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董氏之死

趙縣令慢慢地走近, 臉色扭曲得吓人,董氏以為他被說動了, 心中大喜, 緊靠在鐵栅上,作出傷心又羞愧的樣子。

他此刻心中僅有一個瘋狂的想法, 那就是眼前的婦人, 一定要死,他絕不允許她還活在這個世上。

原本藏在袖子下的手迅速地伸出, 一把掐住董氏的喉嚨,董氏毫無防備,死命地掙紮着,雙手胡亂地抓他, 他的頭往後仰避開臉, 任由她抓破脖子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眼睛森森地盯着她,裏面全是扭曲的瘋狂。

董氏力氣本來就大, 掙紮得很厲害,他兩只手一起上, 死死地用力, 董氏雖然奮力想掰他的手,可趙縣令已在癫狂之中, 勁道驚人,她根本就不是對手,很快, 她的眼珠子凸出來,臉色黑紫,手漸漸無力,慢慢軟下來。

他已處在瘋魔之中,力道越來越大。

一刻鐘後,董氏已經咽氣,白眼往上翻着,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趙縣令猶不知,還死命地掐着,等他神智恢複過來,才受驚吓般地放開董氏,董氏立馬倒地,他打開牢門,解下她的腰帶,懸在梁上,将她挂上去。

他的臉陰寒陰寒的,本來端正的長相,此刻扭曲又猙獰,如鬼附身一般,陰森地看着吊在空中的董氏。

董氏死狀難看,面目可憎,屍體擺來晃去,趙縣令用詭異的眼神靜靜地看着,許久才拉了一下衣領,慢慢地走出牢門。

等候在外面的趙燕娘一下子就撲上來,“爹,娘肯定是被人冤枉的,求您将她放出來吧,她一介婦人,被打入地牢,傳出去,名聲可就毀了。”

牢門外的獄卒心裏“呸”一下,就董氏那毒婦,哪裏還有名聲可言。

趙縣令不理她,轉過頭有些沉痛地對牢頭道,“董氏犯下滔天罪行,自覺無顏存活于世,自缢而亡,她畢竟是本官發妻,雖罪孽深重,卻為趙家育有一子二女,看在兒女們的份上,本官想将她的屍體領回,送還董家。”

牢頭抱拳,“大人真是仁義。”

就董氏那樣的毒婦,在鄉間早就被沉塘喂魚,哪裏還會留有全屍,送還娘家。

趙縣令神色悲痛,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地走到一邊,然後停下來。

牢頭低頭不敢看他的背影的,對着兩個獄卒招了招手,從牢裏将董氏的屍體擡出來,董氏死狀難看,獄卒們見怪不怪。

屍體一擡到出來,趙燕娘吓得尖叫連連,早上還活着的母親,不到半天的功夫,竟然已經身亡。

Advertisement

她也是不久前才讓雲香去打聽,才知道有人狀告母親害死祖父,父親不分青紅皂白地将娘給關起來,想進牢裏探望,牢頭卻攔着不讓進,說父親在裏面,沒有吩咐,誰都不能進去。

她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父親出來,竟然聽到這樣的噩耗。

地上的屍體面目青紫,恐怖至極,她不敢靠近,離得遠遠的大聲叫着,“娘,娘,你醒醒,你怎麽了?”

沒有人回答她,趙縣令整個人都是灰色的,立在那裏,眼神空洞又冰冷。

牢頭撇下嘴,這位二小姐,嘴裏叫着親娘,身體卻是避得遠遠的,董氏雖毒,死不足惜,可到底是親娘,她如此做派,讓人齒冷。

雉娘和鞏姨娘在後院中都能聽到趙燕娘的聲音,地牢在前衙的左邊,從前衙穿過內門就能過去,母女二人稍微怔一下,一起跑出來。

董氏的屍身橫在地上,牢頭獄卒們站在兩邊不動,不遠處,趙縣令神情麻木地立着,離屍體一丈開外,趙燕娘嚎得死去活來。

氣氛古怪又詭異,雉娘擡頭看了看天空,分外高遠藍淨,空氣也格外的新鮮。

她上前站在燕娘的後面,臉色悲痛,面無血色,慘白一片,抖着唇看着父親,然後咬着唇低下頭去。

鞏姨娘早就抹着眼淚哭起來,哀哀切切的。

這時,去董家吊唁的趙守和與段鴻漸回來了,趙守和驟然色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怎麽一轉眼的功夫,竟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一路走來,聽到有人議論母親害死祖父,毒啞祖母,一詢問,才知今日有人狀告母親,還是當年祖宅的鄰居。

對于這些話,他不願意相信,母親雖然為人摳門些,對下人們嚴厲些,但對于他來說,确實是一位慈母,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一路疾步行來,恨不得長上翅羽,還未近縣衙,就聽見燕娘的哭喊,他的心往下沉,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屍體。

随後進來的段鴻漸也驚得張大了嘴,他下意識地別過頭,看一眼趙燕娘身後的雉娘,目光複雜。

雉娘低着頭,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樣子。

趙縣令見到兒子,神智回來一些,“正好,你們都在,為父就将此事說清,董氏心毒手辣,早年間,害死你們的祖父,毒啞你們的祖母,這麽多年來,仗着打理內宅,虐待你們的祖母,被人揭發,羞愧自缢,罪有應得,為父待會休書一封,命人連同董氏的屍身一起送到董家,此後,董氏與趙家再無瓜葛。”

趙守和驚得說不出話來,趙燕娘卻尖叫起來,“爹,你怎麽可以聽信小人的話,娘待祖母一直都很好,什麽時候苛待過她?”

趙縣令讓人将兩個婆子帶上來,兩個婆子想活命,還沒有挎問,兩人就招了,不停要說着是受董氏指使,否則借她們十個膽子也不敢虐待老夫人。

她們不過是奴才,主母的事情不敢向外聲張,趙縣令讓人将這兩個婆子狠狠打了二十大板,當場執行,衙役們可沒有留情,都是下死手,二十板下來,兩個婆子不死也殘。

一頓板子下來,兩個婆子股部血肉模糊,癱爛在地上。

趙燕娘一腳踢在其中一個婆子的身上,“該死的奴才,誰給你的膽子,居然敢誣陷主母。”

趙燕娘又朝這婆子踢一腳,怒罵起來,“死奴才,誰讓你亂說話的,小心本小姐将你們賣到山裏。”

婆子氣若游絲,“求大人饒命,饒命…”

趙縣令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趙守和上前一把将她拉住,“燕娘,夠了。”

“大哥,她們誣陷娘,肯定是受人指使的。”她轉過身,一把推倒雉娘,憤怒地指着鞏姨娘,“你說,是不是你指使她們的,你不過是個奴才,別以為弄死我娘就能當上縣令夫人,我告訴你,那是白日做夢。”

雉娘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鞏姨娘哭喊着,将她扶起來。

“夠了。”

趙縣令大叫出聲,陰沉着眼看着趙燕娘,又看着兒子,“董氏罪孽深重,證據确鑿,你祖母親手指認,你是趙家的長子,是趙家的人,為父希望你能站在趙家人的立場上,認清董氏的真面目。”

趙守和悲痛萬分,點了點頭。

趙縣令讓衙役将兩個婆子擡下去,送給人牙子,以後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董氏的屍身還在地上,雉娘被鞏姨娘扶起來,抹幹眼淚,讓烏朵去西屋取來一塊白布,蓋住董氏的屍身,免得看得不舒服。

趙縣令不由側目,小女兒以德報怨,真是心善。

他看着二女兒,二女兒口口聲聲要為母親讨公道,可是眼裏卻并未有多少的傷心,她不過是想借着董氏的死,将髒水潑到鞏氏的身上,臉上都是明晃晃的算計,哪有半點的悲傷,他看着董氏的屍體,突然覺得悲哀起來。

“這兩個奴才所說,皆是事實,董氏确實毒如蛇蠍,作惡太多,為父看在你們的面上,成全她死後的體面,等下讓人将她送還董家。”

趙燕娘又叫起來,“爹,祖母年紀大了,又癱了許多年,說不定早就神智不清,她的話不能全信啊。”

趙縣令本來神色已經清明,聽到趙燕娘的話,又陰暗起來,“你一個孫女,竟然詛咒自己的親祖母,果然是董氏教出來的好女兒,既然如此,你也回董家吧,董家握着你與董慶山私通的證物,你當這董家媳正好。”

趙燕娘驚駭得面如土色,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父親竟能當着外人的面說出這樣話,那幾個衙役還在呢,還有段家的表哥也在場。

她慌亂地看一眼段鴻漸,果然看到他眼中不加掩飾的厭惡。

段鴻漸本來就不喜歡趙燕娘,他長在京中,父親是從四品官員,要不是繼母的緣故,他怎麽可能會和趙家扯上關系,趙縣令不過一個九品的小官,其妻本來就是村婦,粗鄙不堪,趙燕娘深得真傳,長得也醜,雖醜得不同,卻同樣的難以入目。

董氏不僅醜,還滿腹毒汁,這趙燕娘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貨色。

段鴻漸想着,臉上的鄙夷更甚。

趙燕娘羞憤加交,恨不得昏倒,她跺下腳,“爹,女兒是被陷害的,我不要嫁過去,娘死得太突然,女兒吓壞了,求爹原諒,再說世間哪有做女兒的,在母親屍骨未寒時就出嫁的,女兒還要為母親守孝呢。”

“你嫁不嫁過去,我說了不算,你的東西還在董家人手上,要如何處置是她們的事情,她們若讓你嫁過去,為父也無能為力,至于守孝,董氏如此畜生行徑,哪裏還配為趙家媳,既然她不是趙家媳,生死與我趙家又有何幹系,你又守哪門子的孝。”

趙守和聽出父親話裏的含義,連忙跪下來,“爹,燕娘是傷心過度,所以才口不擇言,千萬不能将她嫁進董家。”

趙縣令冷冰冰地看着趙燕娘,再深深地看一眼兒子,然後轉身去書房,餘下衆人在院子裏,不知所措,衙役們沒有接到大人的吩咐,也不敢輕舉妄動。

雉娘心裏猜測着父親話裏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趙守和兄妹倆還跪着,她和鞏姨娘也不好幹站着,兩人低着抹淚。

正當大家猜疑之時,就見趙縣令從書房出來,手中拿着一張紙,紙上墨跡未幹,休書兩個大字映入衆人的眼簾。

趙燕娘急得就要上前去撕,趙守和死死地拉着她,她怒吼,“大哥,你快幫我一起勸父親,母親不能休,若她被休了,你以後如何對別人說起,将來成親也會被人笑話。”

趙守和急急地搖頭,趙縣令沒有看他們,對幾位衙役招手,如此吩咐,衙役們擡起董氏的屍身,就要出門,趙守和不敢攔,母親做下的那些個惡行,害死祖父,虐待祖母,他做為趙家的子孫實在是無法開口求情。

他用眼神制止自己的妹妹,燕娘若再多說下去,難保父親不會動怒。

趙燕娘還想阻止,被趙縣令冰冷的眼神一掃,只覺得遍體生寒,父親幾時有過這樣的神情,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趙縣令替自己悲哀,也替董氏悲哀,燕娘不想有個休棄的母親,僅僅是因為以後不好議親。

他眼瞎心盲,錯看董氏,董氏也沒能逃脫報應,死後連親生女兒都不哀痛。

衙役們擡着董氏的屍身走出去,縣衙不遠處,還有很多的百姓在晃來晃去,董氏的事情已經傳遍縣城,渡古縣本就不大,加上又是縣令大人家的醜事,比話本子還精彩,百姓們最愛聽這樣的閑話,一傳十,十傳百,傳得人盡皆知。

縣衙裏的哭喊聲在外面也能聽得見,早有好事的百姓,守在外面打探消息。

一見衙門大開,衙役們擡着蓋着布的東西出來,衆人不約而同地跟在後面,有膽大的人問衙役,衙役們也沒有隐瞞,董氏為人惡毒,他們恨不得天下人皆知。

百姓們得知擔架上竟是董氏的屍身,無不拍手稱快,稱她罪有應得,也有人說趙大人太過仁慈,這樣的毒婦就該千刀萬剮。

衙役們招搖過市,一路來到東集,董家的靈棚很顯眼,董老夫人和兒子兒媳都在,見到他們,齊齊色變。

董氏的事情,早有人專門告訴他們,為的就是看他們的笑話。

東集的街坊們早就看到衙役們擡着什麽東西往董家走來,全部探頭探腦地看熱鬧,為首的衙役将趙縣令寫的休書拿出來,當衆念出,休書上明确地羅列着董氏的罪行,然後說到董氏自知罪無可恕,已自盡身亡。

街坊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董氏可是董家的女兒,董家人心都惡,連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董大壯都是個蔫壞的,那董氏心若不毒,才叫人奇怪,只不過可憐的趙縣令,識人不清,居然讓這麽一個毒婦騙得團團轉,害死親父,毒啞親母,難怪連半點臉面也不給董家。

不知是誰大聲叫好,引來一片附和之聲,董家人就是仗着縣令大人的勢,行事霸道,他們以往看在趙縣令的面子上,不敢聲張,現在董家失了趙家的庇護,他們可就不會再相讓,若董家人還敢張狂,他們必會以牙還牙。

董老夫人連聲叫着不可能,“你們大人是不是弄錯了,親家公在世時可是對我們家大梅贊不絕口。”

衙役們才不理她,将董氏的屍身放下,将休書留下,轉身就走,任憑董老夫人在後面如何叫喚都不理。

董老夫人看着衙役們留下來的東西,心中隐約有猜想,揭開布單一看,果然是已經去世的女兒,她不敢看第二眼,連忙将布蓋上,然後拍着腿大哭起來。

有人高呼死得好,罪有應得,另外的人也跟着喊起來,一聲比一聲高。

若是平時,董老夫人肯定不會饒過這些人,可是現在董家情況不妙,她不敢逞能。

李氏恨恨地盯着地上的董氏的屍體,轉身進屋,她是看出來了,董家得罪趙縣令,以後沒好果子吃。

董老夫人坐在地上,捶着腿罵,“殺千刀的趙書才啊,發達了就想棄糟糠妻,哪有人死了老婆讓丈人家埋的啊,這明顯是欺負人哪。”

左鄰右舍都關上門,不理她的嚎叫,這董家的毒婆子,終于遭到報應,看她以後還怎麽在東集橫行霸道。

董老夫人見無人聽她說話,圍觀的人都散開,自己爬起來,跑進屋,兒子和兒媳都在,她對兒子道,“大壯啊,大梅可是你的親妹妹啊,你可不能不管,怎麽也要去趙家讨個公道。”

“我沒有這樣的妹妹,娘,你都不嫌丢人,大梅做的那些事情,趙縣令不追究責任,都是看在幾個孩子的份上,要不然,讓她浸豬籠都是輕的。”

李氏也幫口道,“依兒媳看,以後趙家必是恨透了咱們,娘,得好好想個法子。”

董老夫人一聽,是哦,沒有縣令大人的拂照,他們家那鋪子的東西怎麽賣得出去,他們的東西賣得比別家貴,附近的人不敢得罪他們,寧願多花幾個錢買清靜。

大梅被休,以後的事情可就不好說,她一拍大腿,不行,趙家這門親不能斷。

李氏的嘴角往上翹,目光陰寒,默默地拿出杏色的肚兜,肚兜上面鮮活的燕子若隐若現,尾羽翹得高高的,她假裝不經意地晃了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