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香魂黯然(二)
方璟钰低聲道:“伏壽姑娘,你可有所不知,紫清兄的眼睛不一般。”
伏壽更加好奇,又聽他附在耳邊吐出幾字,不禁汗毛豎起。
“她還盯着你看呢。”方璟钰不懷好意道。
伏壽臉色頓時煞白。
無鏡暗暗踢了方璟钰一腳。
方璟钰這才轉過身來,唇角微微翹起。
紫清收回了視線,眸色有些冷。
王生眼袋下垂,面容蒼老。
“大師可能看出老夫這府裏進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無鏡摸着下巴,略作高深的摸樣。
“貴府之中的邪物似是與您相關,而這邪物的怨氣還頗大。怕是不好化解。”
王生神色一變,滄桑而泛黃的眼珠中滑過一絲異樣。
“求高人能助老夫除去這妖邪。若能除去定當以重金酬謝。”
香菱竟竟站在王生身後,眸色破碎,神色恍然。
紫清看到這一幕,若有所思。
“解鈴還須系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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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鏡笑得很無辜。
王生眉頭下垂:“六十年前,我記得并未得罪過什麽人。若說做了什麽虧心的事,怕是只有那一人了。”
香菱淚光閃爍,欲伸向他脖子的鬼爪頓住,身形顫抖。
王生又擡眸看向無鏡,眼中滑過一絲愧意。
“敢問大師,她可是一名女子?”
無鏡點頭:“正是。”
王生長嘆一聲。
“我也是多年後才知道她...她竟死在了那片樹林裏。當年我也有意帶她離開,可是我父親百般阻撓。将我鎖在屋裏整整十日,在我出來後父親告訴我她已遠走高飛。未想..”說着他眼眶裏竟泛起了淚光。
伏壽咬唇,若是王生真的負了那女子,或者也是無心的。
無鏡神色平淡無波。
王生揉了揉眼眶繼續說道:“未想到三年後,有人在林後的湖裏發現她的屍體。我才得。終究是我負了她。”
香菱神色傷感,眸中浸上了柔情。似是沉浸在那段往事之中。
“那你為何這麽多年來從未去那片樹林裏祭奠她?”
無鏡倏然問道。
“我愧對于她,如何有顏面面對她。可每每夜深人靜之時,念及此事,痛心疾首卻追悔莫及。”王生掩下眼底的神色,語氣愧責。
香菱神色更為傷痛,看他的眼神已然柔軟下來。
“我不怪他了。”
無鏡微微一笑:“那若是讓你再來一次,你還會和先前一樣任由她慘死麽?”
“我即便是拼了命也要帶她離開。莫不會讓她再受半分委屈。”
“哦~是麽?”無鏡拉長了語調。
“我王生願以性命起誓!可如今已是晚矣。”
王生神色篤定。
伏壽見此深深嘆氣,不想這世上還有如此情深之人。
無鏡眉眼一彎,笑道:“不晚,不晚!”
王生愣住,正要問何意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
無鏡朝着香菱的魂魄指尖一彈,香菱的身形便顯現了出來。
只見她雙眼垂淚哽咽道:“我就知道,他不會負我。”
“空口無憑。他不是說再來一次定不會讓你受委屈麽?再試一次如何?”
香菱擡眸驚愕:“再試一次?”
“嗯。”無鏡點頭,對她調皮一眨眼。
場景瞬時變換。
香菱再次回到了六十三年前。
這日她碰巧路過西廂房,本欲去找太太商量事情推門之時卻聽到房中的聲音。
“王大人,這十千兩白銀就當是您的報酬。若是此事能辦妥今後定是封官加爵不在話下。”
“何大人,此事...”
香菱神色一震,看到在房前怔愣的另一個自己。如今她依舊是一縷魂魄,看到的不過是曾經的往事。
“香菱,你在做什麽?怎麽愣着不走啊?”
屋內兩人皆是心神一震。
香菱急忙撤步離開,找到王生告知他此事。
幽暗的廂房內,王生聽完此事眉頭緊鎖道:“依我父親的性子,他定不會留你的性命。你今日便立刻收拾行李離開這裏。莫要在此停留。”
香菱顫不成聲:“怎麽辦,我走了你怎麽辦?”
“我會和你一起走,莫怕。”王生緊緊将香菱摟入懷中,安撫道。
“你真的要和我一起走麽?一旦離開你什麽都沒有了。”
“香菱,你相信我。我不會負你。”王生眼神堅定。
香菱緊緊擁住他,滿心感動。
王生告知她今夜在湖邊的小樹林裏等他,他會在夜半與她相會一起離開這裏。
生前的香菱如約在樹林裏等了一夜卻不知王生所發生的一切。
此刻香菱再次來到了王生面前,但如今只是一縷幽魂,僅僅只是一個旁觀者。
一夜屋內燈火搖曳,直到天際露出白肚皮,王生也未踏出屋內一步。
“少爺,已經被處理掉了。”
這男子的面容與回憶裏夜色中的面容重合。
香菱眸色破碎,一臉不可置信。
王生兩只捏着酒杯,酒水來回搖晃。
杯中的倒影被晃蕩的零碎不堪。
“香菱啊,要怪只怪你命不好。我給了你時間讓你走,你偏偏不走。這就是命!”怕她如何都不會料想到自己也在房裏吧。
又側眼問:“她的屍體呢?”
仆從低眉道:“已被沉入湖底,無人知曉。”
“下去吧。”
王生飲下這杯酒,喉中一片火辣。
眸色卻微微出神。
無鏡默默走來道:“現在後悔了麽?”
香菱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一片寂滅。
“原來他一直在騙我。”
無鏡嘆氣:“你何嘗不是在欺騙自己。”
“我雖是讓他重新回到了過去,可是他的選擇依舊如此。”
香菱凄凄一笑,眼淚滑出。
“我會離開,多謝了。”
原來她六十餘載的等待不過是一個騙局罷了。而她卻傻的可笑。
“你接下來去哪?”
無鏡問道。
“我也不知。”香菱搖頭。
無鏡唇角微翹:“既然注定要分別,我再送你一個禮物如何。”
香菱擡眸:“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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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長空,往日裏沉悶的夜中倏然響起劇烈的聲響。
一朵朵璀璨的煙花接連不斷綻放在夜空中。
湖面中淼淼的倒影也變得生動起來。
香菱失神地望着夜色,沖着無鏡微微一笑。
淡淡道了一聲:“多謝。”
在她身後的不遠處的一處府邸亮起一陣沖天的火光,伴随着濃濃的煙霧。
無鏡等人站在遠處的山坡上,夜風微涼。
“為何王府着了大火?”
伏壽神色困頓,更讓她迷惑的是明明屋內着起了大火卻無一人前來救火。
“王生的獨子生性好賭,王生怕家財被敗光于是不肯将賬務交管,他兒子便今日出了這麽一招來對付他。如今有了鬧鬼這一說法,他也可完全将責任推的一幹二淨。”
王生的性子陰狠,有其父定必有其子。
果真應了那一句,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伏壽蹙眉:“我們為何不去救他,畢竟他是個好人。”
無鏡笑了笑反問了一句:“為何要救。”
未再等她質問便轉身離開。
蒼茫的夜色有了這片煙花的點綴,也脫去了往常那般一程不變的單調。
烈火燃燒的屋內,輪椅上的王生被煙霧熏地幾近窒息。
一片模糊之中,他仿佛看到了那副熟悉的面容。
“香..香淩……”
香菱遠遠望着他,朝他伸手。
“那日你沒有來帶我走,如今我來帶你走可好?”
她歪着頭,神情單純,隐藏平靜的眸色下卻是一片無際的凄涼。
王生片刻驚慌後蒼老的面容反而坦然下來。
眼眶中出現了濕意,眼角攜着三分笑意。
“好。”
無鏡四人繼續朝北而行,星月當空,夜風飒飒。
“現在你可明白了,這王生就是一個渣男。”
無鏡嘆氣,朝上一跳抓下了一片樹葉捏在指尖。
“原來所看到的聽到的也未必是真的。”
伏壽嘆息,眸色出神。
紫清腳步倏然頓住:“等等。”
無鏡轉身,疑惑問:“怎麽了?”
只見他神色凝重:“附近有妖。”
伏壽環顧了一圈四周,兩旁樹木茂盛,除了不遠處有一片沼澤。也未發現有什麽異樣。
無鏡閉眸,用神識掃了這片地方。卻未能察覺有妖氣。難道她的法力下降到如此境地了。
方璟钰阖上扇柄,鳳眼微揚:“我怎麽沒瞧出這裏有什麽異樣。”
無鏡做了個噓聲的表情,她自知紫清如今已是大乘之境,法力之強未必不如他們。反而紫清原本就擅于除妖,而此地也正在妖界的邊緣之地。有妖邪出沒再正常不過。
紫清默默看了眼無鏡,見她對自己的話深信不疑。心底的某個角落莫名柔軟下來。轉身再次掃向四周,最後把視線落于那片表面平靜的沼澤之中。
倏然四周的樹葉飒飒作響,一股冷風襲面。
地面無數的枯枝殘葉急速湧向他們。
無鏡立刻捏出了一個結界将他四人環住。
待到這陣冷風過去後,無鏡揚聲道:“我們走。”
伏壽一臉慌張:“無鏡,我走不動了。”
不知何時地面突然成了一片泥濘的沼澤,粘濕的污泥将雙腿緊緊纏住,根本無法掙脫,反而她在慢慢下沉。
無鏡心底一驚,卻察覺自己的腿也陷入了沼澤裏。
靈力莫名被禁锢,根本無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