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程捷把最後一杯酒放到客人面前返回吧臺後時,酒保米卡正和一位小哥聊得火熱。

小哥面紅齒白,含羞帶怯的看着米卡,紅潤的嘴唇抿着杯中的酒,顯然兩位今晚都找到了可以度過一夜的伴侶。

程捷不太關心兩人聊了什麽,也不在意兩人今晚會發展出什麽關系,他比較在意今晚什麽時候下班,或者某一桌訂單會不會送到他手裏,這樣他就不用看到不想看到的人或是可以逃過被某個人看到的命運了。

程捷看了挂在牆上的是時鐘,剛剛十一點零三分——距離下班還有五十七分鐘。下班沒有指望了,而他的運氣顯然也不是這麽好,米卡給他的訂單中就是他不想送去的那一桌。

從穆城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對方,身高體長,穿着黑色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牛仔外套,耳朵上扣着一顆耳釘,耳釘在燈光下折射出熠熠光芒,帥氣得很。酒吧的獵手們被這年輕肆意的荷爾蒙吸引得蠢蠢欲動,卻又不會喪失捕獵者的耐心愚蠢到立刻上前狩獵。

穆城對于這些視線熟若無睹,帶着身後兩個年輕人坐到酒吧的角落中去。那個地方隔絕了大部分露骨的視線,卻不會讓程捷覺的穆城的身影很難尋找到。因為酒吧貼在牆上的玻璃鏡把穆城一舉一動都忠誠的同步了——哪怕看到的只是背影。

程捷端着三杯顏色不同的酒往穆城那一桌走去,腦海裏想的卻是穆城的耳釘。穆城不會打耳洞,戴的應該是耳夾。

把酒端到穆城那一桌時,他聽到穆城和其餘兩個人聊着學校學生會的事情。當看到他送酒上去時,幾人停止了聊天,坐在穆城對面的青年看到他更是冷笑了一聲。

青年是何錦亦,那是穆城的堂弟,一只是個眼高于頂的家夥。在這聲冷哼中,程捷讀懂了對方的不屑,也讓他覺得難堪——在酒吧打工的難堪。

程捷盡量忽視內心的波動,他把酒放到穆城的面前,直起身時從對方的鎖骨掃過喉結,略過淺色的嘴唇到達高挺的鼻梁——猝不及防的他的視線和穆城的撞到了一起!

程捷感受到了心髒停止跳動的感覺,穆城的視線犀利極了,仿佛一把利劍,瞬間刺穿了程捷努力做出的平靜的外表。他勉強維持着動作的順暢,轉身快步往吧臺走去。往回走時甚至撞到了一張桌子的桌角,他被撞到的胯骨很疼,然而不敢提停下,他害怕穆城如影随形的目光,也讓他錯失了觀察穆城是否打耳洞的機會。

他是生長在黑暗裏的一只醜陋的怪物,渴望看到光卻無法直視深淵下唯一的光源,那會灼傷他的眼,會将他焚燒成灰燼。

“哥,沒想到他會在這個酒吧工作。”

穆城“嗯”了一聲,收回目光,把桌上的酒杯拿起,薄唇抿上玻璃杯的邊緣呷了一口酒。

旁邊的是何錦亦新交的朋友,他疑惑地目光在穆城和何錦亦之間打轉,何錦亦一笑,直接往對方身上趟去,笑嘻嘻的轉移話題。對方很知趣,知道兩人不想提,便跟着說了其他事,和何錦亦在笑成了一團。

十一月的深秋風,街道兩旁的樹葉凋零,踩在枯黃的落葉上咔嚓咔嚓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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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捷從酒吧後門出來冷得一哆嗦,随手把處理的垃圾丢到了旁白垃圾池裏。

酒吧的侍者都從後門走了出來紛紛互道別,其中幾人找到放在後門附近的小電驢準備上車狂奔回家。

“真羨慕你們有小電爐的人啊。”程捷把手揣在揣在口袋裏,嘴角微微上揚。

一個男生拍了拍後坐,笑着對程捷說:“過來小橙子,哥載你回家。”

程捷連連擺手,笑着拒絕,表示自己家就在附近,不需要了。說罷趁着對方開車鎖之際溜了。

都看不到同事的身影之後,程捷在深秋的夜晚沿着大馬路開始跑起來。這個時間是沒有公交的,而程捷不舍得花錢去坐出粗車,所以他選擇跑回去。既可以鍛煉身體,也可以節省走回去的時間,更可以節省錢,一舉三得嘛。

他是這麽安慰自己的,然而他還沒有跑到一千米就喘得不行了,扶着馬路邊上的一顆樹狂喘氣。偶然一個低頭看到樹下是一灘嘔吐物,頓時覺得惡心得不行,嘴唇閉合,屏住呼吸又往前跑了幾百米。

跑遠後,程捷實在有點難受,腦海裏全是剛才那攤嘔吐物,怎麽都抹不去,自己反胃得不行,直接在草叢旁邊吐了。

穆城坐在車裏,深邃幽黑的眼睛透過車窗玻璃看到路邊難受的程捷,他嘴唇緊抿,把正在振動進信息的手機扔到後坐,踩下車門往前去。

夜晚的風比白日冷,程捷把圍巾裹緊一些,深吸一口氣直接跑了出去。

頭頂的路燈光線昏黃,鞋底和地面接觸的聲音與喘氣的聲音在寂靜空曠的路上顯得那麽大聲,腳底下被碾碎的落葉咔嚓作響,馬路上飛馳而過的汽車猶如一只激射而出的利箭,眨眼間消失在眼前。

這條路到底有多長呢?

程捷伸手擦了擦臉,感覺腳已經累得沒有知覺了。

也許自己應該放棄了,叫個計程車什麽的,這樣可以節省回去的時間,接觸到滾燙的熱水,喝一杯溫熱的牛奶,還有柔軟的床可以安然入睡。

一輛黑色從後面駛來,停在距離程捷幾米遠的人行道旁。程捷沒有留意,直愣愣的往前跑去。

“程捷。”

經過車子旁時,程捷聽到穆城的聲音,他瞳孔一縮,僵硬着身子轉過身,對上了車裏穆城的臉。

“上來。”穆城說。

程捷僵硬在原地,嘴唇蠕動,想要說什麽,穆城皺眉,狹長的眼眯起:“上來。”

對于穆城的話,程捷從來不會違反。他拉開車門,坐上了車,車上有股淡淡的草藥味,很好聞。香味來源于車上挂着的一個艾草香囊。

兩人都沒有說話,程捷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看着他發動汽車,快速駛離這條路,窗外的風景飛速往後退去,風從還露出些許縫隙的玻璃窗中吹進來,如小刀,如刺,刮過程捷的臉。

程捷把臉埋在圍巾下,愣愣的盯着衣服上的扣子發呆。

他不懂穆城怎麽這麽晚還沒有回去,他明明看到穆城在十一點半時就已經走了。他的手指扣着衣角,心裏覺得有些丢臉,穆城……看到了自己為了省幾塊錢在路上跑回去的樣子了。

他非常想找個洞鑽寄去,哪怕像只鴕鳥撅着屁股把頭埋進洞裏也好過面對這種尴尬的場景。

穆城在開車的間隙往隔壁看了一眼,看到程捷縮着身子,頭靠在座椅上,臉埋在圍巾裏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車窗玻璃倒映出他不甚安穩的表情。

穆城把車窗升高,擋住漏進來的風,踩下油門,汽車像在海裏穿梭的魚,避開其他車輛飛速往前跑去。

穆城回到穆家的時候已經一點半了,程捷睡得很穩,纖長的睫毛時不時輕輕顫動,嘴唇微啓,隐約能看到裏面粉色的舌尖。穆城眸色暗沉,擡起手湊近他的臉,指尖能感受到程捷呼出的氣息拂過手背,是濕熱的,帶着誘惑的……

程捷被突如其來的一道鈴聲震醒,他像只受驚的小鹿,環顧了一下所處的位置,發現已經目的地已經到了。而穆城面表情坐在旁邊,後坐的手機正吵鬧着讓主人接電話。

程捷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窗外。

“謝謝哥哥送我。”他說着,推門下車,“哥哥早點睡,晚安。”

“嗯。晚安。”

穆城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色彩晦暗不明,直到看到人走出車庫才伸長手去拿後坐的手機。

“喂?”

“穆城!你幹嘛不回我消息?電話也不接你是要幹什麽?你懂不懂得尊重我?!”

寂靜的夜晚,手機漏出來的音在地下車庫中顯得格外響亮。

穆城說:“不好意思,之前在忙。”

“忙忙忙!你忙也有時間接一下我的電話吧,電話不接那你好歹回一下信息啊!”

穆城眉毛微微蹙起,雙方交往的目的都不純粹,鄧家世看上穆家的權勢,而穆家想要接觸正在上升期的鄧家。雙方都知道這是個交易,但是現在鄧西柚分不清自己位置,越界行為對穆城是個麻煩,他懶得應付這樣的麻煩,只能提前解決麻煩了。

程捷從浴室出來的時候,頭發上的水滴答往下滑,他抓着白毛巾往頭發上擦,随便擦了一下把毛巾放到椅子上準備下樓去熱杯牛奶。

穆城上樓時就看到少年裹着一條寬大的睡衣赤着腳下樓,兩人在樓梯拐角處相遇,穆城可以看到少年臉龐被熱水蒸得一團粉嫩,頭發上的水滴低落到他鎖骨上,順着曲線沒入睡衣裏,殘留水汽帶着沐浴露的清香充斥着樓下拐角這一處狹小的角落裏。

擡頭,映入眼中的就是穆城緊繃的表情,無端的,程捷覺得有些危險,像被只猛獸盯住,只要稍有動作就會被撕成碎片。

他努力朝穆城笑笑,詢問道:“哥哥喝牛奶嗎?”

穆城沒有搭理,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上樓。

程捷有些不知所措,覺得可能又惹穆城不高興了。他揪了兩下睡衣,沒有心情熱牛奶,轉身回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一年,新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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