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溫柔
沈大佬:我出來了。
戚夏深收到信息,俯身抱起薛白,“走吧,靈主出來了。”
雲華默默坐在長凳上,猶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戚夏深走了兩步,忽然突兀地叫了他一聲:“雲華。”
雲華愣了愣,擡頭看着戚夏深。
周陸擔憂地注視着雲華。
戚夏深對他笑了笑:“他在等我們回去。”
他輕輕彎起眼睛,唇角翹起來,眉眼的淩厲雪融般化了,橫生出暖春的陽光。
雲華怔怔跟着他走了兩步,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戚夏深說了什麽。
沈閱微已經從渠芳齋出來了,身後站着兩個鹿族族老。
也不知道沈閱微在戚夏深三人離開後說了什麽,兩個族老的臉色陰沉沉,各自被年輕的男子攙扶着。
沈閱微正低着頭給戚夏深發信息,大廳裏滾出的冷氣撩動了他的頭發,肌膚玉白,發絲墨一樣黑。他聽見腳步聲,擡起頭,唇角還沒揚起來,眼中就先染上了笑意。眼下一小顆淚痣,墜在眼尾,随着彎起的眼睛,貓爪似的撓得人心肺生癢。
戚夏深懷裏抱着薛白,薛白剛吃完整只炸雞,正在不斷舔嘴,粉紅舌頭卷起來舔過嘴邊。
“這是去吃什麽了?”沈閱微打開一包紙巾,彎腰擦掉了薛白胡須上挂着的油星。
薛白跟誰都不見外,尤其聽出了沈閱微語氣裏的笑意,立刻蹬鼻子上臉,伸出爪子搭在沈閱微手上,谄媚道:“就……一個雞腿,沒吃飽。”
沈閱微聞弦歌而知雅意,無比自然地拍了拍薛白的毛爪子:“好,我們待會兒去吃點別的。”
躺在某個垃圾桶裏的整只雞骨架死不瞑目啊。
戚夏深無語,捏住薛白的爪子:“你要點臉吧。”
鹿族族老拄着拐杖,顫巍巍走到沈閱微面前,道:“靈主,雖然鹿族短時間內不能為您分憂,但周陸是您用慣了的,好歹讓他跟在您身邊吧。”
不管靈主席間的那些話是不是推辭,先将周陸安排在靈主身邊。可惜的是周陸跟他們不是一條心,要是塞旁的人,靈主恐怕會給他們退回去。
至于這個戚夏深……
族老陰沉沉互相看了一眼,總有辦法解決的。
沈閱微道:“自然。”重新接觸鹿族,本來就是為了周陸。
族老沖周陸招招手,幹枯的手指宛如樹皮,周陸慢慢走到族老身邊,被族老緊緊抓住手,指甲幾乎扣入皮肉裏,“你在靈主身邊要勤快懂事,手裏的下屬也照舊歸你,好好照顧靈主。”
言下之意:做妖不要忘本,不要忘了自己是從什麽地方出來的。
周陸手骨生疼,他不動聲色擡起頭,族老已經開始渾濁的眼睛凍着數九寒冬的冰冷,大夏天裏叫人毛骨悚然。
周陸挪開視線,溫順地點下頭。
族老滿意地笑笑。周陸這孩子還算乖巧。
兩個族老畢竟年紀大了,外面太陽曬,族老實在撐不住,很快就在族內晚輩的攙扶下上了加長的林肯。
雲華這才嘀嘀咕咕地溜達到沈閱微身邊,道:“EWB啊,這也太有錢了吧。”
沈閱微歪頭:“什麽?”
雲華說起車就來勁,雙手齊用地比劃,“就剛才那輛車,賓利EWB!豪車啊!”
睡了大幾十年的沈閱微完全跟不上潮流,壓根沒認出那是什麽車,只是若有所思道:“看來這些年,鹿族的勢力鋪得很大。”
人也好,妖也罷,手裏攥着的東西多了,就自然而然想要更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妖其實也一樣。
頂着下午的烈日,沈閱微的視線越過衆生的頭頂,落在紅檐白瓦的咖啡店頂上,一只漆黑的烏鴉恰巧收羽降落,兩粒腥紅的眼睛正對上沈閱微的雙目,沈閱微撥弄了手腕上的珠串,透亮的紫珠碰撞間發出嗒的一聲。
那烏鴉振翅直沖上天際,消失在賓利離開的方向。
沈閱微摸摸薛白的貓頭:“那我們去吃點東西吧。”薛白肯定吃過了,倒是戚夏深嘴刁,下來這一會兒還沒十幾分鐘,未必吃過。
周陸走前回頭,目光在天空中盤旋了片刻——最擅長追蹤的墓鴉三部,現在應該已經跟過去了。
雖然那幫人未必能翻出什麽風浪,但就算是螞蟻,咬人也是疼的。
薛白伸出半個身體,前爪虛虛搭在沈閱微胳膊上,有心問一句去吃什麽,但正好有人經過,只好抛了個冰藍的媚眼給沈閱微。
這大貓知道自己這頓大餐就落在沈閱微身上了,果斷抛棄了老父親戚夏深。
戚夏深氣笑了,要不是怕沈閱微不高興,他簡直想把這個有奶就是娘的小混蛋塞進沈閱微懷裏,省得自己還要費力氣抱着個三十多斤的小胖子。
“你省省吧,哪家飯店能帶寵物進去?”戚夏深刻意在“寵物”兩個字上咬重音,滿意地看着薛白當場萎靡。
想起沈閱微整個席間也沒動幾筷子,戚夏深在四周看了看,周圍大多是咖啡店,或者蛋糕房,“吃甜點嗎,大佬?”
沈閱微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點點頭:“好。”
周陸拉住就要一起過去的雲華,沉穩道:“靈主,我和雲華先回弄花巷待命。”他想借助靈主手上剩餘的勢力将鹿族私底下吞并的産業分離出來,那些本來就不是鹿族該拿到手的東西。
而且……
他和雲華在這兒也挺礙眼的。
雲華渾然不覺有什麽問題,他還想跟着去吃點甜品,剛剛的快餐膩歪得他夠嗆,好在他也是願意和周陸獨處的,于是安心被周陸拉走了。
甜品店隔着一條路,戚夏深實在不想抱着薛白,推了推他的屁股,“活祖宗,下來吧,這麽厚的毛捂得我一身汗。”
薛白是長毛貓,一年四季到處飛毛,夏季簡直重災區,戚夏深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的純色襯衫,薛白一身黑或者白,粘上了肯定特別明顯。
薛白憤憤跳下去,戚夏深摸出遛貓繩給他拴上,意思意思拿在手裏,還沒站起來,薛白突然掙脫繩索撲了出去!
戚夏深怕勒到薛白,下意識松了手,遛貓繩從手裏竄出去的剎那,戚夏深心一緊,厲聲道:“薛白!”
前面就是馬路,來往都是車……戚夏深瞳孔一縮——馬路上正站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一輛紅色的小跑疾馳輾過路面,距離斑馬線不到三十米,速度不減反升!
八成是油門當剎車了!
薛白撲出去,三十多斤的長毛貓,拉長跟個小孩差不多大,一下就把傻愣住的孩子撞飛到邊上,自己也跟着滾了兩圈,躲開了飛馳過的小跑。
紅色小跑駛出幾十米後才剎住車,車門打開,司機慌慌張張從駕駛座上滾下來,看上去年紀不大,二十出頭。他連摔帶跑地趕到孩子身邊。青年自己吓得夠嗆,腿軟得站不住,摸着孩子不斷問她有沒有哪裏疼。
薛白那一下撲得有點狠,小姑娘摔得人發懵,疼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被拉住手後無助地四處顧盼。
戚夏深也反應過來了,上前抱起薛白,薛白在地上滾了一身灰,被戚夏深拎在手上嫌棄地拍了兩下。周圍看熱鬧的人很快就聚起來了,來來往往的還有車輛駛過,站在路中間怎麽看怎麽不安全,那青年
他看了看道:“先生,您的車得靠邊停,這路上還有車,先讓孩子到邊上來吧。”
青年抹了把臉,回頭鑽進車裏。
戚夏深一回身,見沈閱微蹲下來給小姑娘擦去臉上的幾道灰,哄她,“我們到路邊上好不好?”
小姑娘挂着眼淚珠子點了點頭,乖乖伸出手被沈閱微牽着走到了路邊,出來看了一圈的奶茶店老板娘連忙道:“那兩個帥哥,外面曬,帶孩子進來休息會兒。貓也帶進來!這可是大英雄!”說着走過來,摸了摸小姑娘的臉,心疼道:“诶喲我的小丫頭,肯定吓壞了。”
大英雄剛被拍過灰,焉頭焉腦地挂在戚夏深肩膀上。
沈閱微低頭,輕柔地拍去了孩子身上的灰塵,這孩子還穿着外套,臉上還有曬出來的汗,他換了濕巾,給她擦了擦汗,領着小姑娘進了奶茶店。
戚夏深上前兩步給他們兩個推開門,然後沖老板娘眨眼,笑得燦然明朗:“謝謝姐。”他帶着貓,也沒坐,在靠門口的位置站着。
老板娘孩子都上初中了,被他一個“姐”甜得找不着邊,自掏腰包請他們喝奶茶。
這個時間點正是喝下午茶的時候,奶茶店座無虛席,陡然進來兩個養眼的帥哥,無異于給昏昏欲睡的奶茶店潑了兩杯透涼的香水,提神醒腦還勾人。
青年停好車,揣着錢包小跑進來,喘着氣道:“要不還是帶孩子去醫院檢查一下吧,這個年紀身體都還沒長好吧……我,對不起對不起。”他愧疚得要命,不斷給沈閱微鞠躬,是把沈閱微和戚夏深當成了女孩子的家長。
戚夏深道:“我們不是她的家人。”他蹲下身,道:“小姑娘,你家長呢?”
說話間,老板娘送來奶茶。沈閱微接過道謝,将吸管插/進紙杯裏才遞給小姑娘,戚夏深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沈閱微生得光風霁月,即便微笑,大多時候也如鏡花水月——美好得太過了,反而不真切。
直到此刻,屈膝和孩子平視,雲遮霧掩的眉眼一軟,唇角就自然而然含了溫柔,這片随時都可能逸散的山岚竟忽然落到了實處。
本以為是天上清風送下來的雲霭,穿山過水不停留。不防他迎面撲來,撩發撥衣地亂人心緒,一早清楚他內裏沒心沒肝不知七情,誰知道撲過去的瞬間,又從中咂摸出點柔腸百轉。
戚夏深心尖像是被薛白的爪尖撥了一下,他那時不時冒出來無法無天的色心卻悄悄沉在微微波瀾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