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篇日記

他人長得好, 字寫得好,成績又好。

而我這麽普通,扔在人群裏就會被淹沒。

喜歡顏倦的理由可以有很多,

喜歡于渺渺的理由卻沒有幾個。

——摘自于渺渺的日記

課間, 于渺渺送完歷史作業回來, 剛好看到顏晞手裏抱着一摞雜志, 正站在她們班級教室的門口。

纖瘦高挑, 聘聘婷婷。

周圍有很多抱着籃球的男生都在偷看她。

察覺到于渺渺的視線,她回過頭來,露出一個明豔笑容來:“喏,剛出爐的第一期校園雜志,每個班五本,拿過去吧。”

“這麽快啊……”于渺渺有點驚訝地伸手接過來。

顏晞伸手撩了撩頭發, 漫不經心道:“班主任這陣子老催, 先出一期堵住他的嘴呗。”

說完, 她擡頭,遠遠往樓梯口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眼裏像有星光,随即便轉過身來快速地跟于渺渺揮手再見,“先走了,回見。”

“……回見。”于渺渺下意識地回應。

回應完了又有些疑惑, 順着她剛剛視線所及之處望過去, 才發現樓梯口褪了色的斑駁牆壁上, 吊兒郎當的斜斜靠着一個男生。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的連帽衛衣,腿上依然穿着白色校褲,正不耐煩地跟一群人說着話。

視線瞥到顏晞的背影,才後知後覺地看見她又穿上了那件不合身的校服外套,于渺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猜測她應該是跟許慕遲和好了。

等到對方走遠之後,她拿着那五本雜志走進了教室。

雜志封面是一個女孩像蝴蝶般輕盈纖細的背影,黑發白裙,雙手背在身後,天真又妖冶。

她手上拿着一束滿天星,跳躍着點點星光。

于渺渺看了一會兒,總覺得很像一個人。

女孩的背影融入一片漆黑夜色中,筆觸冷冽中泛着溫柔,絕望中隐有浮光,說不出的細膩動人。

視線移到右下方的刻印字體上,上面清晰寫着,封面作者:高二四班,許慕遲。

那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男生,畫畫竟然這麽好。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班級教室的閱讀角設在教室最後面的窗臺兩旁,于渺渺私心往右邊走,因為教室右後排的角落,就是顏倦的座位。

一路穿過課間嬉戲打鬧的同學,她手指無意識地捏緊雜志書角。

無論已經見過他多少次,她還是會覺得緊張。

走近,才看到顏倦座位旁邊被幾個同學團團圍住,有趙熠然、趙璨和林靜深他們。

于渺渺想起來,過段時間連州市好像要舉行一場高中部物理競賽。

她聽到他們低低的聲音,似乎在讨論一道物理題,不過具體在說什麽,于渺渺完全聽不懂。

林靜深此刻就挨在顏倦旁邊,聲音裏是脫胎換骨般的溫柔:“顏倦,你看這道多選題,我其實不太确定到底是選BC還是AC,主要是加速與減速過程的位移比讓我有點糾結……”

于渺渺站在旁邊,就在此刻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原來再驕傲的女孩子,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都是一樣卑微到塵埃裏的。

“BC,你上面寫得是對的。”

顏倦回應的聲音很淡,也很好聽。

仿若心無雜念。

她看到林靜深露出一個笑容來,然後是趙熠然的打趣聲:“可以啊林靜深,這道題只有你跟顏倦做對了,幹脆你們倆組個組合吧。”

“你瞎說什麽呢。”林靜深瞪他,只是眼神裏,隐隐似有笑意。

小心翼翼放輕腳步,于渺渺從他們身邊走過,莫名其妙地不想被發現。

她再一次深刻意識到,顏倦跟她,一天一地,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走到教室後的閱讀角,心不在焉地把那五本雜志整齊排列好,然後放在書櫃上。

轉過身來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顏倦身邊圍着的人群已經散了。

而他現在,正側着頭看她,懶懶散散的模樣。

于渺渺看到他,習慣性地就笑:“這個是剛出來的第一期校園雜志。”頓了頓,又伸手從閱讀角的書櫃上把其中一本拿下來,朝他遞過去,“你……想看嗎?”

這裏面有她熬夜寫完的《小王子》讀後感。

不知道能不能跟他産生哪怕一丁點兒的共鳴。

顏倦低頭瞥了一眼雜志封面,随即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是許慕遲畫的啊。”

他伸手,極自然地接過,動作裏半點猶豫也沒有。

于渺渺垂眼盯着他的指尖,只覺得就連他伸過來的那只手,都好像在虛無空氣中泛着亮光。

她笑了笑,很認真地開口:“顏倦,祝你下周的物理競賽一切順利。”

翻動書頁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擡了擡眼,雲淡風輕道:“會順利的。”

他從小到大,就不知道拿第二名是什麽感受。

驕傲又理所當然。

天氣冷得刺骨,有風從半敞着的窗戶外灌進來,怕把他凍着,于渺渺快步走過去把窗戶關上。

回過身來,她定定看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自卑。

顏倦這麽聰明,他什麽都會,他無所不能。

林靜深長得好看,學習成績也好,跟他在一起很般配,就連談論題目都顯得那麽和諧。

可是自己呢?

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每次在他面前就像個低齡兒童,結結巴巴地連話都不會說。

恰好上課鈴在此刻響起來,于渺渺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回了自己的座位。

身後的顏倦一只手撐着下巴,微微眯起了眼。

她剛剛是不是不太高興?

為什麽?

女生的心思真難懂。

***

趴在座位上消沉了一個下午,最終,于渺渺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

從今天開始,她要好好學習理科,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這樣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繼續喜歡他,才可以跟他培養出更多的共同話題。

才可以在他面前,讓自己顯得聰明一點。

于是這天放學,于渺渺跟喬笙在分岔路口道別之後,沒有回家,而是騎着自行車直奔附近的一家新華書店。

夕陽垂暮,霞光漫天,于渺渺把自行車停放在書店門口,懷揣着滿腔的雄心壯志,推開門走進去。

這家新華書店很大,分為上下兩層,來往的學生絡繹不絕。

于渺渺背着書包,徑直走到“高一輔導材料區”,她目标明确,打算先買兩本物理輔導書惡補一下。

在貼着“物理”标簽的書櫃前晃悠了很長時間,她終于選中了《物理學難題集萃》和《王後雄教材解析》。

抱着兩本厚厚的輔導書,剛打算去排隊付錢,一擡頭,卻恰好看到程立軒往這邊走過來。

對方看到她,熱情地打招呼:“下周競賽了,我過來買本物理競賽題。”說完,後知後覺地驚訝道,“于渺渺,你也是來買物理輔導材料的嗎?”

畢竟,她的物理一直以來和數學不分伯仲。

一樣的差。

于渺渺點點頭。

莫名有一種學渣被學霸拆穿了的尴尬。

視線掃過她手上抱着的兩本書,他皺了皺眉,“你是買來自己做的嗎?”

于渺渺無話可說,只能又點點頭。

程立軒嘆氣,從她手裏抽走那本《物理學難題集萃》,毫不客氣地說:“是誰給你的勇氣去買難題集萃,這本書不适合你,你找本基礎書吧。”

“……”

于渺渺沉默,再次屈辱地點了點頭。

最後,她接受了程立軒的建議,選了另外一本适合她現在水平的入門級物理輔導書。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付了錢,并肩走出書店,程立軒看她一眼,口吻難得嚴肅地說:“加油,好好學。”

愣了一下,抱着手裏沉甸甸的輔導冊,她正了神色,認真道:“謝謝你,我會加油的。”

于渺渺踏着落日餘晖回到家,父母今天一大早就回了爺爺奶奶家,說是今晚要過夜,家中只有陸啓。

為了抓升學率,銀桦最近剛發布了通知,嚴格要求高三生必須參加校內晚自習,所以陸啓現在也在家呆不了多久。

他照舊坐在餐桌邊上讀報紙,聽到她開門的動靜,放下報紙,走進廚房,把鍋裏熱好的飯菜盛出來。

于渺渺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穿着拖鞋走過來,看了一眼桌上色澤誘人的紅燒肉和幹煸豆角,驚訝地問:“哥,這些是你做的嗎?”

對方失笑,十分誠實地回答:“外賣。”

瞬間把于渺渺的溢美之詞堵回嗓子眼。

陸啓吃飯的時候很安靜,食不言寝不語,天生的好家教。

有時候,于渺渺其實很好奇他的親生父親,也就是自己媽媽的前夫,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畢竟生出了一個這麽優秀的兒子。

可是這麽多年來,她從未聽到媽媽提起過那個人,哪怕是只言片語。

所以她也只好懂事地不去多問。

吃完飯之後,在于渺渺的強烈要求下,終于成功承包了洗碗的工作。

陸啓無奈,翻箱倒櫃地去幫她找塑膠手套。

于渺渺搖搖頭,懶得戴,他卻很堅持:“渺渺,女孩子的手可以用來畫畫、彈琴、寫字,但是不應該來做這種粗活。”

印象裏,陸啓很少要求她必須去做什麽。

最後還是她投降,聽話地把手套戴上。

對方這才滿意,笑了笑,收拾書包準備去上晚自習。

于渺渺盯着手上白色的塑膠手套看了一眼,脫口而出道:“哥,如果以後,有哪個女生能做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不是她炫耀,她的哥哥人長得帥,成績好,還知道心疼女生。

真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好男人。

彎腰系鞋帶的動作頓了一下,陸啓眸光忽的黯下來,再擡起頭的時候,還是那副溫和優雅的模樣:“你才多大,瞎想什麽呢。吃完飯趕緊回房間學習,有不會做的題目,等晚上我回來給你講。”

“知道啦知道啦,路上小心。”于渺渺吐吐舌,由于背對着他,沒有看到他那一瞬間的黯然。

收拾好廚房之後,于渺渺回到房間寫作業,今天的作業不算多,她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就做完了。

然後,從便利袋裏拿出那本嶄新的物理輔導書,她虔誠地拆開透明包裝,真的開始非常刻苦地鑽研題目。

可她也真的高估了自己的物理水平。

于渺渺皺着眉頭趴在書桌前,研究了一個小時,只寫出來了六道選擇題。

一根質量分布均勻的長繩AB,在水平外力F的作用下,沿光滑水平面做直線運動,如圖甲所示……

她揉了揉太陽穴,小聲嘀咕:“翻來覆去不是長繩就是小球,出題人能不能有點創意啊?”

當然,無論是長繩還是小球,她都不會做就是了。

于渺渺有些洩氣。

她跟顏倦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過遙遠,真的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因為不會做題,于渺渺的思緒很快就開始飄遠。

她想起剛開學的時候陪喬笙去小賣部,那個時候,喬笙滿懷期待地說,希望可以跟中考狀元分到一個班,再不濟也能沾沾喜氣。

而那個時候的她,極度排斥這個“別人家的孩子”。

從小到大,于渺渺最痛恨的就是理科,連帶着理科成績好的那些尖子生,她也一律不喜歡。

可是當這個人換成了顏倦,她只覺得他哪裏都好。

連頭頂的發旋都比別人長得好看。

她想到這裏,忍不住伸手把書桌右側最下邊的抽屜打開,從裏面取出來一個精致的小箱子。

這是于渺渺上周剛在淘寶上買的,裏面放着顏倦送給她的黑色棒球帽,以及那張她背着父母偷偷摸摸洗出來的照片。

這些東西既是她的秘密,也是她的寶藏。

和顏倦一樣。

抱着箱子嘆了口氣,她提筆,認命地繼續做物理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她糾結于物體不同的受力點時,突然聽到手機叮咚響了一下。

這麽晚了,誰會找她呢?

于渺渺轉身,從床頭櫃上把手機充電器的電源拔下來,然後打開手裏小小的翻蓋手機。

是喬笙發過來的企鵝消息。

【誤入凡間的仙女:啊啊啊渺渺,我剛剛加趙熠然的Q/Q了!緊張得我汗毛直立!】

于渺渺有點囧,打字回複。

【愛爬樹的魚:你這個形容,我還以為是見鬼了……而且你不是早就要到他的Q/Q號了嗎,怎麽現在才加?】

【誤入凡間的仙女:我要矜持一點啊!總不能他剛給了我Q/Q,我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加吧?這樣顯得我也太沉不住氣了。】

于渺渺沉默,覺得喬笙對自己似乎有着什麽誤解。

過了一會兒,對方看她沒反應,又發過來一條消息。

【誤入凡間的仙女:對了渺渺,我還從趙熠然那要到顏倦的企鵝號了,中考狀元哦~而且長得還這麽帥,你要不要?】

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于渺渺有點猶豫,因為她明明記得,之前校園文化節的時候,她親口聽到顏倦跟林靜深說自己沒有Q/Q號。

可是——

算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抱着這種心态,于渺渺指尖飛速打了一行字過去。

【愛爬樹的魚:真的嗎?正好我有題目想要問他。】

嗯……這樣回答,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誤入凡間的仙女:明天請我喝奶茶嗎?】

【愛爬樹的魚: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吧。】

【誤入凡間的仙女:嘻嘻,連着請三天好不好呀?畢竟這是中考狀元的Q/Q號呢(可愛)】

【愛爬樹的魚:喬笙同學,你真是坐地起價啊。】

……

兩個人插科打诨了一會兒,喬笙很快就把那一串號碼給她發了過來。

盤腿坐在書桌前,于渺渺猶豫來猶豫去,擺在面前的手機現在就像一道聖旨。

只是她還沒想好要不要領。

終于還是向自己蠢蠢欲動的內心投降,于渺渺撕下一張草稿紙,做賊似的把喬笙發過來的那串數字記在紙上,打開手機對照着輸入,手指緊張地有些顫抖。

好友驗證那一欄,她咬着唇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寫。

寫“我是于渺渺”?也許顏倦并不覺得兩個人已經熟到可以互加好友的地步。

寫“我是你的同學”?這麽生分他一定會拒絕……

咬着指甲舉棋不定了半天,最終她還是什麽都沒有寫,直接把好友驗證發送了過去。

聽天由命。

如果他不加,她再想別的辦法好了。

***

抱着手機,于渺渺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晚上,最終還是沒等到對方的好友回複,直到天光微亮,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她是被剛從爺爺奶奶家回來的父母強行叫醒的。

天氣冷了,于爸爸匆匆忙忙下樓熱車,而于媽媽一邊幫她找毛衣一邊催促道:“渺渺,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晚呀,馬上就要遲到了,今天讓爸爸開車送你去學校吧。”

由于昨天睡得太晚,于渺渺現在腦子裏迷迷糊糊的,打着哈欠,機械般地順着媽媽的指示穿衣洗漱。

背着書包走下樓,迎面大片冷風襲來,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于渺渺就在這個時候想起,自己忘記穿秋褲了,所以現在兩條腿凍得發顫。

而爸爸正在已經發動了的車裏朝她揮手。

覺得上課快要來不及了,放棄了上樓穿秋褲的想法,她一路小跑過去,打開了車門。

銀桦高中七點四十分開始早自習,車子駛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還差五分鐘上課。

門口站着的兩排值勤生這會兒也準備回教室了,看到于渺渺過來,一個男生看了看她的校牌,忍不住笑:“可以啊學妹,來得比我還晚。”

于渺渺沒理,拔足向高一教學樓狂奔。

幾乎就在她走進教室的那一刻,上課鈴同步響起。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放松下來。

班規上寫得清清楚楚,遲到的人,要跟着這周的值日生一起打掃衛生。

林若霞這麽變态,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早自習開始,于渺渺沒忘記昨天的壯志豪情,把書包裏厚重的物理輔導書拿出來,繼續研究題目。

旁邊正在背英語單詞的程立軒看着她,由衷敬佩道:“我還以為你昨天去書店買輔導書,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于渺渺沒心思跟他開玩笑,把輔導書往他面前推了推,不恥下問:“這道題,你能不能幫我看一下?”

對方放下手中的英語書,非常熱心地湊過來幫她講題。

經過程立軒一個早自習的言傳身教,于渺渺覺得自己的物理水平已經有了質的飛躍。

當然,實際上這只是她的錯覺。

清晨第二個大課間,于渺渺抱着那本标記地密密麻麻的物理輔導書,站在走廊的欄杆旁數時間。

“7、6、5、4、3——”

眼角餘光一瞥,果然看到顏倦拿着熱水瓶從走廊東邊走過來。

她已經把他平時的小習慣摸得一清二楚。

趕緊裝作認真地拿着手裏的輔導書,于渺渺口中喃喃自語道:“如果物體沿直線運動且速度勻速變化,該物體的運動就是勻速直線運動,加速度不随時間改變……”

他一定會覺得她很刻苦吧。

忍不住沾沾自喜,一扭頭,果然看到顏倦不緊不慢地穿過走廊上嬉笑玩鬧的人群,走到她身邊。

他是來誇她的嗎?

正想着,就聽到對方清淡的聲音落在她頭頂,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他說:“于渺渺……你的書拿倒了。”

于渺渺有點懵。

而他聲音裏帶着遲疑,又補充道,“還有,如果物體沿直線運動且速度勻速變化,該物體的運動應該是勻變速直線運動,不是勻速直線運動。”

于渺渺:“……”

挫敗感像潮水般向她湧來。

習慣性地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尖,于渺渺沉默片刻,終于忍不住開口,有點難過地說:“顏倦,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啊,這些題目在你眼裏都很簡單吧,可是我都看了一晚上了……還是不懂。”

她正對着走廊裏的欄杆,兀自沉浸在這點兒傷春悲秋的小心思裏面,而站在她旁邊的顏倦,視線略過她身後,神色卻突然變得莫名。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腳步下意識地向她挨近,等于渺渺反應過來之後,發現兩人此刻距離極近,近得甚至能夠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香。

白皙臉頰火燒般的紅起來,她往旁邊挪了挪腳步,支支吾吾了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簡直是匪夷所思地,顏倦也跟着她的腳步又靠近了幾寸。

大腦一片空白,于渺渺終于忍不住擡眼看他。

面前的少年高挑削瘦,仍舊是那副清淡如蓮的模樣,只是白皙的耳朵上,似乎浮起一抹可疑的紅暈。

察覺到她疑惑的視線,頓了頓,他輕聲開口:“你冷嗎?我把校服外套借給你吧。”

該不會是她還在夢裏吧?

他……他說什麽?

于渺渺吓得眼睛都瞪圓了,想起喬笙說的女生要矜持,思考了半天才謹慎地回答:“我沒事的,而且今天這麽冷,你還是穿着吧,萬一感冒就不好了。”

對方抿抿唇,下一秒,動作極快地伸手把身上藍白色的校服外套脫下來遞給她,口吻極其認真:“你還是穿上吧,我不冷。”

霎時,于渺渺覺得自己小小的少女世界裏全都冒着粉紅色的泡泡。

她暈暈乎乎的,簡直不知今夕是何年。

有點羞澀地把校服接過來,她聽話地套在肩膀上,扭捏着回答:“那……那就謝謝你了。”

她上了這麽多年的學,這還是第一次穿男生的校服外套呢。

顏倦視線重新掃過她背後,耳朵上的紅暈消散了一些:“放學後,我們一起回家吧。”話音落下,似乎是怕她拒絕,又補充一句,“反正順路。”

Boom,她聽到煙花炸開的聲音。

就像是夏天最熱的時候有人遞過來一根冰棒,冬天最冷的時候有人拿過來一床棉被。

于渺渺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已經濕透了,甚至能擰出水來。

興奮到想跑圈。

接下來的兩節課,于渺渺全程神游天外,時不時抱着輔導書傻笑幾聲。

程立軒有些毛骨悚然地看着她,懷疑她是不是鬼上身了。

簡直度秒如年,她看着手上的腕表碎碎念,從來沒有發現歷史課也如此難熬。

講臺上的歷史老師挺着大大的啤酒肚,正在黑板上板書“清朝田畝制度”,而于渺渺連筆記都記得有些力不從心。

心心念念都是他眉眼。

終于等到那聲熟悉的下課鈴,于渺渺忍住了想要歡呼的欲望,佯裝若無其事地收拾書包。

喬笙中午的時候通常去外婆家吃飯,不跟她一起走,所以現在她毫無心理負擔,打算收拾好書包就去門口等顏倦。

沒想到,向來不急不躁的顏倦,卻破天荒地早早收拾好書包,朝她走過來。

“走吧。”

四面八方都是正在收拾書包的同學,他輕聲叫她,似乎有些不習慣。

程立軒背書包的動作頓了頓,有些好奇地問:“于渺渺,你跟顏倦的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她笑了笑沒說話,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快步跟上去。

今天出門前真的應該看一下黃歷。

或許應該去買張彩票。

現在正是放學回家的高峰期,校園裏人山人海,于渺渺今天沒有騎車,所以兩個人并肩擁擠在人潮裏,向校門口走去。

身邊偶爾有人路過,朝他們投來驚訝的一瞥。

一路上,不知道為什麽,于渺渺發現,顏倦的視線總是若有似無地掃過她身後。

難道是他發現自己沒穿秋褲嗎?

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像其他女生那樣,是為了看起來顯瘦才故意不穿秋褲的?

正想着,冷風襲來,于渺渺覺得腿上一涼。

兩個人走出了校園,眼前視野開闊起來,終于不再是那一片起起伏伏的藍白色海洋。

身上還穿着顏倦給她的校服外套,于渺渺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挽救一下自己在他心目中岌岌可危的形象:

“顏倦,我今天早上起得晚,忘記穿秋褲了,果然天氣還是挺冷的……謝謝你的外套。”

對方腳步頓了頓,輕描淡寫地回應:“下次記得穿上。”

果不其然,他一定是覺得自己為了好看,寧願凍死。

上次校園文化節真的是個意外……況且那個時候,氣溫遠遠沒有現在低。

一路上,依舊是于渺渺熱情百倍地找話題聊天,顏倦簡短的回應幾句,語氣裏卻一點都沒有不耐煩。

于渺渺覺得如果自己有尾巴的話,現在恐怕已經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兩個人走到那個熟悉的分岔路口,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今天晴空萬裏,原本應該是個好天氣,只是路上冷風席卷落葉,呼嘯着洶湧襲來,平白添了幾分冷寂。

于渺渺朝他揮手,藏不住眼底的戀戀不舍:“我家就在前面,走幾步路就到了。謝謝你今天跟我一起回家,下午見。”

你一定不知道,這對我而言,有多重要吧。

顏倦掀起眼皮看了看,确認現在四下無人,莫名松了口氣。

他輕聲開口,耳朵上那抹可疑的紅暈又浮現出來:“衣服下午再還給我吧。”說完,又叮囑一句,“快回去吧,外面冷。”

于渺渺臉紅紅的點頭,轉身,一步三回頭地往自己家走去。

身後,眉眼如畫的少年仍然站在原地,瓦藍色的天空裏有白雲飄過,卻都不及他瞳孔清澈。

直到看見她走進了單元樓,顏倦才轉身,卷着一地枯黃落葉,慢吞吞地舉步離開。

于渺渺搓了搓手,覺得腿上寒意愈發重,于是蹬蹬跑上樓梯。

她哼着歌拿鑰匙打開家門,唇畔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渺渺回來啦,飯菜馬上就好,你先去洗手。”

于媽媽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于渺渺應了聲好,在玄關換了拖鞋,一路小跑到卧室裏。

今天跟顏倦單獨呆了這麽久,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頭發有沒有被風吹亂,嘴上有沒有裂開換季出現的死皮,眼底有沒有熬夜帶來的黑眼圈。

走到全身鏡前站定,于渺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自己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

目前看起來,一切都還好。

她背對着鏡面,把身上寬寬大大的校服外套脫下來,認真疊起來放在床邊,想着千萬不能忘了,下午上學的時候給顏倦帶過去。

否則他一定會凍壞的。

轉過身,卻不經意地發現全身鏡裏,有抹淡紅色一閃而逝。

心裏咯噔一下,于渺渺怔忡片刻,不敢置信地低下頭。

揪着白色校褲小心翼翼看了半天,終于在校褲後面看到了一小塊已經幹涸的血跡。

面積很小,此刻看起來,卻顯得觸目驚心。

像是瞬間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于渺渺終于明白了腿間的涼意從何而來。

回想起上午顏倦跟自己說話時猶豫的模樣,他堅持要把校服外套給自己穿上,以及反常地邀請她放學一起回家……

一張臉紅了又白,于渺渺僵在原地,只覺得心如死灰,不如三尺白绫了卻殘生。

原來她今天早上出門之前真的應該看看黃歷。

大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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