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一片澄清,既無喜亦無怒,看不出半分的情緒波瀾。只在唇邊,微微蕩起一縷微笑,若有若無。
“這酒中,當然是有故事的。”這回,倒是洛瑾說話了。綠凝意外地瞟了一眼洛瑾,但見涼亭裏燈盞随風搖曳,照得洛瑾的臉龐有明暗光影流動,更增加了幾分男子氣的沉穩氣息。是誰說的,月下觀美人,燈下觀美男?時此看洛瑾,劍眉如鋒,眼眸若星,炯炯有神,卻偏偏攜着一股子內斂的鋒芒。這種既狂放又深沉的矛盾氣息竟然可以很完美的集中在他的身上,倒教人倍感好奇。
雖然看似回答着遲采青的話,但洛瑾的眼,卻看着杯中的酒。嘴唇微挑,道,“想這‘念奴嬌’在飲用時倒是頗有講究的,好酒飲時先看‘質’,也就是年份。年份越久,質地越醇,酒味也最厚。就‘念奴嬌’而言,以二十年到五十年為最佳。但二十年的等待太短,酒亦不可醉人,而五十年的等待又太長,相思成斷腸,飲了,倒徒增悲傷。偏這三十年的等待與相思,堪比天長,堪比海深。”
堪比天長,堪比海深。
綠凝的心中微動,不免再次看了看洛瑾,看他那直挺的鼻,看他那棱角分明的唇,看他望着酒盞專注的神态,竟在這一刻,讓綠凝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縷異樣情愫。莫非,這惱人的家夥,倒也有着幾分可愛之處?
“所以,無論相思與酒,都難得這‘恰好’二字。”坐在一旁的洛楓接過話來笑道,“草率不可取,執着亦不可取,偏恰到好處,便是最佳。”
“洛兒這話倒是說得極妙,若非這恰到好處,如何使得我們在這裏團聚在一起,陪老祖宗喝酒來?”四姨娘點頭道。
“說得對,”鄭老太君亦滿心歡喜地舉杯,笑道:“今兒難得大家聚得全,老祖宗我心裏高興,咱們先飲一杯。”
“那咱們就敬老祖宗,祝老祖宗呀,越來越年輕,好多多的賞我們酒吃。”凝香舉起杯,笑着說道。
一杯酒飲下,綠凝只覺若清泉順喉而下,卻于所過之處,無端的惹來一縷纏綿。這纏綿婉若相思之苦,又似思念的甜,淡淡籠上心間,與這月色相襯,令人陶醉。
衆人已然飲了一杯,凝香便又張羅着要猜迷。這邊紅藥執了燈盞過來,衆人圍着猜了幾盞。分別有“小小船,白布篷。頭也紅,槳也紅。”、“姑娘真辛苦,晚上還織布。天色蒙蒙亮,機聲才停住。”、“紅娘子,上高樓。心裏疼,眼淚流。”等,幾個人斟酌讨論着,凝香答上了兩個,遲采青答上一個,四姨娘、三姨娘分別答上一個,各吃了酒。這邊綠凝見洛瑾只是淡淡淺笑着,并不參與自己便也不便去多加參與,也只是淡淡地,坐在那裏看熱鬧。
“顏兒如何不猜的?”倒是鄭老太君先發現了綠凝,喚紅藥道,:“去揀個最難的來,叫顏兒和她相公猜猜,誰猜出來,有賞,猜不出,下次論他們請吃酒。”
“是。”紅藥瞧了瞧綠凝,然後抿嘴而笑,在所剩的燈盞裏,挑了一支,舉了起來,嘴裏念道:“白天一起玩,夜間一塊眠。到老不分散,人誇好姻緣。”。
綠凝的臉,卻攸地紅了。
洛凝香在一旁亦捂嘴巴,咯咯地笑出了聲來:“哥,嫂嫂,你們怎麽不猜?難道,非要做個東請我們吃酒不成?”
身邊的洛瑾亦是沉默着,綠凝悄悄瞟了一眼,但見洛瑾亦擡眼望着自己,黑眸中有光芒一閃而過,卻在與綠凝的視線相撞之時,匆匆收了回去。
這邊的遲采青見之,心裏不免憤憤地,憎惡地瞪了一眼紅藥,又轉過頭去瞪着綠凝。
“哎喲,瞧你們兩個。”凝香站起身來,笑道,“明明是夫妻,還這麽扭扭捏捏的,幹脆我替你們答了,你們只管準備好了酒菜,請我們吃酒好了。”
“小丫頭,這種迷,怎麽能要你一攙和。”三姨娘板着臉,說了一句。
“那有什麽,”凝香不以為然地掃了一三姨娘,又轉頭對鄭老太君道,“老祖宗,我幫他們猜迷,教他們兩個請我們吃酒不好?”
“好。”鄭老太君笑呵呵地點頭,“準你替他們猜。”
洛凝香得意洋洋地掃了一眼三姨娘,脆聲道:“迷底自然便是那連神仙都羨慕的鴛鴦。紅藥,我猜的可對?”#####
007:邀月起舞
“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望着洛凝香那纖細的手,舉着那翠色琉璃的酒杯,望着她将那杯酒一飲而盡。耳邊突然間響起了永嘉帝曾在自己耳邊念過的一首詩。
那是……某一年的上元燈節罷?禦花園中挂滿了色彩各異的燈盞,流光溢彩,滿座皆是美人如玉,臣子陳列,口中歌頌之聲不斷。笙歌不斷,歌舞升平。這些情形再一次交錯在眼前,似是突然間在眼前炸開的畫面,讓綠凝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似是一下子便陷入了往昔的情景之中,一切全部栩栩如生的出現在眼前。
“皇上,今夜明月如此皎潔,不妨臣妾為皇上起舞,以助雅興如何?”嬌滴滴的話語婉若莺啼,卻是那素起舞蹈聞名于後宮的明妃。因永嘉帝曾稱她為“翩翩風姿有若明豔桃花迎風”,而冠以明妃的稱呼。
“哦?”永嘉帝永嘉帝舉着那九龍珍珠樽望着天上的明月,望着群臣滿坐,觥籌交錯,人人均是滿面喜氣,又見那明妃一襲水色輕紗長裙,風姿盡展,不禁龍顏大悅,點頭笑道,“好,就請愛妃起舞以助興罷。”
“皇上。”明妃見永嘉帝滿心愉悅,卻又扭捏着,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永嘉帝,似撒嬌般說道,“皇上,只要臣妾起舞,卻沒有曲子,如何舞得?”
“不是有樂師在此?”永嘉帝好奇道。
“皇上,這可是臣妾特地為您舞的,這普通的樂師哪裏行來?”明妃噘起嘴來。
“那愛妃的意思?”
“皇上,都說綠凝妹妹的琴最是玄妙,為何不請綠凝妹妹撫琴,為皇上這盛宴增色?”明妃的目光,落在了坐在龍椅下首的綠凝的身上。
綠凝緩緩地擡起頭,目光與明妃相遇。
就在昨兒,這明妃還在禦花園與自己相遇時,冷嘲熱諷地說些個不明不白的話,笑綠凝已然年芳二八卻始終待嫁在宮內,那些個冠絕的琴藝,那些個出了名的才色,又有何用?還假惺惺地在綠凝耳邊低語,說不妨她向皇上提議,為綠凝說一門好親事。被綠凝用話噎了回去,這會子,又在這裏作起怪來了。
這樣想着,綠凝便微微笑道:“明妃,你要起舞,卻要本宮撫琴,那到底是本宮為你撫琴,還是你為本宮伴舞呢?”
“哎喲,我的綠凝妹妹,瞧您這話兒說得。”明妃自然知道綠凝是在借機找自己的痛快,便急忙掩嘴而笑,媚眼瞟了永嘉帝一眼,道,“自然是臣妾為綠凝妹妹伴舞。綠凝妹妹的琴乃是出了名的玄妙優美,臣妾只是想借個光來,起舞以助皇上雅興罷了,還請妹妹成全。”
綠凝不語,黑白分明的眸子,爍爍生輝地直視明妃。皇宮裏,将綠凝視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的妃子多得是,偏偏明妃是最難纏,最願刁難綠凝的。而眼下,這女人,明明是故意要綠凝放下架子為她撫琴的,卻說了這些個好聽的話兒,着實令人氣惱。
“凝兒。”永嘉帝慢慢走過來,在綠凝的面前站定了,低頭望住了綠凝。
綠凝擡起頭,卻望見了永嘉帝那如火般熾熱的目光。年輕的君王,濃重的眉,目光如炬,俊美的臉龐因為飲了酒而散發着異樣的神采,倒更加地令他顯得神采奕奕,英姿煥發。此刻,他正望着端坐在自己眼前的少女,她的青絲如泓,眼眸似水,她的眉目如畫,她的櫻唇如花,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是自己的,自己的……
永嘉帝,突然伸出手來,端起綠凝的下巴,湊近了她,輕聲念低喃:“十裏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互,只羨鴛鴦不羨仙。”
皇上的失态,衆妃的怨恨,臣子們的驚訝,宮人們的異樣。還有永嘉帝那越來越不加掩飾的強烈愛意,讓綠凝心底湧上一絲恐懼,讓她害怕。
“嫂嫂,”凝香的聲音打破了綠凝的回憶,讓她忙不疊回過神來。但見凝香已然将酒杯放下來,笑意盈盈地站在桌邊,道,“今夜月光如此美好,不妨嫂嫂與我一并撫琴,為酒宴助興如何?”
一并撫琴,為酒宴助興……
望着凝香一張臉兒因酒力而微微泛着紅暈,粉腮紅潤,秀眸微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