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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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禾一早出了門, 司機送她到瑜伽課的教室外,她下了車,說中午不用他來接了。
司機看了看窗外卷着黑雲的天空, 說:“太太, 眼看就有一場雨。天氣不好,我還是來接您吧。”
金禾也擡頭看了一眼。
好像每年的今天, 天氣都不會很好。陰沉沉的, 和她的心情一樣。
“不用了。”她神情冰冷:“上完課我要去趟嘉禾, 上次給先生和清遠定的衣服到了,我自己叫車回去。”
她堅持, 司機也不再磨蹭。在貝家做事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氣, 說一不二,再說下去,是要吃挂落的。
司機走了, 金禾進了瑜伽課的教室。和年輕的教練說了幾句, 起身去了更衣室換了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衣裳, 拎着随身的包,走樓梯下樓, 然後悄悄的從後門出去。
攔了一輛車, 車輛迅速消失在車流中,漸漸失去了蹤影。
下車的時候天上飄起了雨絲, 細細密密的,摻雜在冬日的涼風之中,一點點的往皮膚上滲。金禾裹了裹大衣, 沿着蜿蜒的山道,慢慢向前。
在這無數的墓碑之中,樊行遠的墓碑看上去寂寥而孤獨。
一年到頭,幾乎沒有人來看他。墓碑上蒙了塵,蓋住了他帥氣而俊秀的臉。
金禾從包裏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半蹲在墓碑前,一點點的擦拭着上面的塵土。她很認真,虔誠而真摯,像是在做一件神聖的事情。
樊行遠的臉越來越清晰,唇角含着笑,像是一縷和煦的春風。
她撫着他的臉龐,眼底帶着深深的依戀,聲音低低地,幾不可聞。
“行遠,我來看你了,你過的好嗎?”
“我過的很好,像當初和你說過的一樣。清遠也越來越出息,振铎已經将煤礦公司交給了他,他做的很好。”
“啊,對,我不該提煤礦的,提起來,你是要不開心的。”
忽而,聲音變的飄忽,越升越高,帶着尖銳和恨意:“當初我那麽喜歡你,那麽愛你,為了你我可以什麽都不要。但是清遠,你為什麽不肯喜歡我,連看我都不願意看我一眼!”
“要不是當初你不肯要我,我怎麽可能會一氣之下爬上貝振铎的床?!你看,一念之差,你死了十幾年,我呢,做着貝太太,人上人,你有沒有後悔?嗯?”
無論過去多少年,金禾都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樊行遠的樣子。
那是黛城的五月,陽光璀璨。她通過了層層面試,成功競聘天啓公司總經理樊行遠的秘書。
周一上班,她去的很早,到人事部報道。人事部主任看到她緊張的樣子,笑着安慰她,說不用擔心,總經理是一個很溫和的人,只要你好好做事,他不會為難你。
有多溫和,她不知道。等到見到他的時候,金禾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了。
很年輕,大概也就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白衣黑褲,渾身上下只有手腕上一塊簡潔大方的手表。
五官清俊,眼神溫和,帶着淺淺的笑意。看到她,伸出手表示歡迎。
他說:“你就是金禾吧,歡迎你加入天啓。你做我的秘書可能會比較辛苦,但是希望你能盡快的融入到工作之中。有什麽不懂不會的就直接來問我,不要有心理壓力。”
她伸出手,和他微微一握。觸電般的感覺,讓她知道,她喜歡上了她的上司,樊行遠。
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尤其是她還占據着得天獨厚的位置。他唯一的秘書,也是全公司上下離他最近的女性員工。
她以一百二十分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他每一個贊賞的眼神,每一句鼓勵的話語,都能讓她熱血沸騰。
而在工作之餘,她也越來越多的開始修飾自己。穿最好看的衣服,化最精致的妝容,試圖在他面前展現一個更好的自己。
時間長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圍男人落到她身上的目光。贊賞之中帶着貪婪的欲望,她一方面驕傲于他們對她的恭維,另一方面,她又暗暗懊惱。
因為樊行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的時候,和其他任何人沒有兩樣。
再後來她跟着他去南方出差,在那樣一個充滿着熱情的城市裏,她終于鼓足了勇氣向他表明心跡。
他拒絕了她。
在拒絕之後,他開始有意識的疏遠她。甚至還向人事部通知,說他還需要一個秘書,而且限定男性。
被拒絕的她自尊心遭受巨大打擊,論相貌,論能力,她自诩是最和他相配的一個。但是他不喜歡就罷了,還要用各種方式來疏遠她,她自覺受辱,咽不下這口氣,就故意和公司的其他男同事走的很近。
他看到過幾次,神色看不出情緒,她愈發不甘,和貝振铎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暧昧。她知道貝振铎喜歡她,看她的眼神裏帶着赤·裸裸的欲·望。
樊行遠這次生了氣,把她堵在辦公室裏,問她知不知道貝振铎有家室。
她當然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因為她只不過是在利用貝振铎而已。但是看着樊行遠的怒容,她卻覺得一陣快意。
她說不用他管,她金禾和樊行遠又沒有什麽關系,她想和誰在一起,他樊行遠管不着!
樊行遠怒氣沖沖,說她自甘堕落。
而她卻說,她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他樊行遠逼的。
她說完,扭頭就走,背後的人一聲不吭。出了辦公室的門,她已經後悔了。他還肯這樣質問她,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對她至少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冷漠。但是很快,她就被現實打臉。
因為在第二天,樊行遠遞給了她一封辭退信,要和她徹底的劃清界限。
她看着他那張冰冷到極致的臉,心底的恨意和報複像野草一樣瘋長。
她當着他的面撕了那封辭退信,轉而投入了貝振铎的懷抱。年輕的女人,身體就是最好的本錢,她有的是本事勾的貝振铎只屬于她一個人。
回憶綿長,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醒來,會有些茫然的恐懼。當年那個天真無邪的金禾哪裏去了,而今的金禾,陌生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怕。
可是這條路是她選的,就是跪着,也必須走完。
她喃喃着,将帶來的那束菊花放在他的碑前,喃喃自語:
“行遠,你不能怪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那時候我都已經生了清遠了,不管出了什麽事,我都得保住貝振铎。你應該知道,所以,你千萬不要怪我。”
天邊的細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冷風穿透墓園,也吹冷了她的眼神。
她站起來,整整并不存在褶皺的衣服,看向樊行遠的照片。
“好了行遠,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你要好好的看着我,看我怎麽過的比任何人都好。”
轉身,毫不留戀。
快到墓園門口的時候,金禾停下了腳步。
迎面而來的年輕人,她無比熟悉。甚至就在幾個月以前,她還親自下廚招待過他。
她今天來的秘密,冷不丁遇到熟人,她有片刻不安。但是很快,她又将那不屬于她該有的情緒清掃至腦外。
“貝太太。”陸沉沿着小路走到她面前,颔首道。
“陸先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金禾将吹到面上的一縷頭發掖到腦後,大方道。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貝太太。”他環視一周,周圍那層層疊疊的墓碑,帶着死亡的氣息:“貝太太是來?”
“來看一個老朋友。”金禾沒有指明是誰,看向陸沉的眼睛裏帶着狐疑:“陸先生,你這是?”
“我也是來看一位故人。”
金禾所了解的陸沉,祖籍是黛城。到這裏來看故人,倒也不是不可能。她不欲在這裏多待,于是說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先走了。”
“等等。”陸沉叫住她,然後在她疑惑的眼神中,問:“貝太太,這是我的名片。”
他手中的名片,簡潔到極致。黑色的卡片,上面只有兩行燙金花體字,上面是他的名字,下面是他的電話。沒有職稱,也沒有所屬社。
“你這是?”金禾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沒有伸手接。
“貝太太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貝太太可能會需要這張名片。”
他說話雲山霧罩,金禾雖然不明白,但想也不過就是一張名片,所以還是接了過來。
“不管有任何事,貝太太都可以打電話給我。”
“任何事?”金禾重複了一聲,眼睛裏有一絲古怪劃過。
陸沉只當沒看見:“不打擾了,我先進去了。”
走了兩步,他似是剛剛想起來,回身看向金禾,笑道:“聽說貝董事長将旗下的煤礦公司都交給了貝小公子處理?”
“對,有什麽問題嗎?”貝清遠是金禾的命,比任何人,甚至比她自己還重要。所以聽到陸沉提到貝清遠,她本能的提高了警惕心。
“沒什麽,只是覺得這個時機很好。”
丢下這句話,陸沉轉身就走了。金禾凝視着他的背影,實在想不明白他口中的時機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清遠這個時候接手,有問題?但是能有什麽問題!
金禾甩甩腦袋,将這個疑問晃出腦海。但就是這個動作,像是記憶中突然開了一個閘口,她莫名覺得,她好像之前見過陸沉。
不是現在,而是更早的以前。在哪裏見過呢,她怎麽也想不起來。
鬼使神差的,她悄悄的跟了上去。
當看清他看的人是誰的時候,金禾驀地睜大了眼睛。
他站的地方,幾分鐘前她剛剛站過。
那是樊行遠的墓!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已經進入最後的沖刺階段了,喲喲喲,結局還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