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午,廠區裏彌漫着陣陣飯菜香,這股味道讓忙碌了一上午的工人垂涎,卻讓洛昙深頗感反胃。

炝炒的油鹽味太重,肥肉與厚皮的油膩氣息仿佛蕩漾在空氣中——終歸是廉價材料粗制劣造出來的大鍋飯。

發動機32車間外有個面積不大的空壩,兩輛餐車就擺在那兒。食堂師傅穿着快被污跡染成黃色的白色廚師服,一邊揮舞長勺,一邊聲如洪鐘地報菜名。工人們排着蚯蚓一般的隊,為一勺子裏菜多還是肉多與食堂師傅争論不休。

洛昙深皺了皺眉,因為他看見人們橫飛的唾沫星子正在往下方的餐車裏掉。

單於蜚每天吃的就是這種飯?

打好飯的工人朝周圍散開,兩三個一起,各找各的地兒,一路上大口吃飯大聲說話,飯粒從嘴裏噴出來也全不在意。

洛昙深四處看了看,沒找到單於蜚的身影。

難道又請假了?

自那天之後,他沒再去鑒樞酒店讓單於蜚伺候,也沒聯系過單於蜚。

每每想起自己那晚在落地窗前自渎的放蕩模樣,下腹就一陣灼熱。

落地窗像一面光潔詭異的鏡子,(略)

他從來不是克制的人,有多少欲望,就會在“獵物”身上發洩多少。但如今,“獵物”尚未到手,只能自己動手纾解。來勢洶洶的情欲褪去之後,他怔忪看着鏡中臣服于快感的自己,半天沒回過神來。

既然暫時追不到手,就該“冷”一段時間。他這樣想。

許沐初又打電話來,他去了。幾個狐朋狗友給他找了個面相清純的大學生,說是家境貧寒勤工儉學的乖乖仔。許沐初喝多了,一個勁兒地喊:“這你‘天菜’,比那個姓單的可愛一百倍!”

他本來還有點興致,一聽這話頓時被掃了興,一晚上除了喝酒什麽也沒幹,乖乖仔穿着衣服來,穿着衣服去,唯一解開的扣子還是主動在他身上蹭時蹭開的。

一幫人在那兒笑,說他在家藥膳吃多了,怕是把某種功能給吃沒了,要出家當和尚。他沒接茬,臉色不太好看。

那乖乖仔确實是他喜歡的類型,白淨漂亮,五官清秀,并不孱弱,但他就是沒什麽沖動,下腹似乎醞釀着什麽,可大約是動力不足,欲火撲騰兩下,還沒燒起來,就自個兒滅了。

提前回家,他在浴室朦胧的水氣中打量自己。乖乖仔的模樣已經記不清了,腦海中取而代之的是單於蜚漠然的臉。

心跳陡然加速。

單於蜚的臉上時常有種奇妙的沖突感,神情明明是冷淡疏離的,眸子卻深邃得像遙遠的星空與無盡的大海。

洛昙深偶爾覺得,單於蜚沉默着看向自己的時候,眼中滾動着浩瀚而蓬勃的情緒。

這樣的情緒不該出現在這樣一張無情得近似面具的臉上。

從浴室出來,他赤腳走到窗邊——還是那天的位置。不同的是,窗簾已經拉上,他不會在落地窗上看到放縱的自己。

(略)

許久,他軟倒在貴妃椅上,浴袍早已大敞,他望着天花板,眼尾不知何時已經染上淡粉。

“冷”一段時間?

算了。

“又是你?”似乎在哪裏聽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洛昙深從思緒中抽離,轉身一看,原來是此前見過的車間主任茍明。

“你好。”他儀态端方地笑了笑,視線不經意地朝旁邊一掃。

“找小單啊?”茍明也和其他工人一樣端着不鏽鋼碗,但沒有一邊吃飯一邊說話。

“他今天又請假了?”洛昙深問。

“這倒沒有。”茍明說着左右看了看,叫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工人問:“看見小單了嗎?”

那工人油頭油面的,也抻着脖子四處瞧,“肯定是去41車間了。”

茍明将人趕走,“你去41車間看看吧,他愛在那兒睡午覺。”

廠區裏平房無數,每一棟就是一個車間,外面沒有任何标志,洛昙深有些為難。

“就那邊。”茍明指着右邊的小路,“這條路一直走,盡頭那棟房子就是。”

秋天滿地落葉,靴子踩上去“咔嚓”作響,洛昙深沒走多久就遇上一群流浪狗,看上去和上次撞見的差不多。

流浪狗們警惕地看着他,吠叫着往前跑,跑幾步又回頭看他。

他倒是不怕,只是覺得流浪狗太髒,總是在自己前面跑,看着有些礙眼。

小路盡頭,果然有一棟平房。

流浪狗們似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夾了一路的尾巴終于露了出來,低吠變成興高采烈的吼叫,結隊往平房裏跑去。

洛昙深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跟了進去。

單於蜚正背對平房破舊的大門,蹲在地上飼喂哺乳的母犬和它的幼崽。

洛昙深唇角一彎,連眼梢都勾出笑意。

大約是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單於蜚轉過身來,在看到來人的一刻,眼中給予流浪狗的善意悄然凝固,而後像紛亂的雪一般碎裂開來。

但隔着一段距離,洛昙深看不清他眼神的微妙變化。

“你果然在這兒。”洛昙深雙手插在外套衣兜裏,話語間帶着幾縷與生俱來的傲氣。

單於蜚站起來,即便穿着毫無設計可言的工作服,仍是挺拔英俊。

洛昙深登時就感到那股熟悉的、每晚折磨自己的性沖動。

這個冷淡的男人,渾身無一處能與“欲望”畫上等號,卻像最濃烈的春藥。

“腳好了嗎?”單於蜚語氣平平地問。

洛昙深走過去,呼吸幾乎貼上他的面頰,低沉的嗓音在空氣中似乎變幻出了實質,潮潮地攀上他的脖頸,舔上他的耳根。

“沒好的話,你能再幫我上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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