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透明
這段時間,辦公室裏的人望貝鳴雁的眼光很特別,不同以往,她也懶得理會。陳友麗早看出了貝鳴雁對自己的疏淡,努力給貝鳴雁解釋說:“鳴雁,你要相信我呀,真的不是我給李琴瑤說的,你和婆家的關系肯定不只我知道,別人傳出來的也正常呀,這個城市就這麽小,傳到同事耳朵裏也很容易的。”貝鳴雁想想也是呀,自己和婆家的關系在這個小城裏怎麽能瞞得住呢,和陳友麗關系又親近不少,但是自己的事情還是和她說少了,陳友麗也不以為意,還照樣偷偷告訴貝鳴雁單位裏一些新聞:李琴瑤和老公分居了,過了不久她又告訴貝鳴雁,李琴瑤兩口子又和好了;吳一帆又談了一個富二代;夏川耀開車把人撞傷了;小曹談了一個又高又胖的女友,因為女友的關系,他還要升職了;劉股長熬不過今年,甚至連做事最神秘的李主任的消息,她也知道,說他的老婆又偷生了一胎,又是個女兒。貝鳴雁瞪大眼睛,不明白她是從哪兒知道這些小道消息的。陳友麗知道她在這些方面遲鈍,就笑她,“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差不多全單位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吧。”貝鳴雁才知道自己的閉塞,而她對這些也沒有興趣去了解。
無所事事的陳友麗像個廣播喇叭,喜歡到各個科室去聊天廣播,當然來辦公室最多,政宣科辦公室只剩下小曹一個人固守。貝鳴雁本來就文靜,這段時間話就更少了,時常是埋頭看書或是寫東西,偶爾也和陳友麗李琴瑤他們聊聊天,夏川耀也會加入聊天,許是經常給領導開車,不能亂說話太沉悶的緣故,一在辦公室裏他的話就特別多,給大家講一些笑話和單位裏外的傳聞,或是故意給李琴瑤講葷段子,逗得李琴瑤抿着嘴笑。越來越敏感的貝鳴雁和他們說笑謹慎許多,過後她還是覺得有說得不妥的地方,她擔心自己說得無意,聽者有心,從而得罪人,可是哪有說話注意到那麽好的,她有時就十分後悔自己不該這樣說不該那樣說,而不說話又會被認為不合群,或者清高。可是說話是真累!而且心裏更累!下班了,貝鳴雁拿起皮包逃也似地離開——她都有些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說話了。貝鳴雁的話少了,而這段時間坐在高峰對面的吳一帆卻很少用耳機塞着耳朵,她的話還漸漸多了起來,也活躍許多,她還經常把她的零食分給大家嘗嘗,幫大家解決關于網上購物的一些問題。
貝鳴雁剛走到門口,高峰喊住了她,說有事情找她,人也跟着來了,其他人擡頭望一眼他倆,又各做各的事情。貝鳴雁感覺他們的眼光有些怪怪的,沒有說什麽,和高峰一起出來了。在大門口碰見周局長,高峰和貝鳴雁忙迎上去打招呼,周局長朝他們笑笑,轉身坐車走了,車上他透過玻璃窗面無表情地看着二人并肩離開。
高峰帶她來到一個叫鲲鵬的快餐店,這裏幹淨便宜,生意十分好,離單位又不遠,他們一般在這裏吃飯聊天比較多。他們的桌上擺着豇豆肉絲、醋溜藕片和西紅柿雞蛋湯,貝鳴雁堅持不讓再上菜,她吃得很少,這還是足夠兩人吃的,高峰也只好作罷。
貝鳴雁是他的知心大姐,他有什麽事情都會向貝鳴雁傾訴。高峰曾說,家境優越的男生經常在一起要麽吃飯打牌,要麽卡拉OK,不需要為錢操心,他們的父母早早為兒子準備了買房子和結婚的錢,他們的工資只管留着自己花。像小曹,雖然他個子只有一米六,長相一般,但是他的婚事很快就敲定了,比他高很多的女友是一名小學教師。高峰說他既不喜歡這種吃喝玩樂的生活,也沒有那個經濟條件支撐大手大腳地和朋友們吃喝玩樂。于是他和朋友們越來越疏遠了,成了公認的一個不合群的人。他常感嘆自己和時代落伍了。貝鳴雁只有同情和安慰他。
喝了幾杯啤酒,高峰的話也多了起來,許是年齡差不多的人就愛做比較,“吳一帆真有本事呀,又弄了一個獲獎證書,以後她、小曹和我三人,肯定是她最先評上中級職稱,”他羨慕極了,“做個女孩真好,像吳一帆,官二代不行,換個富二代,在這個小城裏有學歷有工作的女孩都好說親戚,的确比男生有優勢,李主任又生了個女兒應該高興的,最起碼長大好說親呀。”說着他的嘴角咧了一下,露出兩個好看的圓弧。
“你怎麽也知道李主任又偷生一個女兒?”貝鳴雁有些疑惑,這是陳友麗私下告訴她的。
“現在人人都甭想有隐私,有時有的人真好笑,津津有味地到處傳別人的隐私,其實她自己的隐私也被別人傳着。”高峰搖搖頭,喝了一口啤酒,想起了什麽,又朝貝鳴雁舉起碩大的啤酒杯,貝鳴雁也喝了一口啤酒,沉默着,而心裏不是滋味,自己的隐私也不知道被他們傳成什麽樣子。高峰看她沉着的臉,安慰道,“貝姐,所以說我們能把隐私捂緊點就捂緊點,就沒關系了。”
貝鳴雁知道這是高峰在安慰她,其實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她嘆口氣自責地說:“其實我不也一樣嗎?有意無意之中不也在傳播着別人的隐私嗎?”
“但是我們知道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心裏有一條紅線,而他們恰恰相反,不管別人的感覺,只怕隐私不勁爆,仿佛現在的網絡,為了吸引大家的眼球,暴露別人的隐私,再加上肆無忌憚地說謊編造,無所不用其極,網絡培養出了越來越多的編劇,生活中也就越來越多的說謊者。”高峰有些激憤。
她不想再說這些沒趣的事情,令她頭痛,轉變話題,關心地問起高峰說親的事情,“你和那個充絨女孩怎麽樣了?”
“早就斷了,我試着和她交往了一段時間,她老愛談錢,做不同款式的衣服能掙多少錢,在不同的地方又能掙多少錢,不同的季節價錢又不一樣……盡說這些,我的頭都大了,”他嘆了一口氣,“我本應該高興才對——有這樣一個能掙錢的女友,何況我特別需要錢。可是我就是不喜歡人家老是說錢,也不是因為我窮,覺得傷自尊,就是純粹地不喜歡把錢挂在嘴邊,”他和貝鳴雁碰了碰大酒杯,狠狠喝了一大口,“介紹人不理解我,生氣地說我哪根神經不對勁了,還看不上倒貼房子的姑娘。”
貝鳴雁勸他,“不要老喝酒,多吃點菜。”說着她拿過酒瓶,不讓他繼續倒酒,往他碗裏夾了些肉絲,她把他當弟弟來着。
“小曹的親戚也說好了,估計年底我們就可以喝到喜酒了。有這樣一篇文章叫《我奮鬥了18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我恐怕奮鬥兩個18年也不能和小曹坐在一起喝咖啡了,他的父母充絨多年,去年給他在開發區買了一套一百四十平的房子,結婚的錢也早已準備好了,而我不但要從一千八百多元的工資中拿出一部分貼補家用,還要考慮房子的問題。”
貝鳴雁看他笑得很心酸,只能安慰道:“那也不一定呢,車到山前必有路。”
“昨天小曹還熱心地為我說親戚呢,說他女友的表妹,瘦高個又漂亮時髦,在外面打工積蓄了一點錢,說我如果能出房子一半的錢,他女友的妹妹願意付另一半,問我有意向沒有,如果有的話,可以讓表妹回家和我見面什麽的,”高峰面無表情地說着,沒有一絲喜悅之情,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男人和女人本應該因為心心相印而走到一起,現在是因為房子而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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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居高的房價還天天見漲,女孩就把房子作為尋找對象的一個首要條件。在紫川往往有一兒一女的人家,就令人羨慕極了。如果有兩個女兒的不會滿意,有兩個兒子的在以往是萬分歡欣的,如今也不滿意了,因為擔心家庭負擔很重——早晚得為兩個兒子準備兩套房子,當然富人不必有這樣的憂心。貝鳴雁陪着悶悶不樂的高峰也喝了好幾杯啤酒,臉早已經發熱,頭有些暈眩,走路有些不穩。高峰想攙扶着又不好意思,只是微微扶着她的手臂,剛出門時,碰見吳一帆和一個微胖的男孩子并肩步行。他慌忙放下自己的手,和他們打招呼,吳一帆倒是落落大方地和貝鳴雁高峰說着話,但是沒有向旁邊的男孩介紹這兩個同事,而後走開了。
高峰望着男孩的背影對貝鳴雁說:“這個應該不是西店鄉書記的兒子,她又換了個富二代。”貝鳴雁在心裏說,女孩子一定要擦亮眼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