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裴德勝如何能不知道?

現在南陽城人心惶惶, 極需要穩定局勢。

甚至于有傳言說德妃舊案根本不存在冤屈, 皇上平反期間, 借着翻案殺了不少世家的人, 導致血流成河,這次的疫病乃是上天警示。

流言蜚語越傳越開,逐漸牽扯到了七皇子的頭上, 朝臣紛紛上書, 要再徹查魏家的案子。

皇上心情沉郁, 而此時裴清硯的出現,無疑是替皇上解了圍。

随即,疫病有救的消息立馬便放出,這才把之前的傳言給壓下,百姓們現在已經将裴清硯視作救人水火的仙人, 哪裏能看得他備受欺淩?

到時候不用他出手, 一招借刀殺人, 自己的手根本不用染上鮮血, 就能達到他的目的。

裴德勝深深的看了裴清硯一眼,沒想到自己養了十七年的, 不是什麽木讷蠢笨之人,而是只狼崽子。

他越發的心驚, 想接蘇慕晴回府的事情也暫放一旁了。

裴德勝臉上堆起了笑容:“清硯, 往日是雜家對不住你, 回去之後, 雜家一定朝皇上禀明, 讓他責罰于我!”

裴清硯眼瞳一縮,便知道沒有這麽簡單。

裴德勝這是要先發制人。

他先去禀告皇上此事,再朝皇上哭訴痛悔一番,皇上也的确會為他出頭,責罰于裴德勝。可責罰之後,只怕就不好斷絕關系了。

以小換大,丢卒保車。

嗤。

花燈會在一場喧鬧之中結束,裴清硯要送裴德勝和謝瑜君一段路程,由淩霄陪着,自然不會出什麽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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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不似剛來時那般燈火通明。

裴清硯扶着裴德勝上馬車時,裴德勝眯起眼飛快的說了句:“小崽子,你可是雜家養出來的,別以為能鬥得過雜家。”

裴清硯低順恭敬:“那父親和皇上請罰的時候,記得要讓皇上重重的責罰于你,否則……怕是平息不了衆怒。”

裴德勝身體微僵:“你是故意的?”

裴清硯淡然的露出一個笑容,透着三分危險:“還要多謝父親這段時日……更複從前的虐打。”

裴德勝臉色鐵青,眼中滿是陰翳。

還記得喻元平上門提親時,裴清硯也是主動站出來。從那件事開始,他就有意拿這些來激怒自己。留在他身上的印記越多,裴家的家奴們看到的越多,就越容易斷絕關系。

裴清硯從那裏,甚至更早的時候,就在算計自己了。

“好好好,你倒是青出于藍了。”

裴德勝陰陽怪氣的說完,便鑽入了馬車內,朝着馬夫喊了句,“哼,我們走!”

夜風習習,吹拂在臉上時,仿佛還能聞到煙火燃燒的硝石味道。

裴清硯臉上的表情也冷下去,目送着馬車走遠。

不是一點點,須得一擊必死,打得裴德勝沒還手的能力。疫病、方子、身上的痕跡,斷絕關系,乃至更多。

裴德勝以為這樣便休止了嗎?

這,只是小菜罷了。

蘇映晗已經陪着蘇夫人回去,丫環陪着蘇慕晴,她尚在等着裴清硯。

河岸邊,楊柳随風搖曳,吹亂了她披散的發絲,身上的環佩也輕輕搖曳,一身淡紫的醉煙紗,更覺婀娜生姿。

裴清硯回到那邊,便見着蘇慕晴手裏提着蓮花燈,纖纖玉指握着雕刻玉蘭花的燈柄,微弱的燭火照在她臉上,風華絕色。

“慕兒。”

夜寒漸冷,更深露重。

她回過頭,卻見裴清硯站在燈火闌珊處,一襲青蓮的衣衫偎依于地,周圍亦萦繞着點點光暈,溫暖而靜谧。

蘇慕晴的心跳微亂,這大約是她見到最美的畫面。

大約一輩子,都忘不了。

裴清硯慢慢靠近,用自己的手将她握緊:“手怎麽這般涼?”

“吹了許久的河風。”

“那是我不對,讓你久等了。”

蘇慕晴嘴硬的辯解道:“我哪有等你?不過是想看看燈會罷了。”

“不是等我,你手裏提着的蓮花燈作何解?”裴清硯伸出手,“不若還給我?”

蘇慕晴連忙把燈柄抱在懷裏:“你怎麽這麽小氣,送給我便是我的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裴清硯落寞的說:“我是怕你不喜歡。”

蘇慕晴背過身去:“……喜歡、喜歡,這總成了吧?”

裴清硯勾起唇角,因為蘇慕晴這幾句話,方才和裴德勝說完話後的乖戾陰狠驟然消失,心中只剩下淡淡愉悅罷了。

他止不住想笑。

“兄長,以後若大兄說了什麽,你別偏聽偏信,總要問問我好嗎?”

“怎麽突然這麽說?”

蘇慕晴總不可能說自己偷聽到的吧?

她只能随意找了個理由:“他總和我搶東西!明明這是你送于我的,他卻想要!”

裴清硯噗的笑出了聲,不知蘇映晗聽後會作何想法。

莫名的,他竟有些同情蘇映晗了。

“你這腦子,平日大事明白,反到了這些就糊塗了。”

蘇慕晴:“……啊?”

“之前梨山詩會,七皇子尾随你過來,還争着要扶你回去,你怎麽看七皇子?”

蘇慕晴沉思了半天,鑒于蕭奕謹利用她假死,害得她和母親這樣的處境,蘇慕晴便堅定的說:“他定是要害我!”

“……那蘇兄呢?”

蘇慕晴看見周圍有丫環,便悄咪咪湊到裴清硯面前,轉動着眼珠子:“兄長,不瞞你說,我總覺得大兄極不喜我。”

裴清硯終于摸清楚了她的脾性,看來,就得對她說清楚,要讓她心裏形成一個概念才行。

“慕兒,我心悅你。”

蘇慕晴睜大了眼:“突然間怎麽……”

“我心悅你。”

“你還說上瘾了?”

蘇慕晴捂着發燙的耳朵,眼尾都泛起了紅,眸子仿佛是珍珠一般,在水裏輕輕蕩漾。

約莫任何一個男人,都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

裴清硯握住了她的手腕,一點點把她的手從耳朵旁挪開。

蘇慕晴被他抓得這般緊,夾着的蓮花燈便這樣滾落到了地上。而裴清硯還一句句,一字字的在她耳旁說:“我要說的話,想做的事,一定會傳達到,你逃不掉的。”

那氣息全都吐在了她的耳畔,炙熱而滾燙,溫度直接燙到了心裏。

“慕兒,我心悅你。”

她再也躲不掉,每一個字都砸在了心上。

河面上漂浮了許多孔明燈,将蘇慕晴的思緒打斷。

她睜大了眼,朝身後望了過去,數盞孔明燈同時升起,照徹了黑暗的河面。

不遠處,蘇映晗也慢慢走來:“大……兄?”

“既然在酒樓說了要給你買,我便不會食言。”蘇映晗負手走來,“好看嗎?”

蘇慕晴這才撿起掉在地上的蓮花燈,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好……好看。”

若非蘇映晗來此,她真不知該怎麽應對裴清硯了。

蘇映晗臉上的笑意漸弱,哪有抱着裴清硯給的蓮花燈,再說這些好看的?

“蘇兄怎麽來了?”

“你們在這兒耽擱許久,母親不放心,讓我過來接你們。”蘇映晗若有所指,笑眯眯的問,“裴兄往後的處境越發兇險了。”

裴清硯淡淡回應:“多謝挂心,我自會處理。”

蘇映晗卻不在意,反正他的目的也達到了。

他就是故意使了計,打斷了他二人的談話。

光天化日之下,就能抱在一起,也不怕敗壞彼此的名聲。

蘇映晗忽然樂于見着蘇慕晴背叛裴清硯了,他痛苦難過,也不幹他的事。

“慕兒,走了,莫讓母親擔心。”

蘇慕晴連忙跟了上去:“好。”

馬車只有兩輛,自然是蘇慕晴單獨一輛,而裴清硯和蘇映晗一輛。

當馬車行駛了起來,蘇映晗才緩緩開了口:“疫病的源頭是喻家公子吧?”

裴清硯眯起眼:“那麽多人都未查出,蘇兄何以得知?莫非又是在夢境裏?”

“那些人總覺得是活人帶來的,不曾想過會不會是個死人。裴兄,你可真夠狠的。”

“這些都只是蘇兄做的夢罷了。”

蘇映晗笑了起來,猶如蘭花般幽深而溫潤:“裴兄之前還對我的夢境感興趣,今日怎就什麽都不想知道了?”

“蘇兄如狐貍一般,誰知道說的是否為真?”

蘇映晗語氣變緩:“那有一件事,裴兄須得信我。”

“哦?”

“慕兒以後會喜歡一個叫做徐星淳的人,為了他,慕兒才甘願嫁給七皇子,要引得你們自相殘殺。”

裴清硯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蘇映晗緩緩道:“裴兄,可願和我打一個賭。”

“有什麽可賭的?”

“就賭,慕兒總有一日會背叛你。”

“她并非這樣的人!”

蘇映晗笑彎了眼:“那便容我設下一個局,萬一我贏了,慕兒就回到蘇家,做蘇家的小姐,裴兄不再插手她的事,怎麽樣?”

重來一世,他不再想照着以往那樣活。

便是要攪亂這一池春水才好。

裴清硯和蕭奕謹都想要的東西,他也想看看,到底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裴清硯原本想拒絕,可馬車就在此時停了下來。

馬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公子,到了。”

“嗯。”蘇映晗淡淡的應了一聲,又轉而朝裴清硯說道,“裴兄暫時先別拒絕,你口口聲聲說她不是那樣的人,卻連一個賭都不敢打了嗎?”

裴清硯面容極沉,眼中也染上了陰郁。

當他們走下馬車時,蘇慕晴看他們兩臉色極不好,氣氛也異常僵硬。

“怎麽了?”

裴清硯想起蘇慕晴讓他多信一信她的話,便淡淡說道:“沒什麽,快進去歇着吧,夜深了。”

蘇慕晴只好點了點頭,臨走前又拉了拉裴清硯的衣袖,小聲在他耳邊說:“記得我們的約定。”

“嗯。”

當看着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自己眼前,裴清硯轉過身,朝蘇映晗說道:“我賭了,可我贏了,又當如何?”

“便由你來定。”

“好。”裴清硯吐出一口濁氣,“若我贏了,便請蘇兄在這段時間看顧好慕兒,并備上嫁妝,等我功成名就之時,再來提親。”

蘇映晗原本還笑着,此時臉上的笑意也全無了。

裴清硯的聲音伴随着夜風響徹耳畔:“別怪我沒提醒你,蘇兄可小心些,我的賭運,向來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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