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假一夢(二)

“大人,張丞相可是我們萬萬得罪不起的,此事奴才也只能勸您還是莫要參和進去了,奴才這就趕她走。”周管家搖頭正要轉身卻被徐長生攔住。

憶起曾經在酒樓裏張子恒欺人的一幕,心中怒火更盛。

徐長生神色凜然,眼中滑過一絲堅毅。

“你不必勸我。”話落便轉身出門。

徐長生出門就看到梁燕秋一身素衣,滿臉頹色,淚痕遍布雙頰,好生凄慘。

屈下身子,他對她說:“姑娘你相信我,我定會為你和你家人讨回個公道!”

一場無聲的戰争就這樣開始。

他把梁燕秋接到府中,讓她把張子恒犯下的罪行一一列在白紙上。第二日便把這罪狀上遞衙門。

過了兩日,便開庭審判。

今日便開始審理此案,徐長生也早早到場。

他的官職并非管理此等案件故此他也不好露面,只能站在人群外等待此事的審理。

梁燕秋前兩日被官府收押在獄,這才被押了出來。只是面色蒼白,神色憔悴。

被告人張子恒坐在椅子上,一臉不屑,旁邊還有奴才伺候。

而梁燕秋跪在地,卻是渾身狼狽。

滿城縣官坐在正堂之前,拍了拍桌案。

“原告人梁燕秋所呈供詞列出被告人張子恒所犯兩大罪狀,強搶民女,毆打百姓致死可是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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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恒嗤笑:“大人冤枉,案發當日我正在家中,我家中百餘仆人自然可以為我做證!再者這女子我連見都沒見過,怎能說我強搶了她,還殺人?真是無稽之談。”

縣官視線轉向梁燕秋:“原告,你可有證據?”

梁燕秋自呈上了罪狀便被關押入獄,又怎會有證據。

在人群之中的徐長生高喊一聲:“大人!我有證據!”

“哦?你有何證據?”

“草民有目擊證人,當日正是有人看到了張子恒仗勢欺人!毆打梁燕秋丈夫重傷至死!”

這是他前幾日來到當日的案發現場,詢問了好幾些百姓,才有幾人願意出堂作證。

徐長生從人群中走出,身後跟随着幾名布衣百姓。

“本官問你們,你們可親眼看到張子恒派人毆打百姓?”

那幾人面面相觑,卻不敢發聲了。

徐長生安撫:“你們如實開口便可,放心,大人會為你們做主。”

站在靠前的一瘦高男子撲通一聲跪下,為難道:“小的并未見到張公子毆打百姓。”

其餘兩名男子也紛紛跪地附和。

縣官面帶怒色:“大膽刁民!竟敢謊報實情!該當何罪!”

徐長生腦袋一懵,反應過來驚怒:“适才你們明明親口對我說目睹張子恒毆打百姓。為何又要撒謊!”

瘦高的男子磕頭求饒:“徐大人就饒了小的吧,小的實在不敢當衆撒謊誣陷張公子。這些銀子還是還給您吧。”說着便把懷中的幾兩銀子掏出來放在徐長生腳邊。

徐長生心頭猛地一窒,不禁朝後退了兩步。“你!你滿口胡言!大人明鑒,草民所說句句屬實!”

縣官猛地拍了下桌子:“大膽刁民!人證物證在此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這分明就是你一手操控的把戲!你分明是想要誣陷張公子!”

徐長生深吸了一口氣,不卑不亢道:“大人明鑒,同為做官,大人怎可不分明青紅皂白,我的俸祿微薄又怎能拿出如此多的銀兩來賄賂這幾人。這幾人分明是被人收買故意來誣陷于我。”

縣官神色微變,看到張公子對他示意的眼神。又冷哼一聲:“你的錢財是從哪來的誰又清楚,怕是梁燕秋也是被你收買來演的這一出好戲罷。梁燕秋你可知罪!”

堂下的梁燕秋面色蒼白,神色慌亂:“大人饒了民女罷,前幾日徐大人找上了民女,故意強迫民女還讓民女故意誣陷張公子。民女也是被逼無奈啊。”

徐長生神色倏然大變,眼眶欲裂卻無力争辯。

他這才反應過來,這分明就是張丞相給他下的套子,梁燕秋一個平民又怎能知道朝中之事。她跪在自己府前分明是引他上鈎。

而他渾然不知,如今狼狽至此。

“大膽刁民,還不下跪!”衛縣官神色威怒。

此時外面的人紛紛喧嚷:“聽聞這徐大人是個好官,不想卻是害眼紅病的,我看啊他分明是嫉妒張家權勢故意朝人家身上潑髒水!”

“誰知道啊,人心叵測啊。”

兩名衙門官兵上前把他按跪在地上。

徐長生倏然笑起來,只是蒼涼無比。

這一幕是多麽可笑!更可笑得是他!被人利用卻不自知!

他所謂的正義公道不過是個屁!甚至連個屁都不如!

這便是他愛的民!這便是他的良心!

散了堂張子恒走來居高臨下看着狼狽的徐長生,嘴角微挑:“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跟老子鬥。”

話落還淬了一口唾沫在他臉上。

徐長生隐忍閉目脖子上的青筋顯露,雙拳緊握。

經過此次鬧出的一番笑話,徐長生便上奏請病休假了幾天。兩日後張劉兩人又再次請他去小聚。

說是悶了許久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徐長生未多想便應約,卻不想推門而入便看到那副熟悉的面容。

張丞相一身錦袍,單手拿着酒杯微抿:“徐大人,這裏的酒甚是甘醇,不若坐下一同品嘗。”

張子言與劉賀在旁,不時迎合。

一陣風吹起徐長生額前的發絲,屋內燈盞微微搖曳。光影落在他的側臉,把他的神色映襯地忽明忽暗。

徐長生坐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深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好酒。”

看着幻境中的一幕,方璟钰搖頭啧啧:“佩服佩服。”

無鏡吞下一瓣橘子:“其實要一個人改變也很容易。拿住軟肋,致命一擊。一切搞定。”

方璟钰搖扇,神情慵懶:“你想讓他後悔,我怎得就沒看出他後悔在哪?”

“接下來就沒什麽好看的了,到了四十歲他也就走到頭了。你想知道他怎麽死的麽?”

紫清微微側眸,神情微變。

方璟钰琢磨了會:“凡事盛極必衰,若是自此徐長生也和張丞相同流合污,那活得也不會長久。”

“聰明!”無鏡打了個響指,贊賞看了眼方璟钰。

徐長生自此官場順利,再也未去想什麽公正道義。銀子權勢也紛紛落入囊中。

可丢失了什麽他心裏卻一清二楚。

一晃二十年,多年貪污的事情敗露。張丞相老奸巨猾又把一切罪名推脫到他們身上。而徐長生也只是個背鍋的替罪羊。

這日,日正當午,徐長生被押上刑場,看着昔日同僚也紛紛戴上枷鎖與他同跪在刑場,一股憤懑悲涼湧上心頭。

百姓們議論紛紛,甚至有些人把菜葉雞蛋砸到他們身上。

“虧我還把他當成個好官!真是瞎了眼!”

“又是個利欲熏心的貪官,這種人殺了他都是便宜他了!”

聞聲,徐長生垂下了腦袋,發絲淩亂。

此刻他只感到滿心的麻木,那顆心仿佛灌進了風,吹的他胸口悶痛。

聽到一聲噴響,那是身後儈子手噴出一口酒的聲音。

鈍刀一次次狠狠坎在脖子上,他脖子一陣鈍痛。

官越大的貪官砍頭用的刀便越鈍,往往那些罪人并非頭落而死,而是活活疼死的。

他的淚水湧出,為何他會走到如此絕境!

為何當時他不再堅持下去!

若是他能堅持下去,即便是死今日他也可問心無愧,而不是死的如此窩囊。

悔恨湧上心頭,鈍刀落在脖子上,承受着一次比一次更為劇烈的疼痛,最終失去了意識。

一陣冷風灌入懷中,徐長生猛然驚醒。

他不是已經死了麽?

環顧四周發覺他竟還在寺廟中,窗外依舊下着大雨,只是此時已然天亮。

“施主醒了。”

徐長生擡眸看到正是那和尚對他微微一笑。

那些都是夢!徐長生神色恍惚,摸了摸脖子後面,完好無缺。

他推醒還在睡夢中的兩人,劉賀揉了揉眼:“徐兄,醒這麽早。”

徐長生迫切看着兩人:“你們做夢了麽?”

張子言伸懶腰,打了個哈欠:“做什麽夢啊?”

徐長生又轉身看到那和尚,面色驚疑:“大師……”

無鏡微笑對他點頭:“施主,還是原來的那條路,可如何走全在于你。”

徐長生倏然激動起來,急忙道謝:“多謝大師指點。多謝大師。”

他心生歡喜又有些後怕還好只是一場夢。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暗暗嘆氣,今後的路他定會一步一步走完。

此時外面的雨也漸漸停了下來。

他們三人告別了無鏡一幹人便繼續趕路了。

無鏡望着他們離開的身影,腳踝上閃爍的結魂珠慢慢黯淡下去。

“你說今後徐長生能改變他的命運麽?自此做一個人人稱贊的清官。若是如此,那應是能比之前活得長一些吧。”方璟钰若有所思。

無鏡興致勃勃道:“你猜一下。”

方璟钰盯着她琢磨了半天:“你這麽安排也定是按照他的命薄來的,天命不可違吧。”

無鏡不禁感慨,這狐貍真是越來越深得她心了。

伸手朝着空中一揮,便出現一副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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