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裴德勝啞然,還來不及理清腦子裏的混亂。

“這……章将軍府的二公子是真的墜馬身亡了?”

“是。”

裴德勝十分奇怪:“二公子身亡章将軍為何不發喪呢?”

可一想到最近在南陽鬧得極大的那件事,裴德勝就沒再繼續過問。

德妃家族的事情還未徹底翻案,皇上對這件事情格外上心,食難下咽。

章鴻選擇在此時不發喪,應當是想拖到結案之後,不想在此時觸了皇上的黴頭。

裴德勝嘆了口氣,寬慰着謝瑜君:“瑜君,你放心好了,你既然要嫁與雜家做對食,你的女兒就是雜家的女兒,雜家自然會好好護着。”

蘇慕晴根本沒想到謝瑜君會為了她做出這個決定,她喉頭哽咽,鼻子酸楚,很想替謝瑜君反悔。

可謝瑜君只是輕輕抓着她的手,柔柔的朝着她搖頭。

蘇慕晴眼眶都泛起了水霧:“娘……”

這次不是她護着娘,而是娘在護着她了。

可她的心卻極疼,覺得娘嫁給一個宦官,會被所有人恥笑。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方才她打開了窗戶,疏雨沾濕了桃花,寒風席卷而來,桃花瓣就散落了許多在湖面上。

寒氣讓謝瑜君冷得有些發抖了。

裴德勝解開身上的披風,給謝瑜君披上:“你自小便身子不好,還遭了這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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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瑜君原本心有惶惶,她畢竟和對方分離了十八年了,摸不準裴德勝現在的性子。

現在看他這樣,謝瑜君仿佛又回到了幼時,那個總是給她帶絹花的瘦弱少年。

“多謝公公。”

裴德勝露出一個笑容,只是做了太監這麽久,他一笑都讓別人覺得陰寒:“你我之間,還客氣什麽呢。”

裴德勝又看了眼那邊的人,冷這聲音道:“瑜君,慕兒,這是雜家收養的養子,他為人寡言又木讷,往日若他哪裏做得不對了,只管打罵便是。”

蘇慕晴方才看到了他的臉,總覺得擁有那雙眼睛的人不該是個木讷寡言之人。

裴德勝一看,樂了起來:“怎麽,慕兒喜歡他?他皮相倒是不錯,你只管拿起玩兒罷。”

蘇慕晴一陣語塞,什麽叫拿去玩兒?對方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況且真按裴德勝的說法,那少年以後可是她的繼兄!

“清硯,慕兒都看着你了,怎也不招呼一聲?”

裴清硯嘴唇嗫嚅了一下,并未說出話。

裴德勝總是看不慣他如此,走到裴清硯的身邊,一腳踹在他的腿上:“真不懂事,難得你妹妹喜歡。”

裴清硯吃痛,臉色一瞬間的扭曲,而那微變得表情只在一瞬間,卻被蘇慕晴給捕捉到了。

裴德勝動辄打人的畫面,讓蘇慕晴感覺心驚。

外面傳言……裴德勝雖是皇上的內侍,宮內的管事太監,性子卻喜怒無常,以打人虐人為樂。

“公公,既然裴公子不喜歡,便不要勉強了吧。”

裴德勝原本還有點笑容,聽了她的話,瞬間就收斂了所有的表情。

他緊緊的抿着唇,眼尾吊得老長,發怒的樣子看着十分可怖。

“混賬,你看妹妹都生氣了吧?喚你什麽裴公子!”

蘇慕晴正想上前去阻止,就被謝瑜君給拉住。

“慕兒……”

蘇慕晴嗓子發幹,她知道謝瑜君想說什麽。

她們都自身難保,根本就沒有閑工夫去管別人。

而裴清硯卻被踢到了骨頭,咚的一聲朝她跪了下去。

裴德勝這才滿意了,陰恻恻的笑了起來:“清硯,快喊妹妹啊。”

裴清硯擡起頭,以雙腳跪地的姿勢看着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裏藏着深深的扭曲與黑暗,仿佛一眼望不到邊的淵薮。

“妹妹好。”

蘇慕晴臉色泛白,嘴唇也蠕動了兩下,不明白這世上為何會有人對自己的養子這樣。

“大聲些!你妹妹沒聽清楚。”

裴清硯只得捏緊了手:“妹妹好。”

蘇慕晴終于忍不住開口:“公公,夠了,讓兄長起來吧!”

她若不喊兄長,繼續喊裴公子,只怕裴德勝又要發瘋了。

裴德勝聽到這話一下子就開心了,可仍舊不滿意裴清硯的語氣。

裴德勝低下了頭,靠近了裴清硯,用尖細的聲音在他耳邊說着:“清硯啊,你真不像雜家調教出來的,喊人的時候語氣這麽硬邦邦的,可別吓着你妹妹。”

裴清硯深吸了一口氣,牙關緊咬,一副受到屈辱的模樣。

然而他的語氣卻十分輕柔,對待她仿佛是對待一件珍寶:“妹妹好。”

蘇慕晴卻止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行了,起來罷。”

裴清硯這才站起了身,他此刻已經是極其狼狽。尤其是他穿着的是灰白色的褲子,被裴德勝不知踢了多少腳,上面都沾染了腳印。

裴德勝又同謝瑜君說:“瑜君,你放心吧,雜家一定不會讓慕兒有事的。”

“多謝公公。”

裴德勝而後又帶着他們離開,臨走前,蘇慕晴明明白白的記得裴清硯的眼神。

他背影尤其瘦弱單薄,走路的時候也是低着頭的。

然而他看她的那一眼,卻猶如雪地裏行走的孤狼,孤獨而憤怒。

蘇慕晴被吓得不輕,她朝謝瑜君望去:“娘,咱們這不是羊入虎口嗎?我看那裴德勝也不是好玩意兒!”

“他幼時便十分關照我。”謝瑜君強作鎮定,“不管如何,慕兒,咱們安全了,夫人不敢動你了!”

蘇慕晴心頭酸脹:“娘,你何苦這麽犧牲自己?”

“娘沒事,總歸比在将軍府待着強吧?”

蘇慕晴焦慮萬分,這兩處地方都是火坑,根本不能這麽比。

眼看天色就快暗淡下去了,蘇慕晴只好重新束了發,去德祥坊拿了販賣書畫的錢,便帶着謝瑜君回了将軍府中。

有了這些錢,她帶着她娘流浪天涯也不是空話……雖然謝瑜君肯定不會願意。

一路上,寒風夾雜着雨水,打濕了她的臉。

蘇慕晴心事重重,始終記得裴清硯的模樣。

——他總共叫了她三聲妹妹,一次比一次陰狠。

以至于,此刻的蘇慕晴滿腦子都是那個背影單薄的少年,久久哽咽于心頭,無法忘懷。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烏雲密布,遮擋住了大部分光線。

兩人很快便溜進了将軍府,剛從後門進去,一群丫環婆子就湧了上來。

沈蘭自暗處而出:“抓住她們!”

蘇慕晴臉色一僵,終于明白今天她們這麽容易就走出了将軍府到底是為什麽。

中計了!

原來那些護院是故意放走她們的,就是沈蘭為了設下這出局!

蘇慕晴擡起頭,嘴唇泛着白:“夫人,不知我們做錯了什麽?”

沈蘭笑了起來:“賤妾謝氏私自外出,犯了我将軍府的家規,在發賣出去之前,理應教訓一番才是。否則,外人便要說我将軍府家規不嚴了。”

謝瑜君一聲慘叫,護院的板子就已經打在了她的身上。

蘇慕晴飛快的沖了過去,擡頭時眼神猶如寒冰:“你要打,就打我。”

轟隆——

一道驚雷閃過,雨水吹得花園裏花瓣都散亂了一地,沾染了污泥。

驚雷照得四周通亮,而蘇慕晴被雨水淋濕的臉,顯得格外蒼白。

然而她此刻的眼神,卻讓護院心口一緊,猶如被猛獸盯上。

他拿着板子的手,竟微微發顫起來。

“打!還愣着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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