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在等你

啪!

那光中有一副十八子手串摔落在地。

戚夏深俯身将其撿起,這副手串品相絕佳,每一顆弧度圓潤的紫珠都如同蒙着一層光,靈秀得像那個人望來的目光,脈脈不語間隐隐含笑。

手串冷硬,戚夏深不自覺地用了力,他向前走了兩步,急急伸出手探入光中,想要拉住那個身影。

那人輕輕握住他的手,将他穩穩推了出去。

原本結實串珠玉線忽然崩斷,珠玉滾散。通透的紫珠嘩啦摔了一地,或高或低地彈起。

嗒——嗒——

落地的聲音拖長了砸在戚夏深心尖,凍了多年的心房被敲得粉碎,顫巍巍探出一點真心。

那靈光漫過黑暗延伸至他身邊,耳邊重重砸下一句:“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舍不得。”

戚夏深伸手握住了一顆珠子,沁涼。

他給自己築了堅硬的殼,在最外面罩一層溫柔輕佻,看上去無堅不摧了,真心卻怯懦不敢拿出來。他為旁人稱贊的勇敢,不過是紙糊的老虎。其實他無時無刻不在逃避,所以心力外強中幹。

人不可能不畏懼,所有人在面對恐懼的時候都會逃避。逃得遠了看不見了,自然就眼盲心瞎,但只要恐懼卷土重來,照樣潰不成軍。

他就是這樣的。

逃避才是深入骨髓的毒,刮骨能療。

戚夏深低頭在紫珠上輕輕一吻。

他不想躲了。這世上有一個人,于他有救命恩情,亦給他三春初雨的溫柔包容,見過他的怯弱,也見過他信口胡謅是人都騙。

這樣特別的人,怎麽不是他的舍不得?

就是養個脾氣好的寵物,四五個月都能養得貼心貼肺,何況這麽玲珑剔透的有心人?

來得及也好,來不及也罷,他總要伸手出去,無論那個人有沒有等他。

戚夏深合攏掌心,珠玉染上了人的體溫,溫熱恨不能化入手心。此刻他心中不是絕境反撲的孤勇,心口像是一盞泉眼,汩汩流出滾燙的泉水,暖了快凍僵的四肢。

渙散的心力重新聚起。戚夏深以往只将心力當做護身的“刀”,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真的會用這種金戈殺伐的無形之物來挽回一個人。

心力此物,所有者是何種心情,它便是何種存在。

戚夏深記得沈閱微說過,靈輪是他的半身,既然平時他的心力可以通過靈輪傳入,現在也可以。

心力潺潺灌入靈輪,瀕死的大地終于在一甲子後等來了初春。天空掙脫灰褐色的禁锢,不消片刻烏雲密布驚雷暗動,河川蘇醒重新流動,綿綿大地下沉寂數十年的種子終于找到破土的時機。

春風化雨,來得不疾不徐,沃土濕了薄薄一層,種子在濕土的覆蓋下抽出了苗芽。

新生。

……

靈輪盛光穿破黑暗,戚夏深睜開眼睛,手串還好好地戴在手腕上,剛才那一場,都是夢。

他撐起身體,發現自己身處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墓鴉的三位枭首默默站成一排,各個伸長了脖子,猩紅眼眸巴巴地盯着他心口上懸浮的靈輪,那望眼欲穿的模樣,仿佛看的不是靈輪而是生死人肉白骨的靈丹妙藥。

二部枭首雖然最呆,但修為卻是九部枭首中修為最好的,他比旁的枭首更敏銳戚夏深剛剛昏睡的時候,靈輪內的厭氣瘋狂湧出,已經能在小小的靈輪表面看出層層陰翳了。裏面的厭氣幾乎要破開靈輪沖出來,枭首們已經做好赴死也要堵住厭氣的準備,可沒等他們動手,膨脹的厭氣忽然洩了氣,萎靡地蜷縮回去,仿佛正在被什麽東西吞噬,眼見地虛弱了。

其他枭首沒有察覺,但二部枭首卻捕捉到一點異常——這種微妙的感覺,很像是他們被罩進心力結界的時候!

是心力!崩潰的心力聚起來了!

靈輪在心力灌溉下,陰翳與厭氣已經被沖刷了七八成,靈輪緩過來,心力和靈力就開始反饋給靈主了!

戚夏深攤開手,靈輪緩緩落入他掌心,他轉向三個枭首,“靈主呢?!”他定下心,靈輪的狀況還好,沈閱微……

沈閱微大概,大概……他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靈輪。

二部枭首連忙道:“三部枭首帶着萬壽金丹救回了靈主……但是,但是……”二部枭首艱難道:“靈主的意識還留在靈門中,人醒不過來。大哥說,說要是兩天內不能把靈主叫回來,靈主就會與靈門融為一體。”

靈門是靈主的本源,靈輪又為靈主的半身。靈門吞噬了太多的厭氣,同時損傷了靈主和靈輪。好在三部枭首機靈,帶回了萬壽金丹,勉強算是救回了靈主的身體,讓靈主撐到了戚先生心力重聚。

戚夏深一把拽住二部枭首的領子,“我睡了多久?!”

二部枭首道:“一天多了!”

“我去看他!”戚夏深推開擋路的枭首。

二部枭首連忙道:“就在邊上,我帶您去!”

沈閱微就在隔壁房間,剩下的四位枭首都守在沈閱微身邊,一部枭首眼眶通紅。他們試了一天,墓鴉的嗓子喊成了破鑼,床上這位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先生,靈主他……”

戚夏深道:“除了叫醒,沒有別的辦法?”

一部枭首默默搖頭。

戚夏深單膝跪在床榻前,沈閱微躺在床榻上,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樣。他握住沈閱微的手,将手腕間的手串褪下來給沈閱微戴上。這副手串不合戚夏深,珠串大了點,戴在沈閱微手上正好。

一部枭首拽着幾個枭首出去了。

戚夏深輕聲道:“沈閱微,能聽見嗎?”

床榻上的人呼吸平緩,睫毛都不曾顫一下。

戚夏深自顧自道:“沈閱微,你養在書房的那盆吊蘭快被我澆水淹死了,你不管了?”

“上次你買回來的魚缸是薛白打破的,沒丢,碎片就藏在你床底下,你現在起來去找保準能找到,到時候随便怎麽收拾。”

“還有上個月,你寫的那幅字其實是薛白撕壞的……”

“沈閱微……你有在聽嗎?”

“沈閱微,我在等你。”

房外的枭首急瘋了,六部枭首想沖進去,被一部枭首緊緊拽住,六部枭首着急道:“這樣不行啊大哥!叫沈閱微沒用,得叫靈主的真名他才聽得見啊,你別拉我,我去告訴先生!”

一部枭首搖頭:“是不是真名根本不重要!我們叫了那麽多聲,有用嗎?重要的是,叫他的那個人能不能拽住靈主的心!”

三部枭首也低聲道:“更何況,你以為假名就沒用嗎?如果全無意義,靈主又為什麽要用這麽多年?”這可是裏面那位贈的名字。現在由贈名者親口呼喚,這份羁絆又怎麽能是他們能比得上的?

……

靈門中天地一體,純白只有靈光。沈閱微緩步向前,無論他走到哪裏,都是一樣的景象,連他都找不到出口在哪裏。

他揉了揉眉心,疲憊得快要走不動。再多半天,他就可能融入靈門中了。

“沈閱微!”

呼喚撥開茫然純白,一把拽住了沈閱微迷糊的意識。

“沈閱微,我在等你。”

是戚夏深。

沈閱微向着光伸出手,這一次,被牢牢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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