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争吵
回到家裏,貝鳴雁的心跳才漸趨平緩,恐慌之情這才消失了,感到了一絲行船到岸般的踏實和溫暖。
因為老公太忙,新房子的裝修基本是她一個人承擔的,傾注了她太多的心思和精力,清新淡雅,溫馨可人,合符她的愛好風格。電視牆線條明快,簡潔大方,對面是淺紫色的布藝沙發,雅致而寧靜。沙發上面挂着三幅無框畫,畫上是一朵盡情綻放的黃色菊花,線條似的花瓣努力向前伸展,充滿着無限的渴望,宛如要抓住美好的未來。這無框畫她一眼就看中了,她最喜歡菊花,“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離趣無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菊花傲骨淩霜,孤高絕俗,令人敬仰。搬家時她還向同事劉幹事求了一幅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挂在書房裏。電視櫃旁還擺有兩盆菊花,一盆是白色的滿天星,星星點點在繁盛的綠葉中閃爍,一盆是大朵的黃色菊花,高仰的臉龐像是在炫耀着她燦爛的嬌顏。室內頓時平添了些許生機。
突然,她聞到一股氣味,嗆得她直咳嗽,瞬間地停頓,她沖向了廚房,關上煤氣,又趕忙打開窗子,一不小心碰倒了竈臺上的一摞碗碟,嘩啦啦響成一片,白花花的瓷片碎了一地。她心裏一驚,嘆口氣,緩緩蹲下去拾掇地上的碎片,一不小心瓷片劃破了手,紅色的血液立即從白色的手指上滲出,然後輕輕地滴下,落在白色的瓷片上,異常醒目,紅色的血液刺激着她瀕臨崩裂的神經,她把剛拿起的碎裂的碗使勁丢到地上,又是清脆的響聲,她受傷的雙手捂着臉踉踉跄跄着來到客廳,倒在沙發一角,鮮血和着眼淚糊了一臉。
廚房裏的水滴一聲聲地撞擊着她滿是怨恨的心,她頭痛欲裂,使勁擠壓着太陽穴。楊新樂對家裏的事情一概不問,水龍頭、燈和抽油煙機壞了幾天,貝鳴雁多次找師傅來修理,那些師傅們嫌活兒太小,給高價都不來,她只好跟老公說讓他想辦法找人修修,楊新樂只是口頭答應着,而其實早就忘了這事。她着急冒火,見了老公就想吵架。其實她對生活要求并不高,老公愛家有責任感,女兒健康可愛,這些就夠了,她就心滿意足了,不敢再有任何奢望,可是她小小的願望卻是天上的星星般難以采摘。
她感覺自己就像生活在荒無人煙的孤島上,每天寂寞恐懼地站在陡峭的礁石上遙望着藍色的大海,迫切地希望能出現一只輪船,把她從孤島上解救出來,可是一天天過去了,大海周而複始地潮起潮落,無視她的存在和孤獨,她在這種希望與失望的糾纏之中度日。而楊新樂就是她不斷眺望的那艘船。
已經是深夜了,披着黑絲絨的夜晚沉寂一片,只有貝鳴雁的窗口還亮着,傳來鍵盤輕微地敲擊聲,屏幕的閃光映襯着她清瘦的臉龐,孤寂的她只能在網上尋找安慰,用祈禱這個網名經常與網友聊天。她盯着網友郭靖關心的話語,心裏輕松了些。
郭靖說他在西店鄉工作,因為人微言輕,所以就起了郭靖這個名字,能像郭靖那樣武功高強,既能贏得美人芳心,又能傲視江湖。他善良體貼,有着女人的細膩與耐心,每當祈禱向他傾訴苦惱時,他都認真地傾聽着,一一細心地安慰。祈禱總能從他的話語裏獲得一絲慰藉。她想和這樣的男人結婚,他的老婆多麽幸福呀。楊新樂總讓她不要和網友走得太近,那很危險,她只是笑笑,以為他是妒嫉了。
吃了藥還真有些作用,貝鳴雁只覺得陣陣困意襲來,睡意比平時來得早多了。楊新樂還沒有回來,他一貫如此晚歸,貝鳴雁已經習以為常了。她朝窗外看去,想看一下窗外的夜色,可是看見了玻璃窗上自己披頭散發的樣子,像電影裏的鬼,把她吓了一跳,她趕緊躺下,用被子蒙住臉,耳邊總有一絲絲細微的聲音萦繞不去。
貝鳴雁被烈日烤得酷熱無比,口渴難耐讓她直吞口水,她深一腳淺一腳,腰酸背痛地艱難地行走在漫漫沙漠裏。突然,狂風呼嘯而至,掀起滿天的黃沙,好像一個巨大的網,天空頓時暗下來,還沒有等到她睜大驚恐的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立即被碩大的烏黃的網罩住了……
她陡然驚醒,只覺得渾身汗淋淋的,喉嚨發幹發澀,大腦裏似乎還殘留有剛才噩夢的片段,她想完整回憶夢,只是徒勞。也許是她的動靜太大,弄醒了不知何時回家的楊新樂,他嘴裏咕咕嚕嚕着,翻轉身又睡着了,一會兒就鼾聲如雷。
清晨的微光透過米色的窗簾映進室內,顯得寧靜而安詳。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貝鳴雁輕輕穿衣起來,把窗簾撩起一條縫看向窗外,沒有下雨也沒有下雪,可地上有些微濕,似有小小顆粒從地上濺起,原來是下冰雹了。她悄悄打開玻璃窗,把手伸向窗外,有細微的透明的顆粒落在白皙的手上,涼涼的,經過她溫熱的手很快就融成了水,手上的觸感讓她清晰地知道剛才只是做了個噩夢,這種涼絲絲的感覺慢慢熨平了她心中的不快。
又是一個忙碌的早晨,貝鳴雁用受傷的手做了個簡單的早餐,希希吃完飯背着書包上學去了,楊新樂才慢騰騰地起來,汲着拖鞋在屋裏悠閑地走着。他留着時尚短發,很有型,人已經發福,肚子微挺,把羊毛衫撐圓了。臉頰也鼓了起來,比一般男人要白,給人一種處尊養優的感覺。高挺的鼻子透着自信,細長的眼睛淡漠迷蒙,貝鳴雁總覺得像籠了一層迷霧,無法看清,而以前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眼睛閃出一絲羞澀,那眼睛猶如清澈的小溪,一眼可以看到底,而且時時發着光,充滿了熱情與活力。可能正是這腼腆的神情讓她産生了好感。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老婆說上兩句,像問希希上學了嗎,不要老翻身影響別人睡覺,稀飯還做稀些,我喝酒後想喝清稀飯,開水多燒一些。貝鳴雁擰着眉頭聽他說話,心裏早就氣惱不已,只是努力忍着。他任何時候只想着自己,他深夜喝酒回家,常常會搞得家裏砰砰作響,把睡眠不好的貝鳴雁弄醒;如果她還沒有睡的話,他就會把她從電腦旁拉到沙發上,酒氣烘烘的嘴對着她的臉,大談誰誰輸贏了多少錢,誰誰喝了多少酒醉了,誰誰又惹出了風流韻事,甚至還講到飯桌上的葷段子。聽得貝鳴雁直反胃,可是被他緊緊箍住了又走不開,他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不是摸她的胸,就是掐她的臉。她氣得板着臉罵他,他還嬉皮笑臉,她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擺脫他,他身子一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還在自顧自地大聲說着——平時他和老婆話少,喝醉了話倒多了起來。幸虧希希瞌睡大,這麽大的動靜還沒有把希希吵醒。
他怎麽就沒有問茶幾上的一大包藥是誰的,她壓住火氣,突然截住他的話頭問道,“前天夜晚你在哪兒?”
楊新樂停下腳步,看着老婆的臉,面露譏諷,“你來一趟我單位,上至我的領導都知道了,我可真揚名了。”
貝鳴雁忙掩飾道,“大姐打電話來找你,很急的樣子,所以我就去了……前天夜晚你在哪兒了?”
Advertisement
楊新樂好像并不急于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拿起沙發上的毛呢外套抖抖,然後穿在身上,扣好扣子,貝鳴雁耐住性子看着他的一系列動作,然後才聽他慢條斯理地說:“我前天夜晚與陳藍君他們在酒店打了一夜的牌,又怕你責怪唠叨個沒完,所以才關機了。”說着就要向門外走去,他知道老婆礙住面子,不會向陳藍君他們打電話證實的。
貝鳴雁心想自己真愚蠢,怎麽會想着去單位找他,他肯定早已找好借口搪塞自己。憤怒已經沖到嗓子眼了,她做了個深呼吸,才強壓住怒火,盡量放緩語氣,“你也不打個電話,也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楊新樂轉過身,回了老婆一個微笑,“下次我一定會給你打電話請假的。”
“昨天中午我看病回來差點被車子撞了……”
“沒事吧?醫生怎麽說?”楊新樂忙走過來關心地問。
貝鳴雁把貼有創可貼的手給他看,“只是蹭破了一點皮,病還是老樣子,只是從昨天早晨到中午打你的手機,不是打不通,就是不接?”
他眼神一忽閃,心裏惶惶的,“我,我早晨不是關機了嗎,有時我出去,手機放在辦公室……”
“你不會故意不接手機吧?”貝鳴雁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透他的心似的。
他連忙錯過老婆的眼神,“怎麽會呢?”說着轉身往外走。
她總覺得他的話裏摻有許多水分,所以她昨天一大早才會去公安局找他,如同一個偵探一樣一定要找出嫌疑人的疑點,可是一無所獲,她嘆口氣說:“家裏的水龍頭、燈、還有抽油煙機壞了,都給你說多少遍了,你怎麽還不想辦法找人來修修?”
她怎麽這麽多事?楊新樂心裏煩死了。
貝鳴雁頓了頓接着說:“你多長時間沒有看到希希了,多陪陪孩子,她也需要父愛……”
楊新樂回頭瞪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了,整天啰嗦個沒完,你真應該去當老師的,我有時間會多陪陪她還有你的。”說着逃也似地就來到了門口,匆匆地換鞋。老婆的唠叨簡直像一個無形的繩索勒得他快要無法呼吸了。
貝鳴雁看着他不耐煩的态度,再也壓不住心中騰起的熊熊怒火,突然大聲嚷道,“你的時間都花在牌桌和酒桌上了,怎麽舍得給我們母女騰出時間。”
楊新樂心裏有事本來就很煩,經老婆一撥,再也忍不住了,火氣騰騰上竄,也不甘示弱地吼了起來,“這也是工作,你以為我整天在家裏,辦公室主任就能送來給我,像你這樣在單位裏幹了活還不讨好,你愛怎樣就怎樣我不管,但是你也不能拴住我,神經病!”
本來貝鳴雁向老公訴苦自己工作上的事,以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和關心的,現在倒成了老公打擊自己的把柄了,她氣憤難當,順手拿起沙發上的靠背使勁向老公扔去,打在他的手臂上,落在腳邊,他一腳狠狠地把靠背踢得遠遠的,轉身開門走了出去,接着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樓道裏立即傳來咚咚的很響的腳步聲。
悲憤的淚水迅即湧出了貝鳴雁的眼眶,成了不會斷流的洪水,她試圖擦掉好去上班,可總是擦不幹淨,兩眼很快就紅腫了起來,只覺天旋地轉,癱坐在沙發上,頭腦異常地暈痛,她閉着眼睛,兩行淚水形成了兩條河,她想要是這樣痛死了就好了,就可以擺脫這種時時刻刻的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