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綠凝的心,竟然沒有來由的一沉。這一刻,這一幕,不知為什麽,讓綠凝的心中籠上了層異樣的感覺。這種感覺似是有幾分不祥,又夾着幾許未知的恐慌。婉若一股巨流猛地抓住了綠凝的心,讓她突然間覺得透不過氣。
“嫂嫂?”見綠凝的臉色有異,凝香不由得疑惑地喚了聲。
“哦。”綠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讓自己從剛才的不祥預感裏掙脫出來,她輕挑櫻唇,微笑道,“已經好些個日子沒有撫琴了,恐是那琴藝已然生疏了。不如,我跳支舞,為酒宴助興,給老祖宗解悶兒,可好?”
“跳舞?”洛楓最先驚奇道,“怎麽嫂嫂也會跳舞麽?先前我們怎麽沒聽嫂嫂說過?”
“那些個跳舞的玩意兒,不過是些香豔女子游戲的把戲,如何能登堂入室?”三姨娘在一旁冷笑了聲,挑眼掃了眼綠凝。
三姨娘的話,倒令遲采青有了幾分快意,她擡眼幸災樂禍地笑看着綠凝。
而洛瑾,則依舊不動聲色地端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三姨娘這話就說得不對了,”洛凝香倒是最先不平起來,“自古女子本應以舞見長。想古往今來那些才女詞人,哪個不擅歌舞?莫說飛燕,不論西子,單是今朝宮裏的妃子,哪個不會跳上那一兩支舞的?倒是我們這些個俗人,平素裏只聽聽曲兒,賞賞花兒的,還憑白誤會了舞蹈二字。這可是不對呢。”
“瞧瞧,”四姨娘吃吃地笑起來,“怎麽一口一個宮裏?莫非,我們家又要出一位娘娘了?”
“哎呀,四姨娘,”洛凝香一下子羞紅了臉,嗔道,“休要胡說。”
“好好好,不許她說,這之瑤什麽玩笑都敢開來,看我不罰她。”見洛凝香惱了,鄭老太君急忙笑着責備四姨娘,說道,“那還不快請你嫂嫂為老祖宗我跳上一曲,讓我們都欣賞欣賞?”
“是。”洛凝香便欣賞應允,又笑望着綠凝,道,“嫂嫂,請吧。”
這洛凝香,倒果真是好生的纏人。綠凝心下無奈,便也只得站起身來。瞧這小丫頭一會東一會西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有心向着何人,但下午之時洛楓便已然前來提醒,今兒的夜宴,這洛凝香是鐵了心要與自己比上一比的。撫琴自是不能撫的,那字……綠凝的心下微微一沉,那字,更是不能輕易寫的。而今,唯有期盼一舞以平息這場風波罷。
“我來為嫂嫂撫琴。”洛凝香笑着,走到琴邊坐了下來。
綠凝款款立于亭下,臨着“冼蓮湖”,看滿湖蓮花迎風搖曳,湖中倒映着明月影影綽綽。而洛凝香則坐邊湖邊的琴旁,擡手,輕輕撥動琴弦,那旋律如流水般傾洩而出,竟是《風波渺》。
綠凝緩緩閉上了眼睛。
《風波渺》,永嘉帝最為喜愛的一首曲子,亦是當朝長公主綠凝最喜愛的一首曲子。此曲若行雲流水般靈動,亦有浮雲般缥缈空靈,演奏此曲之人,必要有極高的天賦方能領悟這曲中玄妙。因綠凝公主自幼便對琴有着極高的悟性,因此而受了多方名師指教,又有異域高人特別獻上這曲《風波渺》,更是為綠凝公主的琴藝增色。為了綠凝公主的琴藝能為天下人所知曉,永嘉帝特別下旨允許将這《風波渺》的曲譜流傳民間,若有天賦能演奏者,均可至當地府衙按月領取賞銀十兩。于是便在民間興起學琴風潮,只可惜,這曲子并非普通人可以輕易領悟,所以可以領得這十兩銀子的,倒亦是鳳毛麟角。而今,卻沒有想到洛凝香可以彈奏。果真是,侯門将相之家出才女,深宅之內藏內秀。
随着那若流水般的音符,與月色,與夜色,與燈光,與湖水,與蓮花相融而一,而綠凝,便在這天人合一的情景之中,翩翩起舞。但見她,腰枝若柳般柔軟,夜風拂過,吹起綠凝一頭青絲,月光下更顯得她臉龐玲珑清秀,兩頰若春桃般紅潤低垂的眼簾,卷翹的睫毛輕顫,覆着那本籠罩着淡淡水霧的眼眸,神情雖喜猶悲。但見綠凝,輕輕伸出玉臂,銀白色輕紗衣袂随風翻飛,翩若輕雲出岫,更顯得柔桡輕曼,妩媚纖弱。倒教這在座之人都看得癡了。
洛凝香玉指靈動,撥動琴弦,熟悉的音符,似往昔的回憶,緊緊包圍着綠凝。即便是不睜開眼睛,那一幕一幕發生過的片斷,永嘉帝那如火的眼眸亦似乎近在眼前,牢牢地望住了自己。似是一張網,牢牢地将綠凝束縛住,想要掙,卻無法掙脫。
突然,一股細微地淩厲之聲,夾着風勢破空而來,襲向綠凝。#####
008:是墜入?還是輪回?
綠凝雖稱不上有十分矯健的身手,但到底跟随着永嘉帝四處狩獵游玩,又因永嘉帝格外在意綠凝的安全,而教了她一些防身之術。所以,這破空而來的微厲之聲,倒傳入了綠凝的耳中。
綠凝詫異地睜開眼睛,卻已然遲了,她只覺腰間某處攸地一麻,整個人身形陡然頓住,然後鬼使神差地,朝着身旁的冼蓮湖直直墜下。
“嫂嫂!”
“夫人!”
“綠凝!”
不遠處的疾呼聲還來不及入耳,綠凝便已然墜入湖中。那清冷的湖水一下子将她湮沒,冰冷入骨,綠凝驚懼地睜開眼睛,卻只覺眼前是一片深暗的綠,隔着這層綠,頭頂便是一片
銀光浮動。那銀光透過這層層疊疊的綠光,直逼入眼眸深處,刺得人眼疼。
綠凝閉上眼睛,卻只覺冷水從耳鼻處入灌而來,忒地令人難過。這是……好難過的感覺。綠凝想要掙紮着浮起,她本是最喜凫水的,卻為何此時全身都動彈不得了?綠凝的一頭青絲,水妖般在水中漂浮,清冷的水令她的肌膚都失去了顏色,她慢慢地下沉着,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凝兒,凝兒。”
是誰?
誰的呼喚響在耳邊?綠凝的眉,微微皺了起來。
這聲音,好熟悉,好熟悉。好像另一個自己那般,熟悉到了靈魂的最深處。
“凝兒!”似是察覺到綠凝的眉在微颦,耳邊的聲音便急切了起來,綠凝只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溫熱的大手捉住了,緊緊地握着,這只手的力道好大,大到已經令綠凝感覺到了疼痛。
“凝兒皺眉了,她在皺眉。”聲音裏,已然有抵制不住的興奮與欣喜了,身邊的人猛然站了起來,揚聲道,“李鶴,去回你師父,告訴他拯救公主有功,綠凝公主已然醒了。問他想要什麽,朕統統都賜給他!”
什麽?
綠凝的耳邊有如一記驚雷轟轟炸響。
是永嘉帝,是永嘉帝沒錯。這聲音是他,這語氣是他,這手上傳來的感覺,都是他。莫非,自己已經回到了皇宮麽?
綠凝心念雖動,卻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努力慢慢地平複着心頭的驚駭,不動聲色地合着眼睛。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既不能睜開眼睛,也不能有半分的動作,否則,這一回再被永嘉帝捉住,以他的性子,自己定是插翅也難飛了。
“凝兒?”永嘉帝見綠凝臉上的表情竟慢慢地消失了,不免有些焦急,不由得探身,伸手去撫摸綠凝的臉龐。
“皇上不必焦急,”即便是只聽過一次,綠凝依舊記得這個聲音,陰沉而尖厲的聲音,令人聽之便覺毛骨悚然,定是那山羊胡子的老道李鶴。這雜毛老道真真兒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這樣想着,綠凝便更由心中生起幾許厭惡來。“公主殿下的魂魄不過是剛被召回,一時之間還尚難适應罷了。請待公主殿下稍加休息幾日,便可複元如初。”
永嘉帝沒有回應,他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目光裏滿是柔情,深深地凝望着靜卧在床塌之上的綠凝。
“那,小仙先下去了?”李鶴見永嘉帝并不說話,便拱手問道。
“李仙人請。”剛剛從外面走進來的順海,雖然只是瞟了一眼,卻甚是知曉皇上心思,急忙上前一步,做了個請的姿勢,請李鶴請下去了。
“皇上。”待李鶴消失在眼前,順海便急忙朝着永嘉帝下拜,嘴裏欣喜的恭賀道,“恭喜皇上,綠凝公主終于回來了。想是上天亦被皇上與綠凝公主的兄妹深情所感化,将綠凝公主還給了皇上。”
“感化……”那若描畫而出的圓潤嘴唇微微上揚,揚起一抹不屑的諷刺,永嘉帝冷冷笑道,“何為感化?朕要做的事情,豈用感化天地?”
說着,永嘉帝那修長而充滿了力道的手指已然輕輕碰觸到了綠凝那若桃瓣般的櫻唇之上。這有如汲取了桃花兒的魂魄,将露水的晶瑩凝聚而成的唇呵,是那樣的玲珑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