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無論是房雲山調取出來的監控,還是由工作人員和傅培營口述, 都得出一個結果:

沈峰等人将厲琰騙入危險地帶, 并趁機将其獵|槍子/彈換成空包|彈。

沈、魏等幾家人不得已,反過來壓着受傷的人向傅家和厲琰道歉,以平息傅家怒氣。

但傅老爺子并不理睬, 因為厲琰還在重症監護室中, 昏迷不醒。

厲琰在房雲山狩獵場硬撐着直到坐上救護車才暈過去, 途中一度瀕臨休克, 在手術室中搶救兩個小時才轉危為安。

但他依舊要進重症監護室中,待看情況如何。

直到厲琰數度休克,傅震生和傅培營兩人才發覺厲琰竟可以對自己狠到這種程度。

明知自己身體從根上就是爛的, 反殺野豬後還拖着那樣的身體,将欺負他的人一一報複回去, 最後撐到救護車到來才肯放心暈過去。

這種做法, 直接導致他現在生死不知。

狠到連自己的命,也跟玩似的。

傅震生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厲琰, 說他像妹妹,卻又比誰都狠絕。

如同一頭孤狼兇獸, 一往無前的厮殺拼搏,寧願被殺死也不願向旁人求助。

傅震生嘆氣:“他明明可以向我們求助的。”

厲琰是傅家人,難道傅家會放過害他的外人嗎?

傅老爺子緩走幾步, 隔着監護室的玻璃窗看裏面全身插滿管子的厲琰。

半晌, 緩緩開口:“等他醒過來,如果願意, 就改姓傅,由我親自教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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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從上往下數三代,沒有任何小輩是被老爺子養在身邊親自教養的。

無他,實因資質不行,老爺子不滿意,寧願傅家再無能人,也不想養出個自作聰明的蠢貨。

故而,老爺子親自開口,可見他屬意厲琰,想将他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

傅震生無比震驚:“爸?!”

傅老爺子意味深長說道:“沈峰和魏滿瑩身上的傷檢報告出來了,他們全身各自有三處傷口。箭矢分別刺進腿骨、腰腹、腕骨,角度極其刁鑽,就是老兵也可能做不到那麽高的準确率和可怕的目的性。”

傅震生就是從軍當兵的,十幾年生涯,可不服老爺子那話。

“狙擊老兵可都是抱着槍睡的,厲琰就是個小孩,他連人都沒殺過,怎麽可能比老兵準确率還高?再者,他怎麽會有目的性?要是有,能把自己弄進重症監護室?”

傅老爺子:“你怎麽知道他沒殺過人?”

傅震生一愣,随即沉下臉。

難不成還真——

“別瞎猜,他前頭十幾年困在長京市,基本上沒走出去過,沒沾過人命。”

傅震生松了口氣:“我說爸,您別大口喘氣成不?”

老爺子沒跟蠢兒子計較,而是用拐杖敲了兩下地板,續說道:“有些人,沒沾過人命,但天生涼薄冷靜,運籌帷幄,統管大局。”

——就是殺人,也不會産生恐慌。

區別于反社會人格,他們并不熱衷于殺戮。

這類人,統稱為狩獵者,也可稱之為天生領導者。

無論身處何種領域,他們都會成為那塊領域的王者,令所有人臣服!

遺憾的是,傅家小輩中,沒有這類人。

幸運的是,他的外孫恰好正是。

老爺子沒同傅震生說的是那幾處傷口都是人體非常特殊的部位,箭矢刺進去,偏一分,兩人要麽死、要麽當即廢了。

那樣,厲琰就會有無數的麻煩。

反之,位置恰好,不偏不倚,往後兩人要再受傷就會直接廢了。

而以那兩位的反骨性格,少不了磕磕碰碰。

這才是老爺子所說的,可怕的目的性!

那樣生死危關時刻,還能把後路都安排好,簡直是心思缜密得可怕。

還有報複的手段,陰毒狠戾,不留情面,不給敵人半點反擊的機會。

簡直啊,簡直是天生的領導者。

他們傅家,本以為再無後繼者,待他一走,必然落沒。

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傅老爺子望着重症監護室中的厲琰,平凡樸實的臉上,還真看不出丁點老謀深算的城府,可見坑過不少人

厲琰陷在無邊無際的噩夢中,夢中鋪天蓋地的火光。

空氣被高溫灼燒過後,肉眼可見的扭曲。

他被困在汽車裏,早已調理好并經過鍛煉而變得健康高大的身體牢牢卡在座位上。

滿頭鮮血,火光灼燒頭發,在額角上留下指節大小的疤痕。

那天,他正要趕去一場招标會,已經勝券在握。

他贏,沈峰就輸。

後者會破産,下場狼狽。

因為以厲琰睚眦必報的性格,絕對會将沈峰趕出京城,然後一家獨大,壟斷市場。

可是途中剎車失靈,撞到護欄時不慎翻車,油箱‘滴答’、‘滴答’漏着油。

司機跑了,不敢靠近。

四周無人,而他下半身卡在座位上,頭痛到失去知覺。

然後,他在火光中見到一個縮着肩膀的青年瘸着腿小跑過來,趴在他面前,握住他垂下去的手。

他聽見青年說:“你還好嗎?”

“你先等等,別着急,我會救你出來。”

青年拖不動他,發現是他雙腳卡在座位裏,于是繞到另一邊爬了進來,費力的将他的雙腿拖出來。

他一直在說:“醒醒,快出去了。”

他被推出來,回頭看青年。

青年笑着趕他:“快點離開,我也要爬出去。”

厲琰扯着唇角,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笑。

應該是沒有的,那時候他性格陰沉可怕,成天繃着臉,就算笑也顯得奸狡乖戾。

他以為青年要從這位置爬出來,于是踉踉跄跄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身後突然巨響,爆炸的沖擊波将他炸飛三四米,背部是痛到麻木的灼燙。

但他沒有在意,死死瞪着那輛爆炸的汽車,四處尋找着,沒有見到青年的身影。

青年在汽車裏,沒能爬出來。

後來厲琰問當時目睹全程的司機,司機說:“……他、他好像是力氣不夠,就把腳嵌進車裏,後來離開的時候,衣衫又被勾住就、就晚了一步……”

厲琰親自收斂青年的屍骨,為其入棺、立碑、祭拜,十幾二十年後刻意淡忘。

因為始終孑然一身,淪于黑暗中,不見光明。

于是那唯一僅有過卻在剎那之間湮滅的光,就變得彌足珍貴。

失去的結果,更加難以接受

厲琰醒了過來,從重症監護室轉移到普通病房。

他擡起手,沒見到手腕上的佛螺菩提。

猛地一起身,身旁的人趕緊扶住他:“幹嘛?別動,你這全身上下的傷口還沒好全,別給裂開了——喝!”

護士突然觸及病人的目光,吓得倒吸口涼氣——那是什麽目光呀?

仿佛是失去同伴的兇獸,強大卻孤孑死寂。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你、沒事吧?”

厲琰漸漸回神:“我的佛珠在哪?”

護士:“哦,在這。”

她從櫃子裏拿出來還給厲琰:“當初整串佛珠都染着血,怕帶病菌感染就替你收起來。”

厲琰緊緊握住佛珠,卻發現往常能夠平心靜氣的佛珠在此刻失去作用。

他又試着默背佛經,背了許久,心中的暴戾孤孑依舊源源不斷地擴散。

厲琰啞着聲問:“有沒有電話?”

護士:“電話在外面櫃臺,你現在不能動。”

這時,傅震生陪同老爺子進來,遞給他磚頭般笨重的大哥大。

這玩意兒在現在的價格是一兩萬左右,格外貴重。

厲琰接過電話,道了聲謝,然後撥通駱白的號碼。

嘟嘟幾聲後,傳呼臺問他是否all通此號碼主人,厲琰應是。

那頭,駱白的bp機突然響起,打開來看,上頭寫着‘厲琰’和一串數字。

他立刻下樓按照號碼撥打過去:“嗨!厲琰,你怎麽知道我號碼?”

厲琰不停撥弄佛珠的動作立即停下,瞳孔微縮,握緊笨重的大哥大,輕聲說道:“之前……記下來了。”

不安、乖戾、孤孑……在聽到駱白聲音的剎那,盡數遁逃。

不必念佛經,不用握着佛珠,也能恢複平靜。

駱白:“哦,你在哪兒?有空一起出來聚聚。”

厲琰:“我現在不在長京市,過幾天就回去,到時我聯系你。”

駱白:“成,沒問題,我随時有時間。”

厲琰:“……好,我這邊還有事,先挂了。”

通話中斷,厲琰将電話還給傅震生,再次道謝。

老爺子:“震生,你先出去。”

傅震生來回看看兩人,聽話的招呼護士一塊兒離開病房,留下爺倆單獨聊會兒。

聊的內容除了兩人也沒其他人知道,只知道厲琰出院後,跟随老爺子去某秘密軍營。

半個月後回去,說是要回長京市參加中考。

傅震生頗為訝異,因為老爺子明明屬意厲琰為繼承人,怎麽還把他放走了?

老爺子閉着眼,老神在在地說:“他的鞘不在,我可鎮不住。”

傅震生:“那就放他走?”

老爺子像那麽寬厚的人嗎?

老爺子呵呵笑了兩聲:“他就是不走軍政這條路,也能成長到沒人敢動他。”

連命都能算計的人,誰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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