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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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懷音很安靜, 自始至終側着臉看窗外,露出尖尖的一截下巴,白生生的, 像夏日的嫩藕, 瑩潤生輝。
陸沉看她一眼又一眼,但她壓根沒有搭理他的任何跡象。
早上折騰到現在, 他們都沒有吃飯。經過榮福居, 周婳問要不要去買點粥和點心帶回去。
懷音也有些餓了, 收拾了情緒,說:“我去買吧。”
陸沉忙着解安全帶:“我和你一起。”
“不用!”她說完, 甩上車門, 徑自走進榮福居的大門。
陸沉保持着解安全帶的動作僵了片刻,而後緩緩的移開了手。周婳從後視鏡裏看到他半垂下的眼簾,心裏嘆了一口氣。
周婳不愛甜, 懷音點了一份香菇滑雞粥。自己沒什麽胃口, 就點了一碗香芋粥。到了陸沉這, 知道他好甜口,可這會兒剛發過燒, 還有炎症, 甜口的東西甭想進肚兒,剩下的, 鮑魚粥等海鮮類發物也拒絕,到最後,懷音發現也只能給他喝白粥。
知道他喜歡甜, 但只有白粥,愛喝不喝,懷音想。
直到回了家,懷音才發現陸沉的車也停在路口。那麽一個龐然大物,趴在路口跟小□□似的,憋屈的難受。好在家裏的車庫有空,開進車庫,懷音覺得好像更憋屈了。
吃飯的時候很安靜,陸沉看到自己面前的白粥也沒說什麽,埋頭喝粥,腦後的一撮頭發翹起來,顫巍巍,跟戲臺上的老生的長翎似的。
二樓的客房雖然沒人住,但一直有打掃。周婳給陸沉翻找了新的被褥和床單枕頭,讓他不要客氣,就當家裏一樣。
可巧,懷音的房間就在隔壁。開了窗,他們的說話聲音若有若無的往她房間跑,不想聽,但卻總是會豎起耳朵。
過了一會兒周婳推門進來,看見她盤腿坐在床上,嗔怪:“怎麽,還生媽媽的氣呢?”
“沒有。”她不會生媽媽的氣,只是:“為什麽要讓他來家裏住啊?”
“那可是陸沉。”周婳是過來人,怎麽可能看不到她隔三差五偷偷往他身上瞟的目光,只是不戳破而已。更何況,那是陸沉。無論怎麽樣,免了她女兒十年颠沛流離,她沒有任何理由不管他!
懷音抿唇,不說話。周婳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了,畫廊那邊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的。”
懷音一怔,這是說家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這麽想着,渾身不自在。
周婳走了後,懷音沒有出房間,有困意,但是翻來覆去睡不着。隐約的聽見他那邊開了門,壓抑着喉嚨低低的咳嗽,撕心裂肺般。懷音終于被打敗,掀了被子下床。
“你幹什麽?!”
陸沉正在開櫥櫃找杯子,發燒,缺水,喉嚨幹澀的疼。聞言回頭,說:“”我找杯子,想喝水。
懷音看了他片刻,起身走到他身邊,打開櫥櫃找出一個玻璃杯,到水槽沖洗完了,猶豫片刻,還是打開冰箱拿出蜂蜜,給他沖了一杯溫溫的蜂蜜水。
她往陸沉面前推,陸沉伸手拿,冷不丁兩只手碰到一起,懷音一驚:“你又起燒了?!”
這才分了神好好打量他。
顴骨上已經有了不正常的潮紅,層層的暈開,臉色卻蒼白,梨園戲臺上的臉譜一樣。不知是不是一直沒有休息好,臉頰瘦削,連眼睛都凹了下去,原先的绮麗不着痕跡,露出更多的倒成了頹喪。
“沒事。”他轉過臉又咳嗽了兩聲,因為憋了氣,臉上更紅,異樣的不健康。接過蜂蜜水一飲而盡,他喉嚨終于得救:“你去休息吧,我躺一會兒就好。”
她能休息好就怪了!理智告訴自己不要管他,是他自作自受。但情感上呢,這麽些年她都顧着他,這會兒見他自己折磨自己,卻也是看不下去了。
這種感覺,大概就跟煞費苦心養了一顆小白菜一樣一樣的。
“回去躺好了,等着我!”懷音兇巴巴的吩咐完,又覺得這句話歧義頗深。顧不得看陸沉驟然點亮的眼睛,她率先走了出去。
醫院配了三天的藥,昨天用了一天的劑量,還有兩天。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要開第二針了。
懷音記得周婳有一個朋友在這裏不遠開診所,給周婳打了電話,然後自己去診所帶了兩副針回來。路過商場,猶豫了片刻,還是進去給他買了兩件換洗衣裳。
身上那件都臭了,難為他那麽愛幹淨,穿的跟鹹菜似的鄒皺巴巴。
懷音在學校的時候參加過一個志願者活動,掌握了一些基本的醫療知識,也學過打針。
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手生的厲害,下針的時候就有些猶豫,試了又試,想算了,大不了再把陸沉帶到診所去,讓那裏漂亮的護士小姐姐下針。
“沒關系,你紮吧。”陸沉看出她的猶豫,鼓勵道。
懷音抿了抿唇,沉氣,找到血管,快狠準,竟是一次成功。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扯了醫用膠帶給他固定好,又調整了滴速。
這一袋打完,怎麽也需要半個小時。懷音不想和他待在一個空間裏,說:“有事你叫我。”
轉身想走,卻被他叫住了,懇切道:“懷音,我們談談。”
她不動,站的筆挺,脊背挺直,連頭也沒回:“我不想聽。”
想聽的時候你不言語,現在你言語,我卻沒了心情再聽。
懷音回了自己的房間,心緒煩亂,深吸一口氣,實在沒辦法,掏手機和溫祁聊天。溫祁剛好下課,正在往學校的停車場走,很快給她回了電話。
懷音蔫蔫的,透過五指的縫隙看天花板,然後問他什麽時候有時間回來。
溫祁笑,問她怎麽了,怎麽覺得心情不大好。
她煩躁的揉了揉頭發,說你回來就知道了。
溫祁說好,到周五我就回去。
懷音掰着手指頭算,到周五,還有兩天。也不知道這兩天該怎麽過。
又磨蹭了一會,到底記得給他換藥,也沒敲門開了房間,他半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窗外,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眼珠黑沉沉的,像是斂着一堆雲。
周婳是畫家,也是藝術家。這座房子所有的設計都有她親自參與,她喜歡簡潔的線條和相對單一的色彩,所以整棟建築主要用了白、灰、黑三種色彩。客房也主要是這三種顏色,所以顯得房間明亮而空間開闊。
但是在如此寬闊的空間下,陸沉倚在床頭的樣子,卻有些渺小的脆弱。
見她愣愣的站在門口,他緩緩的一指:“該換藥了。”
懷音在背後勾了勾手指:“嗯。”
再退回自己的房間,剛才在客房的那一幕卻怎麽也忘不了,不停在的腦海回放。那種感覺,好像他們之間,犯罪者是她。
可明明,是他的錯。
胡思亂想的時候,大腦就容易累,累了,那隐藏的睡意就慢慢的升騰了上來,占領理智,然後懷音就睡了過去。
而後不知多久,像是有叽叽喳喳的鳥鳴在耳畔回響,她猛然驚醒,随手看一眼手機,已經過去了快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這會兒他血都要放幹了吧?
連鞋子也沒來得及套,她趕緊沖了出去。進了客房才發現陸沉就坐在床上,手上翻着一本書,之前手背上的輸液針早就不見了。
擡眼看她一樣,臉上還殘存着歪着腦袋睡覺的痕跡,無風無波:“我起了針,沒事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覺,其實原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牽扯了他,她就平靜不起來。反觀他此刻多波瀾不驚,顯得她之前的惶然不安匆匆趕來,多狼狽。
懷音再也沒有踏進客房,直到晚上周婳回來。
再之後,也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實在不能,也就把他當空氣。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周五下午溫祁回來,進門看到陸沉在院子裏幫周婳澆花,他愣了片刻,半晌,又明白過來之前懷音為什麽煩躁。
再看向陸沉的眼睛裏,就帶着不懷好意。
沒辦法,他天生護短,跟所有的哥哥一樣,甭管誰的錯,我妹妹沒錯。更何況他還記得那天他從積山道把懷音帶走的樣子,如果可能,他是想親手修理一番陸沉的。
放下行李箱,溫祁笑的人畜無害:“陸先生,好久不見,怎麽有機會來周城?”
陸沉放下噴壺,擦幹淨手,十分淡定:“是,好久不見。”
再也不吐半個字,溫祁悻悻,看你還能撐多久。
下午周婳又回了畫室,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了,讓他們三個孩子自己解決。懶得動手做飯,溫祁說帶懷音出去吃,順便看個電影逛個街加深一下感情。
懷音表示無異議,回房換了衣服,挽着溫祁的胳膊準備出門。
溫祁回身,看向陸沉:“一起來吧。”
兩個人走路風景剛剛好,三個人就有些尴尬。
從頭到尾,陸沉就這樣跟在他們的身後,不說不笑,但是懷音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炙熱而專注。
讓她深思飄飛,總是不能全神貫注,總是忍不住,想回頭看看他。
去電影院的路上,溫祁悄悄的附在她耳邊說:“唔,我覺得我的良心有點痛。”
懷音不明所以:“嗯?”
他悄悄往後看了一眼:“你不覺得他這樣,有點可憐嗎?”
懷音不說話了,回頭。
秋意盎然的夜晚,他在人群之中格外顯眼。黑色的真絲襯衣,扣子扣到領口,有種禁欲美。兩側的霓虹打在他的臉上,明暗幻滅,他的容顏像是籠在一層月紗之下。但即便這樣,依舊有行走的小姑娘不停地看他,低頭竊竊私語,面帶羞澀的紅暈。
許是發現她在看他,他沖她微微一笑。
或如春光乍洩,或如銀瓶炸裂,露出半掩半含的幾分麗色,與浩渺眼波交織在一起,溫柔的驚人。
懷音猛地轉過臉去,在含着涼意的秋風中,慢慢紅了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今晚記得來評論啊,咱們走一波紅包啊~~~~666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