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唐瑜簡直沒見過比這更加詭異的房間了。
整個房間的光線陰沉到了極點,就連窗簾都緊緊的拉着,房間裏面的燈明明全都開了,但還是很暗,這種感覺就比進入了專門洗照片用的暗房還要更暗。
而在房間的正中央,放了一張大床,容雲穿着睡衣,一臉崩潰,不斷的從嘴裏發出破碎的哭號。
他是鋼琴家,看上去不過才三十左右,對于大多數男人來說還很年輕,因為常年與鋼琴打交道,渾身散發着溫和儒雅的氣息,長相也是非常俊秀的。
然而,就是這麽個人,此刻瑟瑟發抖的團在被子裏,臉上沾滿了眼淚,形象全無。
林苗苗默不作聲的跟在唐瑜的身後,唐瑜頓了一會兒,走到了床邊,盡量将自己的聲音變得輕柔一點:“容先生,您這是怎麽了?”
容雲驀然伸出手來,抓住了唐瑜的手腕,眼裏滿是細碎的恐懼,就像是裂開的鏡面一樣:“我又做夢了!我做了很恐怖的噩夢.......有人追殺我,有人想要追殺我,他想要我的命,我醒來之後手就又開始疼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太難受了......”
他的狀态也的确不太行了,幾乎要昏厥過去。
巨大的鋼琴曲宛如潮水一般包裹着衆人,清晰得仿佛像是就在咫尺間響起,一下又一下,華麗的音符編織成一張密密麻麻的網,沒有人能逃脫。
容雲捂住了自己的頭:“這個聲音,每次到半夜都會響起,我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淚水不斷的從他的眼中湧出,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唐瑜想了一下:“那您知道這是什麽曲子嗎?”
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空氣驀然停滞了一瞬,就連容雲的臉上也有片刻的空白,他甚至都忘了哭,也忘了去抓住唐瑜的手,就這麽呆了一會兒。
容夫人雙手環胸,站在床邊,冷冷的看着他。
半晌,容雲的臉色難看的一變,低低的道:“我......我不知道。”
容夫人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她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輕嗤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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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撒謊。
如果壓根不知道這是什麽曲子的話,不需要想這麽長時間。
而且容雲臉上的情緒變化是如此明顯,基本上可以篤定他是知道點什麽的,關于這首響起的鋼琴曲。
但是比起這個,唐瑜更加在意的是容夫人的反應。
她的反應很不同尋常,白天她一直溫柔體貼的照顧着容雲,可是晚上她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一直站在床邊袖手旁觀,表情也很冷漠。
“如果不知道的話,那就算了,”唐瑜沒有繼續逼問他,而是話鋒一轉,問了另外一個問題,“既然這鋼琴曲每天半夜都會響起,那您沒想過把鋼琴砸了,或者暫時把它搬出去嗎?”
“我試過的,”容雲苦笑了一聲,“但是根本沒用,就算沒有鋼琴,每天半夜裏還是會響起這個聲音,況且過幾天就是我最後的演奏會了,我還要抓緊時間練習。”
“最後的演奏會?”唐瑜敏銳的抓到了某個關鍵詞,“為什麽?您當鋼琴家不是當得好好的麽?”
“我......我決定退休了,”容雲的聲音很輕,他的情緒現在已經完全的平複了下來,“而且以後我再也不會碰鋼琴。”
唐瑜問:“這個決定是和最近發生的一些怪事有關嗎?”
容雲點了點頭。
忽然開始疼的手,還有狀态奇怪的女兒,半夜的鋼琴曲......
目前已知的線索如同一條連貫的長線在唐瑜的腦中盤踞着,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冷不防的問道:“您夢見有人在追殺你,那個人是誰?是你的身邊人嗎?”
容雲的臉色再度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簡直是肉眼可見的,耳邊聒噪的鋼琴曲忽然一停,房間裏霎時安靜下來,容雲卻發了狂,他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崩潰的喊道:“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然後他的雙手在空中胡亂舞動,抓到什麽就摔什麽,唐瑜趕緊後退,而與之相反的是,容夫人立刻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動作輕柔的将他抱入了自己的懷裏,溫柔道:“沒事了,沒事了。”
容雲在她的安撫下奇跡般的平靜下來,沒有繼續發狂,又開始斷斷續續的哭泣。
唐瑜見狀,對林苗苗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兩人退出了門。
唐瑜對林苗苗道:“他在撒謊,在夢裏追殺他的人他肯定知道,還有那首曲子。”
林苗苗卻若有所思道:“唐瑜,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唐瑜邊往樓下走邊道:“那你先暫時不要說,等會兒我們找到了沈奕舟再一起讨論。”
林苗苗說了一個好字。
兩人來到了樓下,在客廳的角落,靠近窗戶的旁邊放了一架鋼琴,而此時沈奕舟正站在琴旁邊,低頭研究着手上的東西。
唐瑜走到他的身邊,問道:“你發現了什麽嗎?”
沈奕舟擡眸看見他,對他揚了揚手裏的照片,微微一笑:“我想我應該是找到了關鍵線索。”
唐瑜接過照片一看,只見那是一張老照片,沒有過塑,連邊緣都泛了黃,它被人撕了一半走,只剩下了一半,而這半張上面有個人,穿着白色襯衫,黑色長褲,容貌清隽,正是年輕時候的容雲,照片的背景是一架鋼琴旁。
而最有意思的是容雲的動作,他的臉上帶着微微的笑,然後仰着頭,雖然照片只剩下了一半,但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出他是在和另外一個人擁吻,而和他擁吻的那個人猶留下了半邊身體在照片上。
更重要的是,那個和容雲擁吻的人,是個少年。
林苗苗只看了一眼,便哇了一聲,眼睛都瞪圓了:“這這這......容雲這是騙婚吧?!”
唐瑜只是聽說過同性戀,還是頭一次看見活的,有些無所适從:“嗯,這個......容夫人挺可憐的。”
沈奕舟對他們抓重點的能力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收回照片,沒好氣的道:“把你們腦子裏的水控一下!重點在于容雲是個同性戀嗎?”
唐瑜也是一時被林苗苗帶得跑偏了,回過神來後,咳嗽了一聲:“不好意思。這照片是在鋼琴旁邊發現的?”
沈奕舟點了一下頭:“白天看是沒有的,這照片是和半夜鋼琴曲一起出現的,所以我覺得照片上的另外一個男主角肯定和這鋼琴曲脫不了關系。還有就是,這鋼琴曲我白天剛聽過,是容雲的曲風發生變化後的作品之一。”
剛才唐瑜還在說容雲肯定在撒謊,可沒想到這麽快就得到了證實。
這曲子是他自己彈出來的,他難道會不知道?
唐瑜于是把剛才在房間裏的問話全都說了一遍,沈奕舟聞言,沉吟半晌,牽起唇角道:“這個容夫人,倒是有點意思。”
一聽到他們在說容夫人,林苗苗頓時很積極的道:“我跟你們講,我也發現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剛才容夫人去安撫容雲的時候,我看見她的手腕上有兩條紅線!”
“哦?”唐瑜倒是沒注意這個,一看見他們夫妻倆抱在一起他就移開了視線,“那你看見了她手上的紅線是長什麽樣的嗎?”
“那不是普通的紅線,”林苗苗認真的向他們比劃着,“我看見那線很整齊,不是戴着紅繩的那種線,而像是長在她的手上的,看上去就像是斷肢一樣。”
唐瑜的臉色微微變了:“這和死去的醫生的狀況是一樣的,難不成她也受到了詛咒?”
這也完全解釋得通,容夫人身為容家的女主人,本來這事不是她引起的,但是她卻要默默的忍受着這怪異的一切,如果因為遭受了詛咒而對丈夫産生怨恨,也不是說沒可能,雖然她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的是溫柔大方的一面,可背地裏相處時,難免對容雲頗有微詞,這樣她白天和晚上不同的兩種态度也無可厚非。
沈奕舟卻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沒答話。
唐瑜看向他:“你是怎麽想的?”
沈奕舟打了個哈欠:“我什麽都沒想,明天再說吧,好困啊,我們去睡覺吧。”
現在也确實很晚了,既然沈奕舟困了,那讨論自然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于是他們只好回到了二樓睡覺。
林苗苗看見他們兩人進了同一間房的時候,哇了一聲:“你們居然發展得這麽快的嗎?”
唐瑜:“......?”
什麽意思?
見他一臉茫然,林苗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而沈奕舟但笑不語,眼神卻別有深意。
林苗苗秒懂,開門關門一氣呵成,給他們留了空間。
唐瑜懵懂的進了房間,然後躺在沙發上,沈奕舟關了燈,也窸窸窣窣的爬上了床。
過了一會兒後,唐瑜慢慢的從沙發上坐起:“沈奕舟......”
他覺得他好像明白林苗苗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就是跟剛才他們看見的那張照片是一個意思。
沈奕舟忍着笑,佯裝平靜:“嗯?”
唐瑜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複又躺了回去,聲音略崩潰:“沒什麽,就是想跟你說聲晚安。”
沈奕舟在黑暗中彎了一下唇角:“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