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劉岐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姜推同意林雪蘭一個月見一次小寶,主要是送一些吃穿用度,然後陪孩子說說話。
從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楊夏都不能理解姜推為什麽能這麽大度,難道他跟劉岐山的情義不夠深?又或是他對林雪蘭心軟了?
後來,楊夏明白,姜推不是對劉岐山無情無義,也不是容易對女人心軟。相反,他是太了解劉岐山,也太能理解沒有父母的愛會多麽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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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以後,白浩南終于出現了。
楊夏接到白浩南的電話,說她想要查的內容,他已經查到了。
楊夏挂斷電話,伸手拿起桌上的半瓶紅酒,也不用紅酒杯,就着瓶口往嗓子裏灌。
整整半瓶紅酒,瞬間就沒了。
她胸口劇烈地起伏,好像有些呼吸困難。
然後,她坐在沙發上,盤着腿,再一次打開了那封郵件,一封她當時沒有勇氣打開的郵件。
這是一封普通的郵件,來自于一個叫做星辰大海的ID,郵件沒有正文內容,但貼了一張幾年前的新聞截圖。
楊夏看着新聞裏還是少年的姜推,面容清瘦了些,眼神也沒有現在這般深邃,有着少年不該有的陰郁,但仍舊五官俊朗,眉目如畫。
上面的标題赫然寫着:十四歲少年為愛行兇,傷人傷己為哪般?
楊夏看着看着就有些飄忽了,直到十分鐘以後,她關掉電腦,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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垠城MUSE酒吧依舊生意火爆,楊夏九點鐘到,裏面已經人山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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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着服務員,一路擠過人群,走到白浩南的卡座。此時,白公子已經點好酒水,誠意十足地盯着她。
楊夏走過去,白浩南端着一個紅酒杯,遞到她面前:“遲到了整整半個小時,又讓我等你。”
楊夏接過酒杯,什麽話都沒說,自己先喝了一口。
白浩南勾了勾嘴角:“夏夏,你這樣我心裏很不高興。”
楊夏沒吭聲,自顧自地喝酒。
就在這時候,她看到不遠處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直到對方走近,她終于看清來人,終究還是慌了。這個時候,她不适合看到他。
姜推叼着一根煙,在隔壁卡座坐下。沒過多久,來了一個女孩兒,楊夏一眼就認出來,這個女孩兒正是金晨。
金晨剛一見到姜推,就撲過去摟住他的脖頸:“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姜推皺眉,正想掰開她的手,卻無意中看見不遠處正盯着他的楊夏以及坐在楊夏身邊的白浩南。
MUSE酒吧的燈光和音效都是數一數二的,五彩斑斓的世界配合着動感的節奏好像是一個歌姬在迷人的夜色中緩緩吟唱。
充滿野性的男人和無比性感的女人在這樣的世界裏看不清對方的面孔,他們只能靠着氣味尋找彼此最為适合的搭檔。
金晨發現姜推不對勁,順着姜推的目光搜尋,這麽暗的燈光,她看不真切,唯一能确定的是姜推的視線裏有一個身材姣好的女人。
金晨皺眉:“你在看誰呢?”
姜推不作聲,楊夏也不作聲,兩個人就這樣望了很久。直到姜推突然離開卡座,穿過人群,走到她面前,不等任何反應,一拳打在白浩南的臉上。
白浩南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用舌頭抵了抵右邊被打的臉頰。
姜推目光兇狠地盯着白浩南,忍不住還想上前,楊夏擋在他面前,姜推低吼:“你讓開。”
楊夏冷冷地說:“怎麽,就許你找女人,不許我找男人啊?”
姜推一聽這話,滿眼猩紅,但卻說不出一句話。
很快,酒吧的老板帶着幾個身材高大的保安,被混亂吸引過來。
酒吧的老板一看是白浩南,有些露怯,示意保安趕緊把姜推拖走。
“你們誰敢?”
這下,金老板的女兒也在,事情就不好辦了。
酒吧老板兩邊都不想得罪,索性不管了。
姜推拉起楊夏往門口走,白浩南和金晨都跟了出去。
一直走到門口,楊夏掙脫開姜推的手。姜推瞪着她,楊夏看得出來,他是真的生氣了。
金晨趕過來,抱住姜推的胳膊對楊夏說:“我們又見面咯。”
楊夏看了一眼金晨,卻是盯着姜推不放:“是啊,好巧。”
金晨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對姜推說:“阿推,其實今天我約你來,就是想來跟你說,我是為了你才回國的。我想清楚了,我要跟你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因為我,你沒了一只手,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左手,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金晨說完淚如雨下,楊夏覺得自己都快被感動哭了。
姜推皺眉看着楊夏,仍舊一聲不吭。
他想說,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一切來得猝不及防。
良久,楊夏自嘲地笑了笑,低聲說:“為了一個女人,不僅連手都可以不要,還賠上了自己的一生,真是感人。”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輕,沒有什麽情緒,但是蒼白無力。
姜推走到楊夏面前:“不要再鬧了。”
楊夏擡頭望着他,突然就笑了:“你的手到底是怎麽受傷的?是為了她嗎?”
姜推看了她很久,最終還是點點頭,楊夏瞪大了眼睛,眼淚随即滾落眼眶:“好,你他媽真有種。”
打從十歲那年,知道父母要離婚,她痛哭過一次以後,就再也沒有為任何事情流過一滴眼淚。被朋友欺騙沒有哭過,拿不到畢業證沒有哭過,被鐘愛的學府拒之門外的時候沒有哭過,甚至于被男人騙了初夜她也沒有哭過。
唯獨這一次,她哭了。
起先她還退怯過,所以在E市的時候,臨到頭了她騙他學校有事,特別慫包地離開現場,因為她沒有膽量讓其他人知道他們的關系。之後,她跟他越走越近,他們無比默契地理解彼此。無數個瘋狂做.愛的夜晚,她覺得他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小丢她不當一回事,劉燕兒她根本不在乎,唯獨這個金晨,卻像是一顆□□。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心慌,當她說他們有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的時候,她的心更是一陣一陣地揪着疼。
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讓她終于知道,那個男人對她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
這一刻,她嘗盡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這種感覺就好像做了個夢,然後醒了,她終于回到了現實,可她仍舊記得夢裏發生的一切,那些不真實的夢境,讓她無法觸碰,卻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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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浩南一直站在旁邊,看楊夏走了,也跟了上去。
姜推站在原地,突然不敢追上去。
金晨走到姜推面前,輕擁着他:“這麽久了,我一直對這件事情內疚,今天終于把話說出口,你能原諒我嗎姜推?”
姜推怔住,突然自嘲地笑了。金晨松開他,擡頭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雙很好看的眸子,從那裏,她能看到十三歲的自己,也能看到十四歲的姜推。
在那樣一個熱血躁動的年紀,姜推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兒有好感,那就是金晨。
金晨跟他不在一個學校,是另一個貴族學校的學生。每次放學回家,都會有一大堆人跟在她的後面,她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姜推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矮人。
姜推覺得她長得好看,性格豪爽,跟她說話挺開心的。其實,金晨也就跟他說過一次話,她說:“诶,小癟三,你怎麽總是偷看我?”
但金晨從始至終都瞧不上姜推,她覺得他就是一個小混混,怎麽可能配得上自己這個高高在上的公主。公主都是要跟王子在一起的,而姜推顯然連匹白馬都不是。
直到有一天,隔壁技校的一個男生喜歡金晨,帶着幾個黃毛把她堵在回家的路上。彼時金晨恰好是一個人,金晨害怕極了,這個時候她看到了路過的姜推。
她喊他的名字,不再是“小癟三”,而是喊“姜推”兩個字。姜推頓住,回頭望了她一眼,他聽見她說:“姜推,你不是喜歡我嗎?帶我回家,只要你願意帶我回家,我就當你女朋友。”
黃毛聽見金晨的話,笑得更歡了,為首的黃毛,也就是喜歡金晨的那個小流氓說:“我帶你回家,你也當我女朋友呀。”
金晨害怕極了,她臉色蒼白,淚如雨下,絕望地看着站在原地的姜推。
就在黃毛開始對金晨動手動腳的時候,姜推突然沖了過去,順手就是一拳,黃毛嘴角滲出血漬,當即就怒了,他吼了一聲:“卧槽,敢打老子,給我把他剁了。”
後面的場景太過血腥,姜推一人打四人,幾乎滿身的傷。
直到最後,一個黃毛突然從兜裏摸出一把刀,另一個黃毛就着牆角的一塊大石頭沖了過來,搬石頭的黃毛雙眼猩紅,掄起石頭就向姜推砸了過去。
金晨親眼看見姜推的手掌被砸得粉碎,就這樣滾落在一旁,鮮紅的手瞬間就變白了。姜推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他因為鑽心的疼痛突然爆發出一股蠻力,一把推開拿刀的黃毛,黃毛沒站穩,倒在地上,反而被自己的刀刺傷,因為位置在要害,最終斷了氣。
剩餘兩個黃毛見出了人命,全跑了。
金晨蹲在牆角,神情恍惚,臉色煞白,一直抱住雙膝發抖。
姜推右手捂着左手,鮮紅的血水還在不停地往下滴,他忍住劇痛,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想伸出還有知覺的右手去拉她,卻被她一把推開,她大喊:“滾開,你這個殺人犯。”
姜推臉色煞白,擱在半空中的手顫抖地往回縮,卻終于支持不住,暈倒了過去。
沒過多久,警察就來了,逃走的兩個黃毛報了警。
那一年,姜推的母親過世。那一年,十四歲的姜推被告上法庭,念及未成年且是自衛傷人,法院量刑以後被判入獄五年。
金晨想到這裏不禁大哭出聲,經歷過太多男人的她,終究忘不了那個為了她不顧一切的少年。那年他才十四歲,而因為她,他的整個人生都颠覆了。
女人總是喜歡編織一些屬于自己的轟轟烈烈,她們樂此不疲地沉浸在這些幻境中,不願意出來。她們總是會想,那個他一直都站在原地等她。
所以,當金晨在多年以後再次看見姜推,當年的那種情懷讓她忍不住靠近他,尤其是看到他并沒有因為少了一只手而變得異于常人。他不但像一個正常人一樣,而且英俊無比,那是一個為了自己拼命的男人啊,怎麽能不叫人心動呢?
只是,她不知道,也不明白,很多時候,你所以為的愛情都只不過是虛妄罷了。
因為你不甘心,所以不願意承認,因為不甘心,所以不願意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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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黑透了。
姜推走到楊夏家樓下,看見那輛白色的保時捷穩穩地停在旁邊。他停住腳步,不敢上去。
姜推蹲在樓梯口,點燃一根煙,火光在黑夜中瞬亮,他擡頭瞧了一眼楊夏家的位置,雙唇發抖,連煙頭的火星不小心掉落在手背上都不覺得痛。
他不敢上去。
是的,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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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浩南坐在楊夏家的沙發上,一直盯着皺眉給她上藥的楊夏,不禁失聲笑出來。
楊夏瞪了他一眼:“不覺得痛啊,還笑得出來?”
白浩南啧啧幾聲:“你那個男朋友,挺生猛的啊。”
楊夏的手頓住,臉色沉了下去:“你要是再提他,我再在你的臉上割一條口子。”
白浩南急忙捂住臉:“女人太可怕了。”
白浩南上完藥,楊夏一邊收拾醫藥箱一邊說:“你走吧。”
白浩說:“我不走了,現在太晚了。”
“不行。”楊夏突然說,“你還是走吧。”
白浩南頓住,随即笑道:“不是吧,難不成你真的愛上那個男人了?這麽顧及他的感受?诶,說不定他現在正在跟那個長腿美女溫存呢,我的傻丫頭。”
楊夏不說話,她把收拾好的醫藥箱放回原位:“我跟姜推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白浩南笑道:“你這個人很矛盾诶,又要讓我去查,又說不要我管。”
楊夏走到門口,打開門,還是同樣的話:“你走吧。”
白浩南聳聳肩,拿起外套走到楊夏面前,他雙手扶住楊夏的肩膀,突然語氣溫潤:“好歹送我下樓吧。”
楊夏想了一會兒,關上門,和白浩南一起下了樓。
剛走到樓底下,就看見不遠處背靠着牆壁正在抽煙的姜推。
白浩南看了一眼姜推,扯了扯嘴角,上了保時捷。車子很快就離開了,楊夏轉身上樓,姜推立即跟了過去。
楊夏進電梯,姜推跟着進電梯。
楊夏出電梯,姜推也跟着出電梯。
楊夏走到家門口,按下密碼鎖,門開以後,脫鞋進屋,她剛打算關門,卻被站在門口的姜推一把拉了出來。
還沒來得及穿上拖鞋,她赤.裸着雙腳,站在他的面前。他皺眉盯着她,良久才開口:“我讓你傷心了?”聲音沙啞,低沉,像是從幽深的山谷中傳來。
楊夏勾了勾嘴角,但不願看他:“沒有,誰沒一點過去啊。再說了,不就是跟你睡了幾次嘛,我楊夏還承受得起。誰說睡了就一定要結婚的?這個年頭,結了婚都可以離,更不要說什麽都還不是呢,你說對吧?”
姜推滿眼猩紅,眼中含淚。楊夏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他在極力地控制自己,直到楊夏說完這番話,他的眼淚滾落在地上,随着塵埃開出一朵花。
他握緊楊夏手臂的右手在顫抖,聲音壓得很低:“你別說這種話……”
楊夏撇開他的右手,哼笑道:“姜推,算我楊夏栽了,但是我不後悔,我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說後悔的人。”
他看着她,沒有說話。
“……我們分手吧。”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擠出這幾個字。
楊夏剛一說完這句話,姜推把她抵在門背後,瘋狂地吻她。他喘着氣,動作近乎狂暴,不讓她有任何喘息的機會。楊夏一點都沒有反抗,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任由他瘋狂掠奪,直到對方停下動作,她才笑道:“怎麽不繼續了?”
姜推把她的衣服穿好,在她的睫毛上落下最後一個吻,然後轉身離開。
楊夏順着大門滑下去,跌坐在門口,捂着嘴,泣不成聲。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