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半掩芙蓉面(三)
“阿笙,原諒我。”公孫璟的聲音低沉無比。
阿笙沉默了下來,随即扯起一抹冷笑:“真是可笑,兩個人長得再如何相似,又怎能并為一談。自昨日起,這世間再無阿笙。那你既選了阿月,今後便要好好對她。否則我必不輕饒你,”
話落便轉身離去。
她的發香仿佛還殘餘在指尖,公孫璟握緊拳,眼眸黯淡了下去。
阿笙找了幾間廂房終于看到了妹妹阿月。
她輕輕來到窗前,指尖在空中描繪着她的輪廓。
阿月,今後姐姐走了。
這裏已不在是我的容身之地,姐姐在這裏活得太累,今後你要好好生活。
強迫自己轉身離去卻聽到她輕聲的夢呓。
“姐姐。”
一股酸意瞬間湧上鼻子,她忍着酸紅的眼眶快速離開。
阿笙早早來到東北的桃林裏。
桃林中一片雪白的桃花競相綻放,一陣暖風拂過,萬千桃花順風起舞又翩翩而落,如一場風花雪月,一片人間仙境。
空氣中含着三分暖意,七分花香。
“不到一日,姑娘便交代完一切了?”
無鏡從層層遮掩的桃林中走出,一身素衣翩然,烏黑的長辯上落了一層雪白,眉目淺淡,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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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神色暗淡:“我對此處已是無可留戀。”
無鏡打量了她片刻,撫慰道:“既然已經告別了曾經,那麽過去的阿笙已然不存在于這個世間了。不若你換個名字就當一個新的開始。如何?”
阿笙接住從眼前飄落的花瓣,湊在鼻尖輕嗅,微微出神。
“換一個名字?”
無鏡眼睛一眨:“不若就喚為伏壽如何?”
阿笙喃喃:“伏壽。”
內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不知為何她竟覺得如此熟悉。
方璟钰不知何時從桃林中走出來,眸色戲谑。
“伏壽姑娘,初次見面,我乃方璟钰。今後我們四人便一同北行,”
阿笙擡眸看到他身後的紫清,眸光微微閃爍:“好。”
***
遠方的天空連接着碧綠的湖面,不時又有飛鳥經過。
這片湖泊兩面環山,黛山倒映在水面裏倒是頗有幾分超然之意。
湖面上飄蕩着幾座船舫。
實則這片湖泊連通着市井處的一道小河。
船舫中傳來一陣陣瑟瑟琴聲。
一層輕紗籠在船的入口處,船舫內也是別有一番天地。
一架古筝,一桌案幾,一壺香茶。
這船舫看起來小,內裏還是寬敞的很。
無鏡對着杯口吹了幾口氣,小酌一口。
醇香的茶水流入舌尖,後味無窮。
“伏壽,不想你的琴技竟如此絕妙。當個殺手真是委屈你了。”方璟钰打趣道。
伏壽抿唇淡淡一笑,不動聲色看了一眼靠在一旁的紫清,道:“不過是為了生計而學。”
隔着層厚厚的船壁,竟能隐隐約約聽到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無鏡屏息倒是對這風月之事頗為感興趣。
“随我回去吧。”男子的語氣頗為無奈。
“你告訴我他在哪。”女子語氣淩厲,有些咄咄逼人。
“無霜,他已經死了許久了。莫要再找了。”
“你騙我!你這個騙子。”女子倏然顫不成聲。
随後無鏡便聽到一陣兵器碰撞的聲音。
一陣物體落水的聲音響起,四周便起了一陣喧鬧聲。
無鏡上前一把掀開簾子,看到鄰近的幾艘船舫竟起了火,場面一度失控。
眼看這火勢要燒到自己的船舫上,無鏡轉身無奈道:“走吧,頭上着火了。”
方璟钰合扇一笑,眨眼便不見了身影。
伏壽還未反應過來便看到到二人竟憑空消失了!出來一探才察覺周圍一片烏煙瘴氣,嗆了幾聲,心頭懷疑這周圍都是水他們是怎麽出去的。
紫清一臉不悅走出來,提着伏壽的衣領便騰空而起,輕輕點着船舫的頂端便落在了平地上。
伏壽只覺得眼前一花,各種景象如走馬觀花般從眼中一閃而過。
原本她只以為這些人是一些武功高強的江湖中人,未想到他們竟是神仙!
無鏡望着遠方的燃成一片的船舫,嘆道:“又有的忙活了。”
紫清下意識瞥向她的腳踝,原本幽綠的珠玉此刻閃爍着幽幽的藍光。
圓月當空,湖面中映出一輪淼淼圓月。
一名長發黑衣女子站在涼亭下,凝視着手中的一枝臘梅。
其上的梅花已然枯萎,而她看這枝臘梅的目光卻如此溫柔。
無鏡倏然出現在她身後。
“你喚我而來,是為何事?”
那女子冷豔的面容微變:“我還以為鏡仙的傳說只是無稽之談,不想真的确有其人。”
無鏡微微一笑,看着她手中枯萎的臘梅,指尖一點。
那臘梅竟起死回生,原本枯萎的花瓣縮微一個花苞又緩緩綻放。
一股幽幽梅香傳入鼻息。
那女子驚愕,眼眶中瞬間積滿了淚水,焦急望着無鏡。
“仙子可能探到我的夫君如今身在何處?”
無鏡掐着指尖,凝神了片刻。
“已不再人世。”
那女子凄凄一笑,涼風吹動她額間的發,映出她眼底的悲涼。
“仙子可能讓我夫君活過來?”
無鏡搖頭:“現在已是無力回天。”
女子擡起淚眸:“那您可以讓我看一看我的夫君是如何死的麽?”
無鏡沉思了片刻,道:“你應是知道我的規矩吧?”
“凡有所求,以等價交換便可滿足心願。”
無鏡點頭,看這女子倒是也挺善解人意的。
“我若是要拿你的性命來交換,你可願意?”
女子倏然一笑,神色寂滅:“自他走了,我便已無牽挂。”
無鏡在她眉心一彈,她的意識仿若沉入了一片沉寂的汪洋。
方璟钰朝無鏡走來,啧啧道:“你說我們為什麽每次碰到的都是一段悲劇?”
無鏡聳肩:“聽天命盡人事,我也是沒辦法。”
此女子名喚無霜,說來也是個頗有身份的人物。
東洲分四國,離國最為強盛。
可真正的離國并未如表面那樣一片祥和。
當朝攝政王桓修乃當今聖上的親叔叔,自幼帝桓玄登基以來便持掌大權,輔佐幼帝。如今桓玄已是及冠,他又豈能将手中的權力悉數退還。
此國的皇帝也着實不争氣,不喜政事偏偏耽于琴棋書畫。
桓修倒是樂得這皇帝不好政事,暗中也用了不少陰招處處想致皇帝于死地,卻每每能被他躲避了去。
桓修百思不得其解,為何這皇帝百無一用卻每每能活下來。
皇宮各方殿宇內一片靜谧。
皇帝桓玄正沉沉入睡之際,隐隐察覺一股焦糊味。
睜眸一睜發現這宮殿內竟起了火,門外的太監急忙拍門,卻無法進來。
門已被鎖死外人自然無法進入,從門縫上滲漏出一灘濃黑,其上燃起一片火光。
桓玄眼底一片殺意,不用多想便知又是桓修辦的好事。
窗門被破開,一名掩面女子進入。
她催促道:“陛下快離開。”
桓玄費力爬上窗臺随她一同離去。
剛出來未有多久,一枚箭矢從空而來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未有半分猶豫,她立刻替他擋下發出一聲悶哼。
桓玄眼中冷光更甚,急急扶住她:“無霜……”
無霜搖頭,雙眉蹙起:“陛下無事便可,無霜告退。”
望着漸漸隐沒在黑夜中的身影,在不遠處的桓修放下手中的劍弩,嘴角微嘲。
原來一直是這個影衛在壞他的事。
按照一般人的思路,下一步應該幹掉這個壞事的暗衛。
可偏偏桓修不走尋常路,竟還想把這暗衛收到自己囊中,為他所用。
眨眼便到了秋狝的季節,攝政王便提議皇帝一同狩獵,以示龍威。
下了朝,桓玄便回了養心殿,如今桓修手握大權與楊丞相互相制衡,他定是不能除掉這桓修。可這秋狝明擺着就是一個布下的一個局,他卻不得不去。
無霜從房檐上一躍而下,走到他身後為他輕輕揉着太陽穴。
“陛下大可放心而去,無霜誓死保衛陛下。”
桓玄嘆息:“辛苦你了。”
無霜單膝跪地,拱手恭敬道:“太妃在世時便多次囑托無霜定要誓死守衛陛下,無霜定不會辜負使命。”
桓玄雙眸出神望着遠方,淡淡嘆了口氣。
不知未來等着他的又是何等險境。
一路來到圍場直到秋狝的第二日都是十分平靜,然而這份異樣的平靜下桓玄卻感到另一種暗暗湧動的危險。
果不其然,第二日夜裏便有刺客行刺,士兵擁軍圍住桓玄,卻依舊躲不過這來勢洶洶的刺客。
桓玄費力用長劍擋避,正當危險之際。
锵的一聲,銀光在空氣中一閃而過。
無霜一身夜行衣,頭發完全束進黑紗帽中。單手握着銀劍,劍法靈活變化硬是把那群刺客逼退了些。
在外的攝政王眼看形式要變了,攜着劍入了帳中。
“哪裏來的刺客竟敢行刺當今聖上。”話落便攜劍朝着內逼去。
他表面上是與那些刺客過招,實則步步針對那進來救皇帝的人。
無霜在防備這一幹刺客的時候還要防備這人,不免得疏忽,那頭頂的紗帽便被他挑落。
三千青絲瞬間散落,鋒利的劍身映出她冰冷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