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荷官

1月30號是農歷中國春節,即便是在異國他鄉,他們仍舊會做一桌像模像樣的年夜飯,聚在一起守夜到淩晨,互道新年好之後去休息,迎接新年的到來。

陸正明沐浴在加州的陽光中給他們打來視頻電話,對他不能回LV過節表示深切的哀傷,并表示他回去的時候會給他們帶禮物。

懷音想,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其實剛才那雙若有若無撫摸他肩膀的纖長的手指已經出賣了他。他一點也不覺得遺憾,因為加州有陽光,最重要的,還有美女。

他不回來,對于陸沉來說剛剛好。無仇不父子,可能說的就是他和陸正明。一個年過五十依舊不知收斂到處拈花惹草絲毫不知羞恥為何物的老男人,如果這個老男人不是他血緣上的父親,他根本不想和他沾上一點關系。

吃過了飯,三個人轉移去了小客廳。

今夜風有些大,隔着窗戶呼嘯而過,發出尖銳的聲音。陸夜與蘇淮坐在長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懷音窩在小沙發上,下巴抵着抱枕,對着手機吃吃的傻笑,引得陸沉若有若無看了她好幾眼。

蘇淮悄悄的起身到她身邊,一把抽走她的手機:“和誰聊天這麽開心?!”

手上陡然一空,懷音瞪他:“你幹什麽,還給我!”

蘇淮看了一眼聊天頁面,撇了撇嘴:“也就你,能和我哥那個悶葫蘆聊到一塊去。”

蘇淮口中的哥哥,是他的雙胞胎哥哥肖秦。兄弟兩個長得不像,性格也不像,連姓氏,都是一個随了爸爸一個随了媽媽。他們兩個六歲那年在國內被陸正明收養,而後就在LV長大。

蘇淮性格随和張揚,肖秦要更內斂沉穩一些。但很遺憾的是,彼此都對對方的性格不大順眼。肖秦瞧不上蘇淮張揚外放的活躍性子,蘇淮也不喜歡他一板一眼老幹部作風,哥倆的生活除了互怼,再無新意。

“肖秦哥礙你什麽了!我和他聊天,樂意。”懷音奪回手機,以手支頤側撐着下巴,唇角翹起來,帶着點小得意和小開心:“肖秦哥剛才和我說,他給我買禮物了,新年禮物。其實今天就應該到的,可是被南部大雪擋住了,要過幾天才能到。”

她今晚喝了一點酒,又因為提到了親近的肖秦,眼底就有了層層溫軟的笑意,綻放的時候像水波一樣,潋滟生輝。

“他那個人,慣會哄人,假模假樣!”蘇淮不滿意的瞪懷音:“我也買了啊!”

“你買了什麽?!”

“今晚,你吃的對蝦,還有鳕魚松茸,哪一樣不是我去買的!”蘇淮理直氣壯道。

懷音笑了,捧着臉看他:“是啊是啊,都是你買的,你可棒了!”

她這樣笑着,山溫水軟的明淨,像是籠着一城半川的細雨。陸沉不自覺的撫上左胸,那裏擠擠攘攘藏着一個小秘密。糾結而猶豫,但始終沒有拿出來。

這樣安靜的時光總是過得比想象中快,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懷音站起來,覆蓋在腿上的毯子逶迤落下,她笑着說新年快樂,然後打了一個哈欠,準備上樓去洗漱睡覺。

陸沉站了起來,視線追逐着她的背影。扔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停止了上樓的動作。

他走到一側接起來:“喂?”

“陸沉,新年快樂!”那端,是貝漣漪清亮的聲音,借着電流穿透耳膜。

陸沉看了一眼牆角的落地鐘,道:“北京時間,新年已經開始了!”

“是啊!可是我沒有等到你給我的新年祝福,幸好有時差存在,讓我有機會和你說新年快樂!”她笑着說。

“你是在抱怨嗎?!”他刻意壓低了聲音,有些淡淡的喑啞。

“哪敢啊?!”貝漣漪靠着陽臺的玻璃門,在黛城沁涼的空氣中彎了眉眼:“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僅此而已。”

“怎麽會?!”駕輕就熟,深情如斯:“漣漪小姐的美,過目難忘。”

一場似真似假的寒暄,藏了多少試探與衡量,最後的結果是兩相愉悅,皆大歡喜。上樓的時候,她房門緊閉,燈光已熄。

陸沉在懷音門口站了片刻,那個被他捏的近乎變形的盒子,也被他扔到了抽屜的最深處,蒙灰蒙塵,不見天日。

新年伊始,萬象太平。但是對貝振铎來說,這個新年,注定不怎麽太平。

年後天啓集團第一次董事會,貝振铎嘗到了迎頭一擊的味道。董事會的最終投票結果否定了身為董事長的他屬意的所有提案,貝清遠到市場運營部的計劃被擱淺,最後被安排至公關部做見習。更重要的是,董事會通過了一項整合集團子公司的計劃,将幾個盈利性較差的子公司重新按市場資源整合,辭退了經營不善的管理人,通過了新的人事計劃。

而那些被辭退的管理人,身上無一都有一個鮮明的烙印:親貝派。

董事會結束,貝振铎看着陸陸續續走出去的董事,心頭冷笑。反倒是梁征,挺着胖嘟嘟的大肚子,走到他身邊,語氣裏含着幾分感同身受。

“振铎啊,你也別想那麽多,這些子董事,都是老油條了,一個個心眼比狐貍都多。他們也不是故意針對誰,還不是為了集團好。剪除拖後腿的羽翼,咱們集團才能輕裝上陣,更好的發展嘛!至于清遠,不管是公關部還是市場部,都是集團的部門,是金子哪裏都能發光,我相信他會做好的!”

貝振铎鼻子翕動,微微一笑:“清遠到底年輕了些,多歷練一些也是好的。倒是沒想到阿唯,這兩年來愈發出色,給集團做出了不少貢獻,今天董事們可沒少誇他。”

梁征哈哈大笑:“他那些都是僥幸,你可不能誇他,再誇尾巴就要翹上天了。”

貝振铎也笑:“你啊,就是太謙虛了。”

回程的氣壓低迷到極致,貝振铎一言不發,嘴唇緊閉。因為嚴肅,嘴角的法令紋愈發清晰下垂,面色也比以往更加陰厲。貝清輝與貝清遠不與他同車,但很明顯,他們那裏的氣氛也好不到哪裏去。

回到貝宅,貝漣漪聽到動靜下樓,敏銳的發現父親的臉陰沉的厲害。她叫了一聲爸爸,貝振铎喉嚨裏壓出了一聲嗯,看也不看她的就上樓直奔書房。

貝清輝跟在後面,幾不可察的給了她一個眼色,快步跟了上去。

片刻之後,書房裏穿了一聲脆響,接着就是貝振铎的怒吼:“你還有臉說,今天他們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說你貝清輝沒用了,你還敢在這裏推三阻四找原因!有那麽多推卸責任的時間還不如承認你自己不中用!!!”

貝漣漪眉心重重一跳,掌心握緊,指甲不知何時嵌入了掌心,她竟然覺察不到疼痛。

貝清輝額間被飛濺的水晶杯碎片劃破,有幾滴血順着額頭流了下來,像打翻了他依舊沒動,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一場怒吼,貝振铎心頭的火氣洩了幾分,也懶得再看貝清輝的模樣。他轉過頭,問貝清遠,語氣裏含了幾分期待:“清遠,你怎麽看?!”

貝清遠斟酌了一下,說道:“梁叔叔做事向來穩紮穩打,這次閃電式的突襲不大像他的風格,倒是像極了阿唯哥一貫的作風。只是單憑阿唯哥的能力,他好像還做不到這個程度。”

貝振铎點點頭,看向貝清遠的目光裏帶着贊許與滿意。

幾十年的老夥伴,梁征那個人是什麽性子,貝振铎清楚的很。說好聽點叫穩紮穩打,不好聽了就是瞻前顧後。今日之事,的确不像他的風格。至于梁唯,雖有幾分聰明,但畢竟火候不夠。仔細想來,應該是背後有人起了推波助瀾之用。這個人不僅幫着梁唯做局,還征得了梁征的同意。

只不過,今日之事與其說是發難,倒不如說是試探。

試探什麽,不得而知。但是,發難也好,布局也罷,他貝振铎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打他的主意。今日他們敢修剪他的枝桠,來日就敢将他連根拔起。

“去查查梁唯這段時間有跟什麽人接觸,尤其是最近認識的。”貝振铎吩咐貝清遠。

“是,爸爸。”貝清遠應道。

“你做事,爸爸放心。”好像又怕他有什麽想法,貝振铎語氣裏充滿了安撫:“清遠,雖然去公關部不是你我的本意,但是爸爸希望你不要有什麽想法,擺正心态,好好做事。”

“無論在哪裏,都是為集團工作,這裏面的分寸我懂。”

貝振铎滿意的點點頭:“唔,去吧。”

視線移向貝清輝,他額頭的猩紅像是污了一副名畫的墨漬,貝振铎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行了,你也出去吧。”

貝清輝沉默的點點頭,手撫上金屬門把的瞬間,貝清輝耳朵裏落入不輕不重的一聲。

扶着門把的手陡然握緊,涼意透過掌心傳達至心髒,貝清輝死死的要着後槽牙,将湧上喉間的那聲怒吼壓了回去。因為太用力,他額間青筋畢露,面容扭曲,像是暗夜裏按捺不住的惡魔。

貝漣漪拿着鑷子夾了酒精棉小心的給貝清輝額頭和面頰上的傷口消毒,先給他貼創可貼的時候,卻被他拒絕。

“不用了,過幾天就好了。”有些傷口,暴露在空氣裏會比捂得嚴嚴實實好得更快。

小小的創可貼被貝漣漪攥在手心,再張開手,褶皺如皴裂的山脈。

兄妹二人對坐無語,半晌,貝清輝終于開口,說:“漣漪,明天我要去一趟拉斯維加斯。”

貝漣漪張了張嘴:“我去吧。”

“不要,我去就好。”貝清輝抹了一把臉,試圖驅除從心底湧上來的疲憊:“這種事,原本就該我做。”

更何況,貝清輝太清楚漣漪的心思。如果讓她去了,以感情為要挾,以後她注定會永遠低人一等。

“他會答應嗎?!”

“不知道,但總是要試一試。”反正,他也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猜,我沉哥給懷音準備了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