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賜婚

胥良川一出宮門, 許敢正候在那裏,見他出來,上前相詢, “大公子, 可是要回府?”

他微颔首,在他的身後,紅漆宮門重重地關上,他沒有回頭, 扶着許敢的手, 順勢上了馬車。

馬車內, 早就備好點心, 他一早入宮,滴水未進, 正好腹內空空如也,修長的手指捏起點心,慢慢地放入口中, 将今日皇後所說的話, 一字一句地在心中過一遍。

前世這個時候, 太後應該就已經起意将他和鳳來縣主配成一對, 他當時一心只想出仕, 岳弟看出他的心思,讓人在皇後娘娘面前進言,從而代替自己娶了趙鳳娘。

傳話之人便是琴嬷嬷,琴嬷嬷是先帝在位時民間采選上來的宮女, 當時不過是做着雜役的小宮女,有次在宴會上惹怒先帝的寵妃,寵妃讓人将她杖斃,恰好祖母在場,替她求情。

最後她被打二十大板然後發配到浣衣房,雖然苦不堪言,但好歹是保住性命。

前世裏,他是知道琴嬷嬷與祖母的過往,這事祖母對他和岳弟都提過,皇後娘娘的這次召見,以前也有過一次,他記得那次也是在殿外候着時,琴嬷嬷試探過自己的口風,說到趙鳳娘時,他随口稱贊了幾句。

琴嬷嬷能從浣衣房站到皇後娘娘的身邊,心機城府必然過人,應該能聽出今日他話裏的意思。

這也是重生後頭一回進宮,再見到皇後娘娘,他的心情十分的複雜,若不是平皇後,前世的胥家怎麽會倒得那般快。

他的腦子裏細細地想着方才平皇後的一舉一動,突然手頓住,瞳孔不由地睜大,然後慢慢地縮緊,最後化成幽暗的深色,手中的點心化成渣子,從指間灑下。

他想到了趙三。

猛然間發現皇後和趙三之間,竟然長得有一點相像,若是趙三也化着濃豔的妝,再換一個表情,恐怕和皇後相差無幾。

他的眼眸危險地眯起來,前世是沒有趙三這個人的,趙三這個人在上一世應該是早逝,皇後娘娘的女兒,倒底是誰,以前他認為是趙燕娘,但趙燕娘長得實在是不堪,陛下雖然長相普通,皇後卻美豔動人,是不是他想岔了什麽?

手中還殘留着點心渣子,他用帕子慢慢地擦拭幹淨。

德昌宮的正殿內,皇後娘娘眼神如刀,定定地盯着手中的杯子,似自言自語一般,“太子巴巴去渡古,從未見他對什麽事情這般上心過。”

身後的琴嬷嬷如入定一般,不敢接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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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姑,你說,太子和鳳娘是不是真的…”

後面無人回話,皇後娘娘嘆口氣,“琴姑,你何必如此小心,本宮自是信得過你,你但講無防。”

琴嬷嬷低着頭,仔細地斟酌一番,小心地開口,“娘娘,依老奴看,太子對縣主是愛妹之心,自小當妹妹一般看待,離開肯定會牽挂,兄長不遠萬裏去看妹妹,再是合情合理不過。”

皇後放下杯子,嘴角抿着,慢慢地開口,“你說得沒錯,那你看,胥大公子如何?”

“回娘娘的話,胥家大公子是人中龍鳳,風姿才華都是不凡,方才在殿外,老奴與大公子閑聊幾句,那胥老夫人似乎已有孫媳人選,還和胥閣老夫婦通過氣,應是快訂下了。”

“哦?”皇後望着宮外,“竟然要訂親了?”

琴嬷嬷不經意地提道,“娘娘,老奴知道您挂念縣主,縣主定然也想念娘娘,剛才胥大公子不是說晁少爺都說縣主瘦了,肯定不假。”

“晁哥兒?”皇後娘娘呢喃着,良久露出一個微笑,“琴姑,你看晁哥兒怎麽樣?”

“娘娘,晁少爺可是候爺嫡親的孫子,自小得候爺的真傳,不是老奴自誇,放眼整個京城,也難得找出幾個和晁少爺相提并論的世家公子。”

皇後的笑容擴大,“你說得沒錯,本宮真是一葉障目,連近在眼前的東西都看不見,你讓晁哥兒來見本宮。”

平晁正在東宮,他坐在太子的後面,別一旁是二皇子祁舜和他的伴讀,前面的太傅正閉目吟誦詩詞,一臉的陶醉其中。

德昌宮的太監在門外一晃而過,平晁輕手輕腳地離開,頭須皆白的太傅眼睛掀開一條縫,又閉上。

太監見平晁出來,小聲道,“平公子,皇後娘娘有請。”

平晁看一下屋內,整理一下衣袍,往德昌宮走去。

皇後娘娘臉上帶着恰當的笑,“晁哥兒,本宮可是打攪你們上課?”

“姑母您還不知道嗎?侄兒巴不得被您叫出來,許太傅的課聽得人都快睡着了。”

琴嬷嬷在皇後的身後,露出笑意,那位許太傅是教詩詞的,皇子們除了要學國策兵論,其它學的東西也不少,詩詞就是其中一項,許太傅清高又孤僻,一生鑽研詩詞,每每講到忘我,不管學生們有沒有聽懂。

陛下愛才,讓他為皇子們授課。

皇後娘娘的笑意深了一分,“許太傅性子如此,陛下正是欣賞他的這份才情。”

平晁贊同地點頭,“不知姑母将侄兒叫來,所為何事?”

“昨日太子來給本宮請安,就曾提到過你們一路上的趣聞,姑母常常呆在深宮,就想聽些外面的趣事,你不妨給姑母再講講。”

太子已經講過一遍,怎麽還讓他再講,平晁心裏略有些疑惑,面上不顯,将一路上的風景大概地再說一次,談到抵達渡古時,太子見到鳳娘,皇後娘娘打斷他,“你們見到鳳娘,可瞧出她是瘦了還是胖了,她離開京中多日,本宮頗為想念。”

“姑母,侄兒想鳳來縣主必也十分思念姑母,侄兒瞧她面容削瘦,看起來比以前清瘦不少。”

皇後略有些動容,“鳳娘是個好孩子,整個京中,本宮再也找不到比她再懂事知禮的姑娘,就連永安,都不如她貼心。”

永安公主是帝後的嫡長女,陛下一登基就封了公主,成親後搬到宮外的公主府,比起鳳來縣主,永安公主進宮的次數并不多。

“姑母所言甚是,鳳來縣主常進宮聽姑母的教誨,豈是其它女子可是相提并論的,若說大家風範,鳳來縣主實為京中貴女典範。”

琴嬷嬷的垂下的眼皮動了一下,繼續低頭站在皇後的身後。

皇後露出更深的笑意,含笑地望着自己的侄兒,“看來晁哥兒對鳳娘印象頗佳,鳳娘為人處事,确實很是得體,也難怪你贊不絕口。”

平晁似不好意思地撓下頭,“侄兒不過是實話實說,絕無誇大之嫌。”

“晁哥兒說得沒錯。”皇後娘娘看一下旁邊的沙漏道,“看時辰快要下學,你趕緊回去吧,回去告訴湘姐兒,讓她明日進宮來陪陪本宮。”

“是,姑母,侄兒告退。”

平晁退出殿門,往東宮走去。

皇後娘娘臉上的笑意擴大,“看來晁哥兒心中有鳳娘,你聽他說的,都恨不得直說鳳娘是京中第一貴女。”

琴嬷嬷也跟着露出笑意。

東宮那邊,平晁輕輕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的太傅這下連眼皮子都懶得撩一下,等下課後,太子低聲問他,“方才你去哪裏了?”

“回太子,姑母有請,我去了一趟德昌宮。”

太子心裏揣測,母後找平晁,為何挑在上課的時候。

“母後都和你說了些什麽?”

“姑母被殿下昨日的話勾起興致,讓我說說京外的趣聞。”

太子眼神微凝,沒有再問,往書房而去,平晁低頭跟上,兩人本是表兄弟,又有多年相處的情份,平晁在東宮也很随意,兩人一坐一站,看起書來。

兩人一呆就是一個時辰,期間太監們送來茶點,太子看得入神,平晁卻是有些乏累,擡頭望向門外,就見東宮的小太監在探頭探腦,他将書放回原位,走了出去。

對着小太監喝斥道,“你這奴才還有沒有規矩,太子在裏面讀書,你鬼鬼祟祟在做什麽,活得不耐煩了?”

小太監“撲咚”一聲跪下來,不停要磕頭,“平公子饒命,奴才是向公子道喜的。”

“道什麽喜?”

“回平公子,皇後娘娘已下旨給公子您賜婚,懿旨都傳到常遠候府了。”

平晁皺起眉頭,“你說清楚,娘娘給本公子賜婚?是哪家的姑娘?”

小太監微擡頭,就見視線中出現一雙黑底繡金的靴子,不由得渾身發抖,聲若蚊蠅,“回平公子的話,奴才聽說是鳳來縣主。”

“你再說一遍。”太子冰冷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平晁不敢轉頭,小太監冷汗直流,身子伏在地上,腦袋恨不得埋進土裏,“回太子殿下,是鳳來縣主。”

太子的身子晃了幾下,平晁連忙轉身将他扶住,他冷着臉推開平晁,慢慢地走到小太監的面前,低着眸,裏面冷如寒霜。

冰冷的聲音帶着刻骨的寒意,“宮內失儀,來人哪,将他拉下去,杖斃。”

小太監不停地磕頭,“太子饒命啊,奴才沒有亂說,皇後娘娘真的給平公子和鳳來縣主賜婚了,太子…”

祁堯仰望着天,木然地開口,“平公子,你來說說之前母後找你都說過什麽。”

平晁跪下來,“殿下,皇後娘娘真的是找我說些趣事,期間有提到縣主,詢問我縣主的近況,我回答說縣主想念娘娘,比在京中都清瘦不少,其它的什麽也沒有,殿下,您要相信我。”

“平公子這是做什麽,你婚姻大事已定,還是母後賜婚,理應值得慶賀,只不過孤竟然不知道,平公子如此注意鳳來縣主,連她瘦沒瘦都看得清清楚楚。”

祁堯将頭慢慢地回正,眼皮垂下,俯視着他。

平晁覺得遍體生涼,剛剛初聽婚事時還有的一絲竊喜消失得無影無蹤。

“殿下,我這就去求娘娘收回懿旨。”

他從地上爬起來,慌不擇路地往德昌宮跑,祁堯目光冰冷地望着他的背影,木然地轉身,走進書房。

籠在袖子裏的手,都快掐出血來。

母後果然從未想過将鳳娘許給他,只不過為何是平晁,難道在母後的心中,他這親子還比不上娘家的侄子。

他的靴子踩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往裏面走,似有千斤重,舉起來就放不下去。

平晁跑着進了德昌宮,皇後娘娘大驚,“晁哥兒,你這是怎麽了,莫不成後面有什麽東西追趕?”

他跪下伏地,“侄兒求姑母收回旨意,侄兒已有意中人,不願娶鳳來縣主。”

“意中人?”皇後娘娘收斂起關切的神情,嘴角浮起冷意,“那晁哥兒給本宮說說看,你這意中人是誰?”

“姑母,侄兒現在還不能說,只是侄兒中意她,她未必能看上侄兒,若說出來,有損姑娘家的清譽。”

“旨意已下,斷無更改的,能在婚前抛頭露面和你私相授受的,想來也不是什麽好人家的女兒,擡進府就行了,只不過切記不能生下庶出子女。”

“姑母,侄兒求您。”

皇後娘娘坐寶座上站起來,走到他的面前,“求本宮?晁哥兒,是你說的的鳳娘端莊大氣,是貴女的典範,怎麽?難不成是覺得鳳娘配不上你。”

“侄兒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就好,你們小兩口成親後,有的是日子相處,鳳娘溫婉,定是一位賢惠的妻子。”

“姑母…”

“好了,本宮乏了,你下去吧。”皇後娘娘轉身,鳳尾般的裙擺劃出優美的弧線,如雀羽一般。

平晁跪在地上,等她轉入內殿才敢擡頭。

琴嬷嬷嘆口氣,對他道,“平公子,你這又是何苦,縣主是難得的好姑娘,你應該遵循本心,何需理會別人的看法。”

平晁發愣般地望着內殿的珠簾,琴嬷嬷搖下頭,跟上自己的主子。

他低着看着青玉板鋪成的地面,隐約可以照出自己的人影,自己的本心是什麽,他不想娶鳳娘嗎?

不,他的內心深處是想的。

他慢慢地站起來,低着頭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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