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驟雨霶霈,狂風吹得花枝亂顫。
蘇慕晴的長睫都盈滿了雨珠,墨色的發絲緊貼于白皙的臉頰一側,在夜色之下,她的容貌顯得格外昳麗。
護院的板子無論如何也下不去,蘇慕晴是女子的消息早已經傳遍了将軍府。饒是她現在穿着男裝,也完全無法掩蓋這種美色。
沈蘭瞪了過去:“怎麽不打?”
“夫人,若是被将軍知曉了……”
沈蘭一把推開了他,搶走了他手中的板子:“你不打我打。”
沈蘭冷笑起來:“你的命可是我兒子換來的,原本不想對付你,既然你非要護着你娘,今日也別怪我不客氣。”
沈蘭很快就打了下去,蘇慕晴吃痛,身體因為寒氣和疼痛抖得不像話。
謝瑜君哭得肝腸寸斷,正想有所動作的時候,就被蘇慕晴被捏緊了手。
她嘴唇泛白,一遍遍做着口型。
忍。
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些年,她們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謝瑜君的眼淚不斷往下掉:“慕兒,慕兒……”
沈蘭看得痛快極了,之前她總想用什麽辦法讓謝瑜君痛苦,現在看來不需要別的,只消讓她女兒痛一分,她就能痛上十分。
原本還不想打蘇慕晴的,可誰叫她有個這樣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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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蘭又舉起了木板,想繼續打下去。
蘇慕晴沉着臉:“夫人如此濫用私刑,打在我身上倒也罷了。若是打在我娘身上,又被裴府的人瞧了去,怕是不利于将軍府和夫人的名聲。”
她明明像個階下囚一般狼狽,那泛着寒意的眉眼卻染上了三分孤傲。
沈蘭微怔,謝瑜君那個賤人,生出的女兒倒是有風骨!
的确是她親自把賣身契送到裴府的,竟然被蘇慕晴拿着這一點來警告她?
“你倒是有孝心,放心好了,今日你和你娘,我只打一個。”
正當她要繼續的時候,後門便傳來一聲嬌呵:“住手,你們這是做什麽?”
一位長相溫婉的女子迅速的走到了這邊,她身影單薄,眉目間多有病氣,帶着幾分楚楚可憐。雖不如蘇慕晴的容貌,但放在南陽,這等姿色也是難有的。
沈靈犀扶起了蘇慕晴:“姑母,到底什麽誤會你要對她們用私刑啊?”
“誤會?她帶着她娘私自外出,我身為主母教訓一下都不可以了嗎?”
沈靈犀頗有幾分不忍:“姑母也未免太苛刻了!蘇公子你沒事吧?”
一聽沈靈犀對她這麽好,沈蘭忽然間想到了什麽,臉色微變。
“靈犀,你知不知道她是女……”
“是什麽?”
沈蘭有口難開,尤其是在沈靈犀面前。
沈蘭臉色極差:“靈犀,你讓開!”
沈靈犀自然不肯:“姑母,你可知蘇公子已經被周升大儒看中,打算收她入門下了嗎?倘若被周升知曉,姑母苛待蘇公子的名聲可就坐實了。”
沈蘭臉色一僵,都忘了有這一茬了。
說起來丢臉,她兒子都沒被周升看中,這女扮男裝的雜種竟然被周升給看中了。
當初她給周升送了多少禮?想讓周升收下章士傑。
現在沈蘭都想去打死當初的自己。
沈靈犀轉過頭來,發現蘇慕晴冷得嘴唇泛白,便把自己的傘舉在她頭上:“蘇公子,你沒事吧?”
“沒事。”
蘇慕晴望着她,忽然聯想到什麽,臉色瞬間一變。
沈靈犀……裴清硯……
以前她并未朝這方向想,可如今越來越覺得耳熟。尤其是今天遇上裴清硯過後,她腦子裏瞬間就想起了。
這不是她穿越前看到的一本書的女主和反派嗎?
蘇慕晴一口血哽在心口,穿越十五載,一朝發現是穿書!
不過這麽多年了,要發生什麽事情她都忘得七七八八,能認出自己穿的是一本書就不錯了。
沈靈犀臉色越來越紅:“蘇公子這麽望着我做什麽?”
蘇慕晴立馬就回過神來:“方才在想事情,想得有些深入了,姑娘勿怪。”
沈靈犀頗有些失落。
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沈蘭的心,沈靈犀是她的侄女,又和士傑年齡相差不大。當初沈蘭常邀沈靈犀入府,就是為了撮合她跟士傑。
表兄和表妹,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麽?
且靈犀雖然身體嬌弱了些,但性子溫柔賢惠,她是極喜歡的。
可讓沈蘭吐血的是,自己想撮合的二子章士傑和侄女沈靈犀,都對那個蘇慕産生了情愫!
這叫什麽事兒!
沈蘭氣得發抖,原以為打了蘇慕晴會讓她消消氣,可現在沈蘭是越氣越深,心口就像壓住了一塊大石,無法喘氣。
為什麽一個二個都護着這雜種?
士傑如此,靈犀也是如此。
她們沈家是欠了她蘇慕晴的嗎?
沈蘭越想越想不通,眼底燃燒着怒火。
“朱繡,還愣着作甚?把表小姐拉開!沒看見表小姐都冷得發抖了嗎?”
朱繡連忙湊了過去,把沈靈犀扶起:“表小姐,您還是莫要管這件事了。二公子才為了救她而死,你又這般護着,夫人會越來越生氣的。”
沈靈犀震驚至極,朝朱繡望去:“二表兄他真的……”
朱繡朝她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沈靈犀一時悲痛得紅了眼眶,她是知曉姑母的意思的,可自己卻不喜歡嬉皮笑臉的二表兄。雖說蘇慕比他小兩歲,但比二表兄沉穩多了。
去年三月踏春的時候,她不慎扭了腳,還是蘇慕找到了她,扶着她找到了沈家的護院。
不行!
如今姑母失了二表兄,悲痛之下做出這些事。往日姑母定會後悔的。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姑母折磨蘇慕晴!
“姑母,我……”
沈蘭轉過頭去看她,含着沉沉的悲痛:“靈犀,自小你大表兄就去參軍,養在我身邊的就只有士傑。而如今士傑已故,皆是拜蘇慕所賜,我朝她們發發難又怎麽了?”
沈靈犀張了張嘴,終究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沈蘭一步步靠近,謝瑜君終于忍不住了,含淚站起身一把将蘇慕晴護在身後:“夫人,你今日動用私刑,可要考慮考慮清楚!”
“謝瑜君,你只是我将軍府的一個賤妾,憑什麽讓我考慮清楚?”
謝瑜君身體在發顫:“夫人早上的時候不是去了裴府?我還屬于将軍府嗎?”
沈蘭一僵:“你一日沒從我将軍府出去,一日就是将軍府的人!”
沈蘭又覺得不對勁:“等等,你是怎麽知道的?”
“今日外出,不想見到了年幼時的同村,我從他那裏知曉了此事。”
“同村……”
“正如夫人猜想的那樣,是裴公公。而且,我已經答應了同他做對食。”
沈蘭睜大了眼,原本打算把謝瑜君賣到裴府罷了,她昨日說的對食只是随口戲言。
沒想到,這事情竟然成了真的!
謝瑜君虛弱的說:“夫人若還要打我和慕兒,我便把這件事情告訴給裴公公聽。”
沈蘭緊咬着牙:“你!”
蘇慕晴紅了眼眶,她早有法子脫身,就是為了謝瑜君沒有動手。
忍,無非是不想讓謝瑜君說出這些罷了。
她原本還想着,可以勸謝瑜君,帶着她離開南陽。現在謝瑜君都把這消息親自說出口了,那麽多人聽着,就算不嫁也得嫁了。
朱繡疑惑的打量:“同村?世上真有這麽湊巧的事?”
朱繡的話點醒了沈蘭:“胡言亂語的話誰不會?”
謝瑜君又無法辯過沈蘭,嘴巴到底笨了些。
可蘇慕晴不是,既然謝瑜君都已經說出口了,她也不用再顧慮什麽。
“夫人身邊的丫環怎的這般沒有見識,我看這丫環還是發賣了得了。我娘身上的披風你難道看不見嗎?”
朱繡仔細一看,又聽發賣二字,直接給吓壞了。
而沈蘭也朝謝瑜君身上的披風望去,尾部的地方繡着青竹,面料并非一般人用得起的,至少謝瑜君這個賤妾是沒有。
沈蘭已經信了大半,暗叫糟糕。
蘇慕晴眼神極冷,環視一周:“你們大約都聽過裴公公的名號,他素來護短。今日誰敢動我娘分毫,可就不是讨回來這麽簡單。”
所有下人被吓得全都低下了頭,就連守在門口的人都微微一縮。
蘇慕晴轉過頭來:“娘,我們走吧。”
沈蘭仍然覺得不甘心:“……站住!”
蘇慕晴腳步一頓,那雙眼瞳裏沾滿了怒意:“夫人推我和娘入火坑之情,蘇慕沒齒難忘!”
沈蘭緊咬着牙關,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蘇慕晴和謝瑜君已經離開,門口卻無人敢攔。
沈蘭還要發難:“你們給我堵住她!”
護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敢先動。
他們幾乎都被蘇慕晴的氣勢給駭住,生怕給自己招惹了禍根。
沈靈犀眼眶含淚:“夠了!蘇公子若以後真的成了裴公公的繼子,周升就算再欣賞她,也不會收她入門下!她的前程已經毀了,還不夠嗎?”
“蘇慕這是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她明明……”
沈蘭又說不出口,只好讓朱繡把沈靈犀按住。
她正要走過去的時候,外面一個聲音,伴随着驚雷響起。
那一瞬間,沈蘭見到了一個人。
他舉着一把青色的油紙傘,雙眼泛冷的看向了她。只是一身簡陋的春衫,身影尤為單薄。只是那雙眼睛,望上一眼就能把人席卷進去。
面似寒冰,眼若深淵。
“父親命我來接你們。”
蘇慕晴微微一擡頭,撞入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裏。
“裴清硯!?”
裴清硯走了過去,将油紙傘立于她的頭頂。
他長睫微垂,掩蓋住了大部分的情緒,竟還朝她微微一笑:“該叫兄長。”
蘇慕晴想起在定鋒樓,他被裴德勝逼着一句句叫她的三聲妹妹,便止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怎麽不叫?”
裴清硯低啞了聲音,在她耳旁,“你是,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