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姻緣樹

“你告訴我等你。”

沈閱微漸漸靠過去:“我等你了好多年。”

那人靠過來擁抱, 嘆息一樣的語氣。

戚夏深木然坐了片刻,實在不知道做出什麽樣的表情, 只好面無表情。他按着胸口的手緩緩下移,左半邊身體麻痹沒有直覺,心髒往下的肺腑卻都撕裂地發疼。直到另一人的擁抱一松,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嫩黃色,小黃鴨沖他長長叽了一聲。

戚夏深:“……”他清醒過來,無情地一巴掌呼掉了面前的小鴨子和捏着鴨子的手。

沈閱微沖他彎起眼睛。

戚夏深沒好氣道:“還好意思笑。我都快被你愁死了, 這都什麽事。”他站起身開始在小小的卧室內翻找。

前世的自己留下痕跡讓自己找過來決計不會只是為了一個真相, 這裏肯定有別的,更重要的東西。

卧室很小, 戚夏深走到哪裏, 沈閱微就跟到哪裏, 戚夏深轉個身就會撞進沈閱微懷裏。

“我就說薛白那麽黏人的性子到底像誰。”

第三次撞到人之後, 戚夏深戳戳他, “你看看你多礙事。”

沈閱微只是望着他笑。

戚夏深彎下腰, 發現床下有一個沉重的木箱子,沈閱微幫他拖出來。這一箱子全都是薛白喜歡的玩具, 床上那點連箱子的一角都填不平。

戚夏深嘆氣:就算是現在, 家裏的各種貓玩具也能填上這個箱子的一半了,所以說他還真沒立場說沈閱微太寵薛白, 歸根結底是他太慣着。

箱子裏那一堆玩具裏有一只保存得格外好的大黃雞玩具, 半個戚夏深那麽大。

戚夏深:“……這倒黴孩子怎麽那麽喜歡雞?”現在也喜歡雞,不過是喜歡吃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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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大黃雞是薛白最喜歡的玩具。戚夏深準備把它揣回去, 捏着雞肚子的時候忽然摸到一塊硬物。戚夏深想了想,覺得自己幹得出那種把重要東西塞進薛白最喜歡的玩具裏的事情。

他拉開玩具背後的拉鏈,在一堆棉花裏摸了一會兒,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

沈閱微打開盒子,裏面壓着一張寫滿了字的信紙,字跡潦草,下筆的人似乎腕力不足。這字跡兩人都眼熟:是戚夏深的字。

沒錯,轉世後的戚夏深居然字跡都沒有大改。

戚夏深展開信紙,敘述者的口吻像是穿過數十年和自己對話,連個格式都沒有:

雲華帶走了薛白,那孩子很犟,不肯聽話。我一開始想封住他的記憶,可他身體從小就不好,我擔心傷到他。昨天占了一卦,有點模糊。也是,天算的能力本來就是應這場劫難生的,劫難過去,它自然也該消失了。

我希望卦象是錯的,但如果我占對了,我需要記得一件事:

薛白從小就神魂不穩,獨自從雲渡省來到齊市,最壞的可能是肉身損毀,但九韻是為蒼生慘死,功德庇佑着薛白,一定有一番機緣重獲新生。但離體的魂魄在重新附身後會有些損傷,連帶着肉身也受到影響。魂魄和心甲一樣可以用心力溫養,但肉身不行。在嶺南居住着靈耳一族,他們世代栽種朱砂子,輔以秘法煉制出的養元丹對妖怪是極有裨益的。

關于心力,若我沒有算錯,甲子之後,明主蘇醒,可以向她請教如何使用心力。

哦,她養了只很兇的忠犬,護主得很,小心。

忠犬……段晝啊?

戚夏深收好紙,這盒子是個首飾盒,裏面居然是一串十八子手串,這和沈閱微手腕上的那一串不同,是正兒八經的十八子。

戚夏深将其拿出來,驚訝道:“這是?”

沈閱微毫不意外,動手替他戴上,尺寸正好:“伯母信佛,你雖然不信,但伯母去世後,也一直帶着這個。”算是無言的緬懷。

戚夏深摸了摸手腕,突然戴上這麽個東西,他也沒有哪裏不适應,仿佛戴慣了。

他揣起盒子,拎起大黃雞回頭看了眼這間時隔多年仍舊充滿溫情的卧室,他本以為自己窺探了多年前的真相,最起碼會心緒起伏難以平靜,但真到了這一天,他拿着這張寫了過去的紙,心如止水。

他回頭看了眼沈閱微,那人就輕輕彎起眼睛笑了笑。

戚夏深單膝跪在床上,一手端着沈閱微的下颌,嚴肅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沈閱微順着他的力道擡起頭,唇角含着笑意,自下而上揚起眼尾,眼下那顆淚痣活生生是來勾魂的。

他擡起一只手,手腕上的十八子手串與他的輕輕碰撞在一起。

穿過六十年的時光,與你重逢。

沈閱微道:“夏深,留在我身邊。”

戚夏深合了下眼睛,用力回握住他。

直到此刻,他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心如止水,而是千層冰封下怒濤洶湧,沖破冰層的那瞬間,漫上滾燙的心緒。

這位大佬一向來端莊,他永遠和肅穆不沾邊,但又能永遠維持真神的氣度和從容,如果端坐在一旁,大概不會有人敢上去搭讪。

遠天高雲,再美好都是虛幻的。

如果這樣一張臉,這樣的氣度,擺出一副勾引的姿态呢?

戚夏深咳了一聲:“別勾引我。”

“大佬,我現在說的話你要聽清楚,我不說第二遍。”

這個人等了他六十年,誰知道會不會還有第二個六十年?凡人的壽命短暫,沈閱微的心甲還是破碎的……他不想等了,他也等不了。

戚夏深俯下/身,與沈閱微鼻尖抵着鼻尖,“我等不及了,我現在就要告訴你:我喜歡你,你是我畢生追求的溫暖。”

“所以你是不是喜歡……”

沈閱微攬住他的腰,往下一壓,戚夏深整個伏在他懷裏。

“是。”

“心悅已久,望君悉知。”

沈閱微牽起他的手抵在心口,目光湛湛。

千思萬緒壓在心間,可搜腸刮肚後,竟也只能找出這幾個字。

那些積年的相思入骨,輾轉的苦等不至,連帶着一顆真心,都盡數付在這一句話裏了。

戚夏深陡然被他按在懷裏,片刻後才察覺出自己心跳如擂鼓。

得到答案,戚夏深繃直的肩背悄悄放松下來,手心出了一層薄汗,立刻果斷握起手:夏哥身經百戰,怎麽會害羞呢。

“行了,我們準備走吧,在這兒也待了挺久的。回去收拾東西準備去嶺南,我們去找靈耳族和他們的朱砂子。”

戚夏深拿出手機看了眼,道:“今天周五了,今天晚上我們出鏡的綜藝會播出,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他調出淘寶後臺看了看銷量,開店到現在銷量已經平穩,不會猛增。何況店裏的東西也不算多,就幾樣。而且銷售最好的腌青梅限量了,海鮮幹貨賣得還不錯,其餘的如同猴兒酒之類的兩種東西月銷量維持在四五百。

沈閱微拉住他的手:“就這樣嗎?”

告白成功的戚夏深神清氣爽,“不然呢?要我在這兒……”他用眼神示意一下軟床,低聲道:“跟你滾床單啊?”

沈閱微:“唔……”

戚夏深按了他一下:“你還真想啊!”

沈閱微低聲笑起來,他倒不是想幹什麽,而是做點親密的事情。

例如擁抱或者親吻。

……

戚夏深訂了第二天的機票。

嶺南距離這裏非常遠,飛機也得四五個小時,雖然信中提到了靈耳族,可除了朱砂子以外,與靈耳族有關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提起。

他們得盡快趕過去,畢竟誰也不知道他們要在嶺南停留多久才能找到靈耳族。

薛白躺在戚夏深懷裏,抱着一只有他那麽大的黃雞抱枕,很懵:“夏哥你去抓娃娃了?”他對着雞頭咬了兩口,覺得口感十分熟悉。

戚夏深道:“不是,人家看我玉樹臨風身姿不凡,送的。”

薛白:“……呸。”他一口吐出雞頭,拖着黃雞走了。

身後戚夏深的臉上的笑容漸漸暗淡下去,沈閱微一手環住他的腰,道:“出去走走?”

天色徹底暗下來,今天沒什麽月亮,溫度适宜,村裏的小路上有的是出來壓馬路的老夫妻和小情侶。

這種小村子,路燈稀少,隔上好遠才有一個,中間必然有很長一段黑暗路段。戚夏深專注地低着頭走路,剛剛離開一段光亮,整個人沒入黑暗中,忽然覺得手上一暖。

沈閱微在一片漆黑中握住了他的手。

戚夏深僵了僵,飛快瞥了眼四周,他們走在黑暗裏,沒人會注意,也根本沒有哪個正常人能看見。

“反正他們也看不見。”沈閱微靠過來輕聲笑道。

隐秘的,不被旁人知曉的情愫和暧昧。

戚夏深用力回握,兩人就這麽悄悄牽着手,走過六七米的黑暗,又在下一個路燈光亮到來時分開。

戚夏深翹起唇角:“我帶你去那邊的山上看看。”

沈閱微道:“好。”

山上人流來往,熱鬧非凡,有一間小觀的門片刻都沒有停過。

戚夏深拉着沈閱微從人流裏擠進去,進去一擡頭,那小觀的院子裏生長着一顆巨大的桃樹,上面挂滿了紅繩系的木牌。風一吹過,相互碰撞間就發出嘩啦的聲響。

那是一株巨大的,挂滿了俗世戀人殷切期望的,姻緣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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