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裴清硯輕聲道:“範家的事我會想辦法。”
蘇慕晴無奈的看向了他:“你就不怕蕭奕謹對你做什麽?”
提起這個, 裴清硯的表情一點點變冷。
自從下令賜婚後, 蕭奕謹使的絆子還少嗎?
這要換了是其他人,必定早就被他逼得退無可退,惱羞成怒了。
“他已經做了,還有什麽好怕的?我本是被逼得還擊了一次, 他卻令範家心甘情願的給他頂了罪,真是好手段。”
蘇慕晴連忙說道:“範家的确愚蠢,可經過這一次,範家不會再幫蕭奕謹了。”
裴清硯低頭看她, 能清楚見到她有多麽擔心。
也對,蘇夫人母族乃是範家,她擔心也不為過的。
“倘若……倘若以後我和範家之間發生沖突,慕兒, 你會怎麽做?”
他的目光變得晦暗不明,仿佛被風吹動而搖晃的燭火,稍有不慎便要被熄滅。
蘇慕晴無奈的嘆了口氣:“當然是幫你了, 你越來越仗着我喜歡, 恃……”
說到一半,她自己的臉先紅了起來。
真是……
和裴清硯在一起, 她總要說些大膽的話了。
最後那句話, 還好就此打住,沒有說出口!
裴清硯的臉上總算有了笑容:“恃什麽?”
蘇慕晴眼尾都染上了薄薄的紅色, 連忙垂下眼眸, 不敢再去看裴清硯的臉。
心中藏着羞怯,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跳越來越亂,越來越快,猶如鼓點一般。
“都是兄長不好,非得讓我做什麽選擇!”
“此話何解?”
“若是兄長的話,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不會讓我為難。”
裴清硯心沉了下去,她的臉頰上還帶着猶如海棠胭脂的薄紅,是這樣全心全意的相信着自己,甚至說出了這樣的話。
他忽然生出了幾分後悔來。
裴清硯剛想說話,門便已經打開。
寒風從門口處吹拂了進來,蘇映晗便站在外面,一身藏青色衣衫,帶着書卷氣息的儒雅。
“裴兄還想诓騙慕兒?以你之智,難道沒有預料到蕭奕謹會這麽做?”
蘇慕晴轉過頭,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大兄……你在說什麽呢?”
她臉上的紅暈早早的散了,心頭隐隐有些不安。
蘇映晗同她對視:“慕兒,他騙了你。”
“騙了……我?”
原以為裴清硯會反駁,可他卻一口認下了這話:“他說得沒錯。”
蘇慕晴蹙眉:“你騙了我什麽?”
裴清硯臉色難看,方才蘇慕晴的話,已讓他後悔了起來,自己不該算計得這麽狠,這麽深。
“我已經查出了蕭奕謹身邊到底誰是趨炎附勢,誰是對他死忠。那些人已經被我解決掉了,如今只剩下沈家和範家而已。這一次便是讓範家好好看清他的樣子,到底值不值得效忠。”
蘇慕晴緊抿着唇:“那上次……你施計讓章鴻被囚禁,讓他停職查辦,也是為了擊垮蕭奕謹?”
裴清硯的聲音發冷,猶如一把利刃:“我不後悔,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同樣會這麽做。”
蘇慕晴倒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連我也算計?”
裴清硯深深凝視着她,眼底帶着痛苦。
“你要問什麽,想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你。我是算計了別人,卻沒算計你。”
“那我娘呢?”
裴清硯啞然,他的确用謝瑜君做了餌,這才讓章鴻上套。
蘇慕晴之前想必也是懷疑過的,可她卻不願意繼續想下去,都是因為不想相信這件事情。
她又退了好幾步,直到退到了門口,蘇映晗扶住了她:“裴清硯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人,他把你放在心尖上,可不代表……他會顧念所有的人。”
蘇映晗覺得裴清硯這一點和他還真像,只是裴清硯放在心上的人就只有蘇慕晴,而他卻是自己的家人。
對于別人,他同樣如此無情。
“他若有本事,自然也會救下範家。範家頂罪下獄,只是第一步,不打得蕭奕謹毫無反手之力,他是不會停下的。”
要麽不出擊,一直忍着,憋着,伏低做小的自保;要麽出擊,便得讓他永墜深淵。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蘇慕晴垂下頭去,聲音微顫的問裴清硯:“我只要你告訴我一點,那日萬一章鴻沖進去……你可有想到這一點?”
“想過!”裴清硯回答得斬釘截鐵,“那個院子外有護院,內有暗衛守着,但凡章鴻沖進去,他們便會把謝姨接走。”
方才問蘇慕晴那話,他已經知道了蘇慕晴心裏原是這般想的。
對方全心全意的信任自己,裴清硯感到了無比的滿足,可想到自己做的事,他又立馬後悔了起來。
縱然後悔,若是再給他機會,他還會選擇這麽做。
不管是謝瑜君,還是範家。
裴清硯的語氣裏帶着幾分哀求:“我天生涼薄,對別人已經生不出任何感情,可設下這個局的時候,我卻在想……你知道以後會不會難過。慕兒,我雖然不後悔這一場算計,心裏卻極害怕。”
他若是回答半句在算計章鴻時,沒想過護住謝瑜君,令她只做一顆随時可丢的棋子,蘇慕晴都會惱怒不已。
可聽到了裴清硯這番話,那份惱怒卻逐漸停息了。
“害怕什麽?”
“害怕你不會對我笑,不會對我親昵……好多好多。”
裴清硯說完,手也不自覺的捏緊,“你……還怪我嗎?要我解釋的,你想知道的,我都解釋給你聽。只是別丢下我,也別不理我。”
外面的寒風漸漸已經停止,明明那麽冷,站在門口的這麽久,冷的感覺都已經麻木。
蘇映晗不再插嘴,靜靜等待着蘇慕晴的回答。
這種事情,他毫不在意,可不代表旁人會不在意。甚至說,他重生以前性子也同樣天真,反應興許比蘇慕晴還要激烈一些。
蘇慕晴重新走了過去,語氣悶悶的:“明明事情都是你做的,卻還要哀求我,裝可憐,是篤定了我會心軟?”
“……正因為不知道,才會這般害怕。”
“既然皇上都已經賜了婚,我……我遲早是要嫁給你的,蕭奕謹多次逼迫你,我怎麽忍心看着?還站着說風涼話,怪你算計了範家?”
“那……”
“只是你明知道娘身子不好,不該拿她當餌!你會拿我當餌嗎?”
裴清硯一口反駁:“不會!”
他舍不得。
甚至,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
一想到此處,裴清硯就覺得無法忍受,他不僅自己不會算計,甚至不能容忍別人算計。
她于他,恍若逆鱗那般。
蘇慕晴露出了笑容:“這就對了,我算計誰,也不會算計到我珍視之人的頭上。”
裴清硯捏白了手:“那……你還怪我嗎?”
“當然怪,甚至你拿我娘當餌的事都該打!”蘇慕晴氣呼呼的說完了這話,又輕聲嘟囔了一句,“你非要這麽可憐巴巴的,下次再這樣,我就追着你打。”
蘇映晗站在外面,聽得忍俊不禁。
追着打?
就她這小身板,打人估計跟撓癢癢差不多。
方才蘇映晗的表情還無比凝重,此刻瞬間軟和得不像話了。
這些話,真是快要融化至心坎兒裏去了。
裴清硯的心早已經修成了銅皮鐵骨,唯一的柔軟只露出來給她的,她的語氣只要稍加冷硬些,便能給裴清硯帶來傷害。
傷害了,也就教訓了。
長了個心眼,裴清硯往後就會有個忌憚了。
然而她卻這麽說,教人心裏的堅冰也被融化。
真好呀,被她給喜歡上。
蘇慕晴望了裴清硯一眼:“你不信?”
裴清硯微怔。
“錯了當然得追着打,難不成還要多跟你廢口舌?”
裴清硯終于露出了笑容,無奈的看向了她:“慕兒……我又不是孩子了。”
裴清硯微垂着眼眸,他忽然明白謝瑜君拼着最後一口氣,抛卻自己的懦弱膽小,也要去天牢見裴德勝最後一眼的原因了。
如今,他感同身受。
—
自範家那位下獄後,範老太爺又急得吐了血。
之前蘇映晗上門去之後,他也曾吐了血,還休養了好久。先下身子骨剛好一些,就聽到了獨子下獄的消息,怎能不急?
範老太爺是蕭奕謹的老師,自從前幾月開始,便一直教導着蕭奕謹。
他也是知道些內情的,誓死效忠蕭奕謹的,便撐着一身老骨頭去見了蕭奕謹。
蕭奕謹來定鋒樓吃茶,分明是見他的好時機,哪知他完全被攔在了外面,康靖完全不讓他進去。
“康靖,你放老夫進去!”
“範大儒,如今七皇子還在接見朝中大臣,你這樣貿貿然進去,怕是有違禮數。”
範老太爺狠狠的咳嗽了起來,看着頗為撕心裂肺,連嗓子也猶如刀刮的一樣:“老夫有要事見七皇子,他在是七皇子前,還是老夫的學生,如何見不得?”
他的身體搖搖欲墜,像是立馬就要倒下去。
康靖眼底飛快的閃過了什麽:“範家外面那些官兵撤離,還是七皇子求了皇上,若非如此,範大儒怎能出來?七皇子已經給夠了你們範家恩典了!”
“我兒是絕不可能做那種事,範家可是書香門第,就算最沒落的時候,他也沒做過那樣有辱門風的事!你讓我進去見見七皇子,你……”
他還未說完,便被康靖厲聲打斷:“夠了,莫要再糾纏不休,範大儒請回吧!”
他派了人,将範老太爺請了出去。
範老太爺站在定鋒樓外,臉上只剩下了一片蒼白。
他咳得肺都快出來了,活生生被蕭奕謹的态度氣得吐出了一口血。
這不是認定了他們範家有罪嗎!?
就連……就連查也不查一下?
範老太爺心裏生出無比的薄涼,失魂落魄的坐上了馬車。
康靖看到這一幕後,才回去朝蕭奕謹禀告,說範老太爺已經離開。
聽到這話,蕭奕謹眼底不由閃過一道暗芒:“看來範家已經放棄了。”
若是範老太爺還在,一定會認得,屋內坐的并非是什麽朝廷大臣,乃是沈蘭。
“這樣做會不會太危險了?”
“有什麽可危險的?這可是範家自己要去頂罪。”
沈蘭擔心無比的看向了他:“我是說,你這樣不就失去了範家的支持了?”
蕭奕謹冷凝着臉:“範家這顆棋子,早就該舍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