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洞裏扔了許多吃剩的野豬骨架,弦合冷不防被絆了一下,向前趔趄幾步,顯得有些狼狽。

餘思遠忙揮退守衛,将弦合扶進來,訝然道:“你怎麽來了?”

弦合卻不說話,只目光深隽地上下打量餘思遠,眼睛宛如墨玉,萦着流流光芒,像是蓄滿了水。

“哥,你,你沒受傷吧?”乍一開口,卻有些哽咽。

“沒,這群憋孫能傷的了我?”餘思遠大咧咧的一擡胳膊,忽而想起什麽,“我們被困山中數日,與外界音信不通,外面是怎麽傳的?都以為我們死了?”說完,還不等弦合回答,便兀自大笑起來。

笑聲碰到山壁上又被打回來,在狹窄幽邃的洞裏回旋放大,顯得格外詭異。

外面的守衛有聽不下去的,朝着裏面喊:“将軍,快別笑了,大晚上的再把狼招來。”

弦合吞咽了口唾沫,心想,她真是閑的,怎麽會對這麽個沒心沒肺的人挂念萬千。

腹诽間,她聽見角落裏一陣窸窣,昏暗中好似是個人被五花大綁着,再定睛細看,大吃一驚:“四……四公子?”

江勖嘴裏被堵了破絮抹布,手腳都綁着,既掙脫不開又不能言語,只有朝着弦合直哼哼。

弦合伸手指他,只覺荒誕:“你綁着他幹什麽?”

餘思遠故作老成又憂慮頗深地嘆了口氣,攬着弦合的肩膀向外走,邊走邊道:“說來話長,我讓人煮點熱湯,咱們邊喝邊說。”

山澗深處一片濃黑,若是燒火烹饪便顯得極為晃眼,因而都是夥夫在山洞口悄悄地起竈,等把湯燒熟了再煨在小竈上給他們端到身邊。小竈火光微弱,只比流螢明亮了些許,但在這樣陰冷潮濕的夜裏,能靠着火喝一口熱湯,稍稍驅除體內積攢的寒氣,已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弦合與餘思遠、萬俟邑和衛鲮他們四人圍坐在一起,各自捧着一盞粗瓷碗,低頭啜飲。

是肉湯,湯面還飄着油花,說不清是腥味還是膻味,但四人都不嫌,一直喝了小半碗。

餘思遠聽說是衛鲮救了自己妹妹一命,當即便站起來向他作揖致謝,衛鲮忙把他扶起,連道:“是三姑娘和萬俟大人先救了舍弟,我不過是報恩罷了,将軍千萬別這麽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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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咫尺之間,借着火光餘思遠看清了衛鲮的長相,他面容幹淨,眉目清俊,總挂着淡然儒雅的神情,一看便知是教養上乘的清貴公子。

他不由得心裏一動,下意識去看弦合,竟與她對上了視線,弦合本在看衛鲮,且看得有些出神,見餘思遠看她,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忙把視線移開。

這片刻悄寂的電光交彙,各自懷着心事,竟誰都不說話了。

萬俟邑環顧附近,問:“三公子呢?怎麽沒看見他。”

餘思遠嚼着湯裏的肉沫,随口應道:“他帶人出去勘測地勢去了,順道打探敵軍情報。”

萬俟邑當下坐不住了,幾乎是要把手甩到餘思遠的額頭上:“這夜深露重,山中又有猛禽出沒,三公子金尊玉貴,竟親自去做這樣危險的事,你身為輔将為什麽不規勸?”

“我規勸?江叡那熊脾氣,我他媽能規勸得了?”餘思遠頗為不屑道:“再說,這裏就這麽幾個人,他不出去勘測地勢,打探軍情,難道讓我去?你剛才都說了,山中有猛禽惡獸出沒,再傷着我。”

萬俟邑:“……”怎麽從前沒看出來,此人竟這般無恥。

弦合輕咳了一聲,問:“那四公子又是怎麽回事?他不是留守陵州嗎?怎麽會被你綁到這裏?”

一聽四公子,萬俟邑又開始炸毛,震驚地看向餘思遠。

餘思遠唇角挑起一抹邪魅壞笑:“咱們這位四公子最愛到秦樓楚館去眠花宿柳,入了相好的席幕,三五天不回家都是常事,随從誰敢去催促,那準讓一頓板子打出來。我出了點銀子,買通了惠花閣豔豔姑娘的侍女,趁他光顧時把他綁了起來,塞進随軍的運糧車裏,将他帶來了越州。估摸着沒有三五天那邊發現不了,等發現了他早随我們來越州了。且他是在風月館裏失蹤的,袁夫人看重名聲,應該不願意聲張吧。”

弦合默默地看了一眼在發飙邊緣的萬俟邑,往旁邊挪了挪。

果然,萬俟邑的吼聲震天響:“你綁四公子幹什麽?”

處于戒備狀态的守衛再次不滿地朝這邊看過來。

餘思遠壓低了聲音:“将四公子綁過來是為了防不測。我起先早有察覺,這軍中混入了袁夫人的細作,雖然我與三公子的行軍策略堪稱萬無一失,但還是怕禍起蕭牆,故而給自己求個保障。”

弦合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但有萬俟邑在沒說出來,只将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沉思不語。

山谷裏狂風呼嘯,在風聲中傳來守衛的聲音:“三公子回來了。”

衆人站起身來,見江叡領着數十個身着甲胄的探兵回來,被衆人擁簇着,還在歪着頭跟守衛交代些什麽。

他在谷中四處探查了近四個時辰,已是滿臉疲色,交代好軍務後只覺喉嚨發澀,再不願說一句話。

不經意地擡頭,視線一滞,眸中一簇光陡然亮了起來。

篝火燒得微弱,旁邊站着弦合,一襲齊腳踝的紅裙,在周圍枯黃灰敗的沉靜下,顯得分外耀眼嬌嬈。

他只覺腦子放空了一樣,什麽疲憊憂慮全部翩然遠去,只想奔到她跟前。

餘思遠堪堪擋在他面前,道:“三公子,令姚來了,還有一位他們在路上結識的,瓊州衛鲮。”

江叡的臉色變了。

由方才的熱切急轉直下,漸漸變得冷冽,疏離。

連餘思遠都覺得莫名其妙,以為軍情有變,擔憂地問:“怎……”話音未落,江叡已轉身回了山洞,将立在側的幾人晾了起來。

餘思遠忙追過去,而萬俟邑想起被綁着的江勖,也連忙跟上去。一時衆人散去,空犷的山坳裏只剩下弦合和衛鲮守在篝火旁,互相尴尬地對視一眼,轉而笑了笑。

少年時候的衛鲮也是沉默寡言的,不時還會流露出些許羞澀的舉止,靜坐了一會兒,添些柴火,輕咳了一聲,沖弦合道:“你的兄長安然無恙,你也該放心了。”

弦合垂斂下眉目,輕輕地點了點頭,驀然笑了:“他是個沒心沒肺的,我都有些後悔幹什麽要受這份累來找,真是多此一舉。”

衛鲮也笑開了,顯得自然疏灑了許多,“那也是你見到了他才這樣想。”

弦合的眸中聚斂着笑意,顯得越發明媚動人,“你弟弟還在山外,你一定也擔心。”

衛鲮的笑容淡了幾分,眉宇微蹙,弦合見狀,忙說:“若是明日出去搬救兵,你就跟着出去,萬俟大人和我的護衛一定會将他看管好的。”

衛鲮詫異:“你不走嗎?”

弦合搖頭:“不,我要和兄長在一起,看着他安然無恙地班師回陵州才行。”

衛鲮憂慮道:“可在山外樹林裏襲擊你的人還不知是誰,你得多加小心。”

聽見他關心自己,弦合不禁心裏一暖,唇角噙着溫甜的笑,點了點頭。

柴火燒得噼哩叭啦響,攢動的火光将兩人的臉映得明晰,他們對視一眼,又慌亂羞赧地各自移開。

絲毫不覺有一道銳利的視線快将他們的後背穿透了。

江叡本來揣着一股說不明的氣回了山洞,冷不丁一轉身,發覺餘思遠和萬俟邑都跟着他進來了,當下覺得不對,忙又反身走到洞口。見那兩人坐在石塊中,邊烤火邊交談,弦合慣常明媚飛揚的臉龐上帶着恬靜、溫軟的笑,不同于她從前的張揚,亦不同于現在的隐忍、含蓄,是一種連江叡都不曾見過的沉靜溫柔。

背靠蒼茫巒峰,山風回旋,連那襲紅裙都顯得不那麽燦烈。

餘思遠和萬俟邑也循着他的視線看過來,片刻,萬俟邑憂郁地捧着心道:“伯瑱,我怕是當不成你妹夫了。”

……

江叡瞥了他一眼,轉而将視線投向餘思遠:“周圍耳目衆多,你妹妹還沒出閣,你就放心讓她跟一個男人單獨在一起?”

餘思遠站得巋然不動,很是滿意地看着衛鲮,道:“信瑜乃真君子,我放心。”驀地,摸着腮低聲道:“這要是成了我妹夫,我就更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怎樣棒打鴛鴦,橫刀奪愛,在線求……PS:大舅哥好像也不向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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