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楊新樂氣沖沖地來到單位，把自己關進辦公室裏，給自己泡了一杯清茶，細細尖尖的均勻的綠色小葉在水中上下一翻騰，繼而安靜地沉到杯底，淡淡的茶香袅袅升起，很快玻璃杯裏便凝成了一塊碧玉，令人不忍啜上一口。這小小的葉片立即讓人聯想到西店鄉那滿山滿坡的一壟壟成行排列的綠茶，春暖還寒的時候，綠茶就伸枝舒葉，一展她稚嫩的嬌顏，在藍天白雲下欣喜地與東風共舞。西店鄉的茶葉聞名全國，于是就有許多的紫川人到全國各地去做茶葉生意，更多的人了解豫南這個小城的綠茶。楊新樂不會缺茶葉喝的，公安局的職工都不缺茶葉，何況他還是辦公室主任呢，每年的明前茶到了年末他都沒有喝完。

他抿了一口茶，身子倒在了厚實綿軟的靠背上，心上本來就已經壓了一塊大石頭，現在又堵上了一塊石頭，他煩悶極了。以前單純文靜、溫柔的貝鳴雁去哪兒了，現在竟然還動起手來。男人和女人結婚後像刀子和磨刀石，在瑣碎的日子裏彼此磨砺着，互相打造着對方。貝鳴雁的唠叨、繁瑣、粗魯、不可理喻、變本加厲讓他更加不想回家了，即使自己犯了錯也是她造成的，此時他倒為自己前天夜晚所犯的錯找到了借口，心裏沒有了愧疚反而還釋然了。他想了想還是拿起電話打給楊自豪，讓他找個師傅把家裏壞了的東西修修，楊自豪一口答應下來。

楊自豪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什麽生意都做，他會想到一切辦法與一些官員聯系上，投其所好最後總能達成心意，這就是他發家致富的捷徑，受其影響他原來村裏的一些人以他為榜樣，也漸漸有些小成。他是在一次吃飯時認識楊新樂的，楊新樂的家庭是典型的官宦家庭，父親是前年才退休的縣長，大姐夫是農村信用社的理事，大姐是宣傳部長，他自己也是公安局辦公室主任，前途無量。楊自豪怎麽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從此就經常和楊新樂聯系，請他吃喝玩樂，他們成了無所不談的酒肉朋友。

剛打完電話，王永峰拿着杯子推門進來了，看了楊新樂一眼，“前天夜晚的事給嫂子交代清楚了吧？”說着徑直來到淨水機旁，娴熟地拿起精致的茶葉盒倒茶葉泡茶喝，因為他們的家住在對門，又談得來，他們的關系要好于一般同事，王永峰雖然是法制股的副股長，比楊新樂矮一個級別，但是他們之間也很随便，沒有高一級壓死人的樣子。

“有什麽好交代的，我只不過和幾個朋友打了一夜的牌，你嫂子不愛我打牌，所以我懶得給她打電話說的，”他說得不漏一絲縫隙，還面露不快道，“這段時間我手氣咋那麽背，又輸了七八千。”

“下次再撈回來呗，我這段時間手氣還不錯，你我要不要找時間切磋一下？”說着人已經舒服地坐在靠牆的皮沙發上了。以前這裏擺的是木沙發，自從前年年底深夜出現鬥毆致死的事件後，上級就要求，以後局裏每天都要有人值班。于是把木沙發換成了皮沙發，白天可以用來坐，夜晚一展開就成了床。但是局裏偷偷流行一句話：沙發床解放了男人。局裏的男人飯局多，牌局多，太晚了就借口值班，可以冠冕堂皇地不回家了。楊新樂屢試不爽，這次因為自己的失誤，差點讓老婆發現了，把他吓了一身冷汗。

于是他們的話匣子打開了，聊起了你我輸贏多少，還切磋起了牌技，楊新樂早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說着說着他們又說到了這次的人事調動的事情。

“這次可是好機會呀，梁副局長終于退休了，就空了這麽個位置，多少人争呢，你可要把握住呀。”

楊新樂只是微笑不語。

王永峰嘆了一口氣道，“前年上面來單位裏搞民主選舉，我們站錯了隊，還幫楊局長拉選票來着，可是我們擁護的楊局長卻調到財政局當局長了，上來的劉局長該不會對我們有什麽想法吧？尤其你這次競選副局長，他該不會……？而且巡警隊的萬響隊長可是劉局長的妻兄弟呀，劉局長肯定推薦他吧。”

楊新樂還是不語，只顧低頭品着茶。

王永峰突然想起了什麽，直起了身子問，“前段時間楊局長的公子楊天珲把一個農村老頭撞死了，這不是巡警隊的事嗎？劉局長怎麽會考慮讓你去協調呢？”

“楊局長與我父親關系不錯，劉局長只是想讓我在中間方便傳話而已。”

正說着劉局長打電話讓他到辦公室去一趟。楊新樂立即打起十二倍的精神，因為聆聽領導談話，他需要觀察領導的眉毛、眼睛、嘴巴、臉頰、雙手等等的細微變化，領導嗓音的高低、粗細變化，領導平時習慣的動作，譬如喝茶抑或來回踱步抑或翹着二郎腿搖晃着腳等等，當然更重要的是領導說出的每一個字，所有這些都要輸入大腦，大腦要像快速而靈活的大計算機那樣進行計算與分析，然後做出準确地判斷，再字斟句酌地應答，加上适時地奉承迎合，他百試不爽，單位裏的人都說他能力強會說話，有前途。唯一他做錯的一件事情就是前年站錯了隊、擁護錯了人，他後悔死了，極力想修護與劉局長的關系，任何時候他都站在劉局長這邊，劉局長吩咐的任務他都第一個站起來要去做，劉局長提出的意見他第一個舉雙手贊成，由于門外漢的劉局長不是畢業于公安系統，雖然好多時候，做出的許多決定讓人猶豫不決時，但楊新樂總是首先贊成說好，而後其他人也随聲附和，背後大家都叫他馬屁精。

他快步來到劉局長的辦公室，這裏豪華寬敞，窗明幾淨，劉局長正坐在碩大的辦公桌後面等他，看他進來并沒有動身，親切地說道：“小楊來了，來這兒坐吧。”他有些受寵若驚，劉局長平時都叫他楊主任的，他忙微微彎腰來到劉局長的對面坐下。

“昨天你家屬到單位找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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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新樂心想他找我肯定不是為了說這事的，笑道：“大姐找我有急事，我手機沒電了打不通，所以我愛人就到單位來了，讓您見笑了，家務事弄到單位來了，不過她還是挺支持我工作的。”

“你家屬大方得體，看得出來是你的賢內助，”劉局長眼光瞬間一閃，面帶微笑，十分随和，“小楊啊，我們在一起工作也好幾年了，對你的工作能力我很欣賞呀，楊局長兒子的那個事故由你和萬響隊長共同處理，我就放心了。”

“您過獎了。”楊新樂謙虛地說，他心裏有底了，知道劉局長想說什麽了。

他緩緩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接着說，“聽說楊局長和你父親關系不錯，那你在這個事情上要多用心了。”

楊新樂笑道，“萬隊長業務能力強，他會處理得很好的，我只是輔助他。”

“怎麽能這麽說呢，你的能力我心中是有數的，這次副局長的競選我可是很看好你呀。”劉局長坐直了身子，笑容可掬。

楊新樂心裏樂開了懷，面上只是不斷地說多謝局長的關心愛護之類的話。他沒有想到他管了一件不該管的事情，為自己埋設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