難道他還想去日本?那他可能得先念語言學校了。
「你們安排我去哪裏?」薛敦敏有自知之明,反正他一定不可能去日本的,他想知道自己被安排到哪裏去。
「你去澳洲吧。」
「澳洲?爺爺,去澳洲念什麽東西?抱無尾熊嗎?」
「澳洲的觀光事業很有前景,你去那裏念書,順便研究紐澳開發的可行性。」
看着爺爺,薛敦敏開始懷疑爺爺是故意整他。
薛容若看着孫子。「你要一輩子輸給馬麗嗎?」
「我不明白您為什麽這麽說。」
「爺爺的意思是,如果你和馬麗都去日本,對你本身并沒有幫助。你的英文比較好,可以往英語系國家發展,甚至到歐洲去看看我們都不反對。看看別人國家的狀況,回來後比較有不同的看法。馬麗也是,她的個性比較拘謹,和有禮的日本人在一起也許會比較自在。」
薛敦敏不得不承認爺爺的指派和大哥的分析都很有道理,但他一時很難去接受這個事實。
「你怎麽了?你不是是喜歡四處亂跑,現在給你機會,你反而不想跑了?」
面對爺爺的詢問,他無言以對。
「喂!你是不是舍不得馬麗?」薛敦誠打趣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