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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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血緣至親, 但畢竟分離多年,所以母女之間的生疏不可避免。但懷音能夠回來,甚至還能叫她一聲媽媽, 周婳就覺得足夠了。

時間會是最好的療傷傷藥, 也能夠撫平溝壑。

溫祁陪周婳和懷音待了一段時間,但畢竟還有工作, 所以不久後便返回黛城。但是每天都有電話打來, 詢問情況, 十足的不放心。

溫祁不在,周婳便帶了懷音回老宅住。

懷音的外祖父母都在, 兩個老人半生只得周婳一個女兒, 也只有她一個外孫女。當年失蹤,兩位老人也是痛到極致。懷音能夠回來,兩位老人了了心頭這最大的一樁心事, 尤其是看懷音, 素淡柔和, 有着浸在骨子裏的從容,雙眼明淨, 更是欣慰, 精神比以前還要好。

有事沒事,便拉着懷音說話, 好吃好喝外加好東西,一個勁兒的往她跟前送,連周婳看着都吃味。

周家不算大族, 但也有不少親戚,平日裏走動的近,聽到周婳的女兒回來了,便都聞風而動前來看懷音。

所以這些天,周家像過年似的,親戚來了一茬又一茬,懷音禮物也收了一份又一份。

倒也不能怪他們這樣像參觀動物園似的來看懷音,畢竟姑娘丢了這麽久,還能找回來,就是一件大事,尤其是這還是一件喜慶的大事。

和周婳交好的表姐鄭姝嫁到了黛城,聽到消息特意趕回來。随手送了懷音一個檀木盒子,裏頭是一件水汪汪的翡翠镯子。

上好的翡翠,老坑種,市面上難見,價值也可觀。

懷音不收,周婳也拒絕,鄭姝橫了周婳一眼:“又不是給你的!”

說完,不由分說拉過懷音的手套了上去。翠色的镯子映的肌膚透明如雪,鄭姝上上下下看了,道:“瞧瞧瞧瞧,戴着多好看。你皮膚随了你媽,又白又細,就襯這個色兒。”

說完了,又像想到了什麽,看向周婳,眼睛裏閃過一絲幽遠:“年輕那會兒咱們倆天天膩在一起,吃的穿的什麽都是一式兩份,旁人不曉得的,都當咱們是一個媽生的。這镯子是前些年從緬甸那邊得的,一對兒。到手的時候我就想,要是你家丫頭在,和我家那個一人一只,該多好。後來把那只給了我家那丫頭,這一只我就留下了。總覺得是個念想,不管什麽時候,要是回來了,我就親手給她戴上。”

說着,眼淚就往下掉,周婳聽的也難過,心髒處跟攥了一把似的:“說這些做什麽啊?”

“不說不說!”鄭姝側過臉抹了一把淚,又拉着懷音的手:“好孩子,阿姨給你的,你就收着。這次阿姨來得急,等回頭去黛城,阿姨有的是好東西給你留着。”

財大氣粗的模樣,惹得周婳和懷音一起笑,眉眼彎彎,如出一轍,賞心而悅目。

晚上溫祁再打來電話,懷音和他說今日的事,溫祁笑着說要不要給她買一個保險箱,讓她存起來。

懷音笑,說好啊,記得買大一點,我這裏的東西加起來,下半輩子不用愁了。

挂了電話要睡覺,卻怎麽也睡不着。眼睛适應了黑暗,懷音的眼睛細細的描摹着床頭的紅木家居镂刻的紋路。

她現在住的地方,是外公和外婆的房子。地處周城老城區,房子也有了年頭,有些地方瞧着像在黛城的時候和懷奶奶住的電廠家屬院。房子舊,裏面的家具更舊。一水兒的紅木,帶着歲月沉澱的潤澤,似乎還能聞到它們散發的木質清香。

床頭一張梳妝臺,镂刻喜鵲纏枝紋,像是她的心,有圓滿,有空虛。

回周城的日子每一天都覺得幸福,有媽媽,有外公外婆,有哥哥,還有在西北研究所回不來,但是已經視頻通話的爸爸。白日裏捧着一杯碧螺春窩在外公書房的大藤椅上,看他潑墨寫意,山河盡收方寸之間;看外婆一筆狼毫,簪花小楷秀逸婉轉,連空氣裏都透着墨香。

偶爾興起,還會拉着她上去寫兩筆。下筆歪扭,笑作一團,這個時候媽媽就會倚在門邊,靜靜的看着她們。

生活圓滿,就好像原本就該如此。只是心髒有一處空缺,風呼呼地往裏灌,無底洞一般。

眼前不期然又浮現起那張眉梢眼角含着缱绻秾豔的臉,她恨恨的罵自己一聲沒出息,卷了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再去想。

鄭姝年輕的時候嫁到黛城,膝下一兒一女,兒子已經工作,女兒在帝都讀研。老公這段時間要去美國談一個生意,她在家待的無聊,也跟着去了。得到消息晚了些,但比誰都激動,直接從美國回了周城,也不着急再回家,就住了下來。

人年紀是不小了,但是精神倒是好的很。第二天叫了懷音和周婳去逛街,兩個當媽的人樂滋滋的逛商場,誰也不給自己買,看着好看的就讓懷音試。懷音拒絕無效,只能認命的脫衣服穿衣服,然後每換一件她們兩個就齊齊鼓掌,猴看,買!

一上午,商場逛了沒幾家,衣服倒是提不動了,鄭姝直接叫了司機先送回家,轉而拉着周婳和懷音去周城大廈吃海鮮自助。

到的時候十二點多,電視裏正在播放新聞。

懷音手裏端着盤子,像是被電視裏的新聞吸引,一動也不動。

周婳拿了些扇貝回來,看見懷音盯着電視一動不動,過去輕輕的按了按她的肩膀:“怎麽了?”

懷音回過神來,勉強一笑:“沒什麽。”

她遮掩的痕跡太明顯,周婳直覺不對,還想再問,鄭姝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屏幕,道:“天啓集團這麽一動,半個黛城的金融區都受到了影響,當真稱得上一句人人自危啊。”

有關天啓集團的動蕩,還要從一個多月前說起。

一個多月前,黛城公安分局接到一起舉報電話。稱在轄區所屬的高檔別墅湖陽花園內有人聚衆吸·毒。

接到群衆舉報後,轄區公安局迅速安排警力上門排查,但是在到了別墅門口的時候,卻遭到了拒絕。

門內之內是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站在門口的年輕人眼神迷亂,醉意醺然道:“警察?!來這做什麽來了?”

“這位先生,我們接到群衆舉報,說這裏有人聚·衆吸·毒。現在請您打開房門,配合我們的檢查!”出警的警察正色道。

“吸·毒?開什麽玩笑?!”年輕男子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強自鎮定道:“知道這地兒是誰的嗎?!你們說查就查,誰給你們的膽子?!”

嗬!膽子?!警察們默默對視一眼,果然,喝酒上頭,連膽子都大了不少!

正想再說什麽,房門從裏面豁然打開,走出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嘛呢嘛呢,新貨給你留着呢,在門口墨跡什麽!”

在看到門口伫立如松的警察時,臉色驟變,撒腿就往裏跑。

不打自招,做賊心虛!也讓警察們确定,今晚的舉報絕非空穴來風!推門而進,客廳裏七七八八坐滿了人,一臉驚愕的看着突如其來的警察!

梁唯手上的紅酒啪的一聲落到了地上,流出的液體浸紅了雪白的地毯,滿腦子想的都是一件事: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場面得以控制,場內的年輕人被帶走。梁唯在最後,心裏暗暗着急,視線不自覺的往裏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去。

他不好這口,也從不沾染這個,只是有人喜歡,一起長大的交情,他就權當騰個地兒。所以即便去了警察局,尿檢肯定沒問題,回頭知會律師一聲,他就能全身而退。

只是這裏有一個小型的密室,存着他爸的一些東西,蔣顧念這會兒還在裏面。他暗暗祈禱,這會兒蔣顧念千萬別出來!

但是怕什麽來什麽,蔣顧念偏偏就在這會兒出來了:“阿唯,那些東西好有意思啊,你······”

聲音戛然而止,她看着制服筆挺的警察,當時呆立當場。

而她的身後,那道緊閉房門已然大開,露出了裏面陳列的藏品!

于是就在這一夜之後,像多米諾骨牌反應一樣,梁征和梁唯迎來了重擊,快的讓他們連反應的餘地都沒有。

先是梁唯,因為收容他人吸·毒被刑事拘留。再之後,在別墅的密室裏發現的藏品中,有一件淺黃地洋彩錦上添花“萬壽連延”圖長頸葫蘆瓶,而這個乾隆年間的葫蘆瓶赫然是之前文物追逃小組偵辦案件中記錄在冊的文物。

在迅速與文物小組進行交接之後,黛城文物追逃小組提交了之前收集到的相關證據。他們通過之前潛在水底的調查,切實掌握了梁征與國內最大的文物販子接觸的确鑿證據。在此事之後,他們迅速對梁征展開傳訊,并且在西京碼頭截獲了一批正準備運輸出境的文物,由此坐實了梁征正是通過天啓集團的業務以及自己的地位和能力,利用其集團在西京碼頭的貨輪來走私文物的證據。

而在與此同時,天啓集團監察部也展開了對梁征父子的調查,并迅速查實了他們挪用公司資産、不正當的資金往來以及通過海外皮包公司洗錢等不法行為,由此導致天啓集團股價大跌,集團內部人心惶惶,強烈要求講梁征父子趕出天啓集團。

一時之間,滿城風雨。

而那攪動風雲的人是誰,懷音比誰都清楚。

她按住了胸口處,慢慢的想,風雨之中,不知那人可還好。

也氣,也怨,也擔心,說的好像就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入v,小仙女們多支持啊!愛你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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