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枯萎無渡4(捉蟲)
周末的天氣不錯, 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終于停了, 就是太陽有點曬。
許玫特地化了個淡妝,她咬了口雪糕, 把遮陽傘收了, 挂在一旁。
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太陽正好透過玻璃窗映照進來,桌面甚至有些發燙。
安敘塗了防曬霜,在心裏埋怨今天的太陽太大。
她知道寧許每個周末都會來圖書館,專門過來的。
她喜歡了他很長時間, 喜歡到,為了他不惜熬夜學習,考進了一中最好的班,和他成了同學。
即使兩人已經同班快三年了, 可他的眼裏從來都沒她。
他就是個長得好看的書呆子,只知道學習。
安敘癟嘴趴再桌子上, 把書豎起來, 擋住陽光。
她都來這裏一上午了,為了能離他近點,特地早起跑這來占位置, 結果他從始至終, 看都沒看她一眼。
明明她今天還穿了新衣服,換了新發型,
還是不能白來嘛。
安敘終于鼓起勇氣, 深呼了一口氣,拿筆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小聲喊他的名字:“寧許,你渴不渴,我去給你買水好不好?”
寧許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淡聲拒絕:“不用。”
生冷的語氣,直接将安敘的萬般熱情打入谷底。
王八蛋,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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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紅着眼睛,把東西收好,背着書包離開。
正好許玫進來,被她撞了一下。
她疑惑的回頭去看,小姑娘低頭猛擦眼淚,開了門離開。
她收回視線,聳了聳肩,估計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人。
寧許剛把電腦關上,準備回家。面前突然傳來一聲輕響,許玫把手裏的書放在他旁邊的空位上。
這個點圖書館已經滿人了,他周圍只有最裏面靠窗的那個位置。
雖然太陽有點大,不過也沒辦法。
追人總得付出點什麽吧。
許玫剛準備進去,寧許默默的坐進去,把自己的位置空出來。
許玫眨了眨眼,輕笑了聲:“心疼我呀?”
寧許沒說話,再次把電腦打開。
許玫早就習慣了他對自己的态度,坐下以後,安心的看起了書。
她一句話也不說,安靜的有些反常,寧許拿着筆,十幾分鐘,試卷上幹幹淨淨,一個字也沒有。
他看了旁邊一眼,許玫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着的,趴在書上,眼睛閉着。
她的睫毛很長,又黑又翹。
視線逐漸往下。
嘴巴也......
寧許的臉突然變得很燙,他急忙移開視線,呼吸也開始慌亂。
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理喻。
圖書館內格外安靜,他甚至能聽見許玫的呼吸聲,逐漸變的平穩。
平常三分鐘就能解完的題,他寫了半個小時。
微抿了唇,他往旁邊看了一眼。
卻不想,對上她的視線。
許玫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醒的,趴在桌上,眼睛睜開,直勾勾的盯着他。
偷看被發現的窘迫,讓他說不出話。
死死的握着筆。
誰都沒開口,許玫鼻子一酸,趴在桌上哭了。
她真倒黴,為什麽要遇到寧許。
他不是自己的救贖,沒法拉自己出地獄,卻把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淵。
許玫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自卑又難過。
要是她是個健康的人,該多好。
外面的太陽很大,許玫從圖書館出來後,随便上了一輛公交車。
隔着車窗,她看到寧許跟過來,他穿着白T牛仔褲,幹淨陽光,多美好啊。
就連太陽都憐惜他。
他神色擔憂的看着車內的許玫,然後跑到前車門,刷卡上車。
這輛車不知道是開往哪裏的,車內人很少,寧許在她身旁坐下,胸腔劇烈的起伏。
許玫聽見了他的喘息聲,沉重的,像是剛從深淵裏爬出來,費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意識到自己這個形容後,許玫突然笑出了聲。
他哪是剛從深淵裏爬出來,他分明,是剛進了深淵。
司機開的很慢,一路搖搖晃晃的往前行駛,中途停了幾次。
許玫沒動,一直盯着車窗外的風景。
轉瞬即逝的,和人生一樣。
不過眨眼的時間,那些美好便如雲煙一般,全過去了。
終點站的時候,司機轉頭喊道:“終點站到了,睡覺的都醒醒啊。”
車窗外是大片的油菜田,藍天白雲,微風和煦。
許玫下了車,一言不發的往前走。
寧許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麽安靜,往日總是上挑的笑眼,這會斂了鋒芒,神色哀傷。
越往前走,道路越崎岖。
景色也變得蕭條了許多,那裏有個墓園,寧許突然想到了什麽,他看着許玫的背影,神色變的複雜。
許玫走到最旁邊的墓碑前停下,墓前的花已經被曬的枯萎。
照片上的女人,和許玫的長相,有幾分相似。
預感被證實,寧許輕垂眼睫,幾次想上前,可最後都止住了。
他只是聽過一些流言,關于許玫的。
有人說她是孤兒,沒有父母,也沒有親戚,在南城,獨身一人,艱難的活着。
可這些,寧許從來都沒有當真過。
因為在學校這種地方,什麽事情都能被曲解。
但現在......
那天過後,許玫有好些日子都沒有來找他。
甚至連他的同桌都開始調侃:“校花最近是不是膩了,不喜歡你這款了?”
寧許一言不發,合上課本,起身離開,神色不太好看。
這節課是自習,班裏沒老師,同桌問他:“你去哪?”
“洗手間。”
學校男女洗手間挨着。
這個點是上課時間。
學校格外安靜,只是偶爾能聽見教室裏傳來朗讀課文的聲音。
許玫抱着拐,一臉嫌棄的等在外面,不時出聲催促一遍:“你他媽好了沒啊?”
裏面傳來男聲:“穿褲子。”
......
班主任今天突然興沖沖的來教室,說自己倍感欣慰,因為一向對學習沒興趣,極度熱愛睡覺的周立突然在摔斷了腿以後,突然幡然醒悟,愛上學習。
堅持帶病上課。
上課鈴打響才十分鐘,頑強的周立同學突然尿急,請假去上廁所。
班主任時刻叮囑同學之間要互愛互助,于是讓許玫傳承這種精神,替他抱着拐。
......
周立單腳蹦出來:“謝謝。”
許玫把拐遞給他,嘲諷道:“您這生活都沒辦法自理,還這麽拼呢?”
“還不是要高考了。”
“嗬,您這三年都睡過去了,最後兩月突然奮發,勇氣可嘉啊。”
她話裏話外都帶着刺,周立像沒聽見一樣,禮貌地和她道了謝。
身旁突然安靜下來。
刻薄的聲音突然停止,他順着許玫的視線看過去,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個人。
周立認識他,眼睛長在頭頂的一中學霸,學校女生眼中的萬人迷。
他拄着拐過去,撞了撞許玫的肩膀:“走吧,一直盯着別人看,想和人單挑啊?”
許玫眉頭一皺:“我他媽倒是挺想和你單挑的。”
話說完,她繞開寧許快步走了。
連招呼都沒和他打。
回到教室以後,不管他跟自己說什麽,許玫都當沒聽到。
周立堅持不懈,給她寫紙條:“喜歡剛才那學霸?”
她低頭,唰唰寫下幾個字,扔還給他。
“關你媽的屁事,再多管閑事老子買兇殺了你。”旁邊還畫了一只舉着中指的手。
嗬,脾氣挺大。
“那就是不喜歡了?”
許玫看了一眼後,抽出本子,撕了一頁紙下來。
寫了一句話後揉成團,扔給她前桌。
“我出價五十,你幫我殺了周立這傻逼。”
......
旁邊又遞過來一張紙條。
“其實我挺喜歡你的。”
還來不及經許玫的手,就被路過的教導主任搶了過來:“不認真學習,還敢傳紙條!”
等他拆開紙條看了一眼後,怒氣值徹底被點燃。
周一是一中舉行升旗儀式的時間,并且也是通報批評的時間。
作為當事人的許玫和周立,神情淡定,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照例說完了這所有遲到的姓名以後,教導主任正了正神色,拿着話筒過來。
“這次重點批評的是高三兩位學生,面對即将到來的高考,他們不僅沒有絲毫的緊迫感,反而還談起了戀愛!”
談戀愛這種事,在高中似乎已經不算什麽稀奇事了。
臺下反映平平無奇。
直到教導主任報出姓名的時候,才引起了不小的騷亂。
許玫作為一中的校花,追求者還是不少的。
而且她追寧許追的那麽高調,幾乎高三的都知道了。
可誰能想到,這麽快她就和別人談起了戀愛。
放學後,許玫和平時一樣,抄近路,往小巷子裏走。
寧許站在那,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看他的樣子,應該等了很久了。
許玫只看了他一眼,就移開視線,繞開他準備走。
被他拉住了胳膊。
許玫擡眸:“幾個意思?”
寧許看着她,笑出了聲:“你可真好笑。”
“姑且認為你是在誇我幽默吧,謝謝啊。”
她抽出胳膊,剛準備走,不料寧許握的更緊了一點。
他走到她面前,幾番欲言又止,最後終于問出了口:“你和周立在一起了?”
許玫誠實的搖頭:“沒有。”
寧許緊繃着的神經,因為她的話放松下來。
“那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他們的位置,好像突然發生了改變,卑微的那個人,變成了他。
許玫看着他的逐漸靠近的臉,一時忘了自己到底為什麽開始遠離他。
愛是原罪,她早就深處泥濘,越陷越深了。
被寧許抱住,答應他說的交往以後,許玫突然開始後悔。
自己真是個壞女人,妄想把他也拖進地獄。
許玫知道自己的病有多嚴重,她兩次被醫生救回來,孫醫生哭着求着她活下去。
他說:“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好不好?你相信叔叔,也相信你自己,你的病會好的。”
那時的她雙眼空洞,一言不發。
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她說,我高考結束以後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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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集訓要開始了,最後兩個月的沖刺階段。
他們提前出發的,許玫的畫室多等了一周才去。
雖然是同一個地方,但住的位置不同。
許玫住在距離他們有點遠的民宿裏。
她提前打聽過了,想過去的話,只能坐十五分鐘的公交車。
小鎮上風景挺好,而且安靜。
許玫把東西放下好,準備去附近的面館解決一下午餐。
剛換好衣服出去,寧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站在她的房門口。
許玫愣了一會:“你怎麽在這?”
他低着頭,支支吾吾:“我......我有點想你。”
許玫唇角微挑,過去抱他:“一周沒見就想我了?”
她看見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然後才滿意的松開手。
晚上的時候,許玫花言巧語把他哄騙的留下來。
寧許單純的像白紙一樣,根本玩不過她。
房間裏只有一張床,孤男寡女,同床共枕,總得發生點什麽吧。
許玫走過去,握着寧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
寧許很快就拿開了,臉紅的發燙:“你......你幹嘛。”
許玫模樣無辜:“沒幹嘛啊,你們男生不是都喜歡摸女孩子的胸嗎。”
他移開視線,眼神有些慌亂:“我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你不是男人啊?”
他眉頭微皺,低聲問她:“如果現在和你交往的是別人不是我,你是不是也會讓他這樣?”
許玫幾乎沒加任何思考就點頭:“當然。”
寧許氣的不行,轉身就要走。
許玫拉住他:“可是我不會和除你以外的其他人交往。”
聽到她的話,寧許的腳步有片刻頓住,開門的手,微不可察的握緊了一些。
他的聲音暗啞:“我現在如果對你做什麽,是對你的不負責,你等我好不好,不會太久,我會努力的,努力給你幸福。”
她擡眸,漂亮的眼睛帶着笑意:“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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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生只有兩周,他們提前回去了。
天氣最熱的那幾天,寧許的集訓,也因為意外,突然中斷。
聽說,許玫偷偷把醫生開的安眠藥攢起來,全給吞了。
現在還在醫院裏面搶救。
寧許坐車趕過去的時候,走廊上,只有孫醫生一個人。
她沒有家人,沒有親戚,也沒有親密的朋友。
每次她出事,能陪她的,就只有孫醫生一個。
甚至有一次,孫醫生在國外,沒能及時趕過來,她清醒以後,身邊空無一人。
甚至連算命的都調侃她,說她這樣的,不用看就知道是克身邊人的命格。
寧許跑過去,因為害怕,全身都在顫抖,他問孫醫生:“許玫的情況......還好嗎?”
孫醫生看到他,大概也猜到了一點:“你是小玫的男朋友?”
寧許臉色慘白:“她到底怎麽了?”
“她沒告訴你?”孫醫生點了點頭,“也是,她那麽驕傲,怎麽可能願意讓別人同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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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玫最後還是被搶救過來了,上帝好像不怎麽喜歡她,要不然為什麽,她死了兩次,都沒有成功呢。
門被小心推開,對方似乎害怕吵醒她。
許玫動了動腦袋,正好看到關門的寧許。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一愣,然後笑了笑:“醒了?”
溫柔的一塌糊塗。
許玫将頭轉向一旁,眼淚又不争氣的流了出來。
寧許走過來,替她把輸液的速度調慢,把被子掖好:“醫生說你現在只能吃流食,我知道你不喜歡喝粥,但現在只能吃這個,你放心,我媽媽做飯很好吃的,你一定會喜歡。”
許玫問他:“你看到孫醫生了?”
寧許盛粥的手頓了片刻,他點頭:“見過了。”
“那他把我的事也說了嗎?”
盛完粥以後,寧許又給她倒了杯熱牛奶:“說了。”
她的臉色有些慘白,應該還是有些難受。
像是在回憶什麽,大段地沉默後,她輕聲開口:“你的童年,是怎樣的?”
“很平凡,和大家的一樣。”
她問:“和大家一樣?那是怎樣的?”
寧許把盛好的粥放在一旁,準備等它涼點了再喂她:“我家人有點多,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還有一個弟弟,父母沒有精力每個都盯着,從小到大,我都是最聽話,最不用父母操心的那個,所以無論是家長會還是需要家長參加的活動,我都是一個人,我的童年也都是循規蹈矩,沒什麽有趣的。”
這還是許玫第一次聽提提起家裏的事:“那你不會難過嗎?”
他有些不解:“難過什麽?”
“你無論做什麽,你家人都不管你啊。”
他笑了笑:“不會啊,正是因為不用他們分心來管我,所以我才覺得我的努力是有意義的。”
許玫聽到他的話感嘆:“你真好。”
他說:“你也很好啊。”
許玫搖頭:“我一點也不好,我這麽懦弱,因為一點事就抑郁,就不想活,我就是一個廢物。”
“不是,你不是廢物。”寧許一臉認真,“你在我心裏,特別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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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一切恢複常态。
許玫恢複的不錯,已經可以正常吃飯了。
寧許每天都給她送很多好吃的,他媽媽做飯的确很好吃。
許玫每次都贊不絕口。
“未來婆婆手藝真好。”
寧許坐在一旁給她削蘋果,賢惠的像個小媳婦一樣。
就連孫醫生每次過來,都笑她:“可以啊,找了個這麽賢惠的男朋友。”
許玫笑道:“孫醫生,你是不是在觊觎我男朋友呀?”
孫醫生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的孫醫生已經結婚了。”
好再許玫恢複的可以,高考前她就已經順利出院了,沒有錯過高考。
考完後兩天,學校吃散夥飯。
許玫喝多了,她一直抱着寧許撒嬌,問他愛不愛自己。
他一面怕被人看到,一面壓不住嘴角的笑。
“愛。”
許玫不依不饒:“有多愛?”
“就很愛啊。”
“很愛是多愛呢?”
“比你愛我多的多的多。”
聽到他的話,許玫滿足的笑了笑。
“別人都說,初戀是會記一輩子的,你會記住我一輩子吧?”
這句話,是許玫和寧許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之後,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徹底消失了。
她沒有社交圈,唯一一個熟識的孫醫生,也無奈的搖頭。
她離開前,誰也沒說。
後來的很多年,寧許都沒有再談過戀愛。每次有人和他告白的時候,他都神色不善的扔下一句:“對不起,我對女人沒興趣。”
偏偏,他對男人也沒興趣。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撥通那個號碼。
可是早就換人了。
每次他都會挨罵,讓他別打來了,她不是什麽許玫。
可他還是忍不住會打,像是在期待,手機那端的聲音有一天會變成他所熟悉的。
在國外工作了幾年,他申請調回國內,局裏那些小妹妹對他又愛又怕。
他的性格陰冷又孤僻,說話也是言簡意赅,從不說任何一句多餘的話。
平時局裏聚會也很少去。
唯一一次好像還是他剛被調過來,局長組局,歡迎他。
結果他被輪番灌酒,喝醉以後,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一直哭,嘴裏好像喊着誰的名字。
局裏的小妹妹感嘆,想不到像寧師兄這樣的神仙,居然也有被女人傷害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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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許玫為什麽會離開。
就好像,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去死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寧許的故事就會完結
是HE
後面會更新幾章春和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