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寫信
我翻身起床時,木西子已經不見蹤影。我揉着眼睛,糊裏糊塗的走出門,看到木西子已經端正的坐在餐桌前,劉阿姨也在将牛奶端出來:“多多,你得快點,出門時間要到了。”我的腦袋一歪,看到時針分針,整個人都清醒了,立馬振作起來飛奔到出了門。
奶奶看到我從外面回來并沒有多驚訝,倒是天恩藐視了我一眼,毫不留情的詛咒我:“某些人要遲到咯。”我火急火燎的回到自己房間,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好自己,又風一般跑去洗漱。等做到桌前時,天恩還沒有吃完早餐。看期望落空,天恩氣呼呼的扭過頭不看我。我則氣喘籲籲的狼吞虎咽。
上學的路上,我一個勁的在旁邊埋怨木西子不厚道,自己起了怎麽不叫我,要是我遲到了怎麽辦。沒想到木西子一本正經的回了句:“掃地。”我的氣直鑽腦門心。期初我還以為在什麽地方惹惱了木西子,這學期她回來總是悶悶不樂,便想借着她的生日好好表現表現。而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我的氣一下子散了,挽着木西子求情。木西子則很配合的不徇私枉法。
時間過得很平和,沒有太多的起伏,只是秋風秋葉迎冬雪,木西子送我的手套早就戴不了了。我珍藏在櫃子裏。木西子見不得我的手被凍僵,總是将她的手套分一只給我。今天是左手,明天是右手。有時候她還會從她的書包裏取出一條圍巾給我戴上。上學的路上,雪再大,風再寒,我也不覺得冷。
廠裏給學校和家屬區提供暖氣,但是只有一根鐵管子,無意碰到了還十分燙手。所以我們對這暖暖的管子都是敬而遠之。但是在木西子家卻不一樣,所有的管子都被碎花棉布包裹好,不燙手,還好看。我便更喜歡到她家做作業。有時候我們還會故意坐在管子旁邊,最大限度的汲取它提供的熱量。
期末臨近,我倆靠着管子席地而坐,各自專心的看着書,希望永葆自己的學霸地位。突然,木西子開了腔:“如果我下學期不來了,你會怎麽辦?”
“等你呗。”說完,我正好翻過一頁書,并沒有把木西子的話看得太重。
“不回來了呢。”木西子将書合上。
我這才聽出了問題所在。慢慢的,我也将書合上,皺着眉頭,心裏在敲悶鼓,有些膽怯的看向面無表情的木西子:“你,不回來了?”我從沒有想過木西子會不回來。在我的意識裏,只要一開學,我就能看到木西子,和她一起上學、瘋玩、聊天、吃喝、看書、嬉笑。。。如果她不回來了,我還真沒有預想過。有朝一日,我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在小徑上回家,一個人上山嬉笑,一個人。。。我感覺那樣的生活就好像被活生生宰掉了一半,有些孤單、寂寞、無聊、慘痛。我的頭皮發麻,感覺自己只是想想便覺得很恐怖。
木西子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我緊張的神情,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笑意淺淺的對我說:“雖然我們相隔千裏,但是你可以寫信給我。你不是想嘗試寫信嗎?我就是你的筆友。”
木西子說的輕而易舉,我卻覺得這樣的現實是我最不想接觸的。我的心裏在大聲的吶喊着:我不想和你分開,我不想把對你的思念寄托在一張薄薄的紙上,還得千裏相傳,弄掉了怎麽辦,我想直接給你講。越想越痛苦,我哇的哭出了聲。
木西子應該沒有料到我會如此的脆弱,将我拉入懷裏好好安慰着:“不用擔心,現在的信件很快就到了,我一回到上海就給你寫信。你不要哭。”
我抱住木西子失聲痛哭:“你不要走,我不想你走。”總感覺木西子已經融進我的生活,已經是我生活裏不可缺失的一部分,突然,有一天這部分對我說,它要脫離我,我感到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痛感讓我不得好活。
“我也不想走,但是我爸的任期到了,我不得不回去。”木西子說着說着,聲音也開始哽咽。
我使勁的搖頭,努力個鼓動她:“你讓你爸就留在這裏,他在這裏這麽受歡迎,走了多可惜。”
木西子沉默了會兒才開了口:“還有我爺爺奶奶,他們年紀不小了,希望我回去。”
突然,我的腦海裏浮現了奶奶那弱不禁風的身影,我一肚子的話都哽咽在了咽喉,不好意思說出口。我倆就這麽抱着,哭着。千千萬萬的舍不得都融進了眼淚裏,怎麽流也流不完。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從木西子家出來了。等我回家時,奶奶喊吃飯,我恍若未聞,失魂落魄般的走回自己的屋子,然後一倒便撲進了床上。整個身子攤在床上,整顆心都枯萎了。腦子裏回旋着木西子說的話:“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們的分離不會永久。”寫信固然可以不斬斷兩人的聯系,但是相隔千裏的距離,總讓我感到被她遠遠地抛在了這裏。此刻,我終于理解了詩人們常在詩裏抱怨對故鄉、家人入骨的思念,那是一種折磨,放在石磨上,被時間碾壓的折磨。時間不止,這種折磨便不會結束。我失了魂般在床上一動不動。木西子還沒有走,我就已經這般魂不守舍,不知道真到了她消失的那個時候,我會變成什麽鬼樣。
生活似乎除了我傷心以外,大家都沒有多大的變化。晚飯時間,奶奶依舊叨叨不停,我爸匆匆吃完便開始他的專業學習,天恩還是喜歡對着我做鬼臉。我則拉長了臉,似乎不會笑了。吃了什麽,不知道,什麽味道,不知道。只知道,木西子要走了。
木西子給我了一個晴天霹靂,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一會兒幻想着木西子跑下樓來告訴我她不走了,一會兒是我在陽臺上含淚目送她被她爸拉走了,怎麽叫她也不回頭,怎麽跑也追不上。我感覺自己處在水生火熱之中,心不舒坦連累着整個身體都在難受。早上起床時,衣服已經被汗漬打濕了。
我盡量和往常一樣,收拾完,在陽臺處等木西子。她看到我也好像昨天的事未曾發生過,我倆和往常一樣并肩下樓,并肩上學,只是到了教室,我倆分道揚镳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坐在座位上看着她離我有些遠的背影,第一次我覺得,我和木西子也是有距離了,而這個距離将會越來越遠,遠到我的眼睛裏連她的背影都将看不到。一想到這裏,我的心裏又開始絞痛。我趴在桌上,盡量不然酸澀的眼睛出醜,就算出醜了也要把罪證藏進衣服裏。
在學校的這一天,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一天,因為我和木西子一句話都沒有說。我一直趴在桌子上盯着木西子的背影看。她有時候出去,有時候坐着。她的身邊從來都不缺人。她們在一起熱鬧、嬉笑。我一直以為她非我不可,原來不是。我的蔫蔫直接引來了老師的關注,關懷我是否生病了,需要回家嗎?我搖搖頭,依舊趴着不動,面無表情,神情呆滞。木西子看了我一眼,我還沒有看清她眼裏的情緒她便轉了身。我灰頭土臉的将頭埋進臂彎裏。
終于到了放學的時間,木西子收拾好書包走到我的跟前:“你不舒服?”
我偏着頭仰視着她:“你真的要走嗎?”我多麽希望她會搖頭,告訴我昨天的話不過是個玩笑,或是昨天并不存在。木西子卻毫不猶豫的點點頭。我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碎成了玻璃渣。我憋着嘴:“不走不行嗎?”木西子低着頭搖了搖。我感覺自己的眼睛又要包不住淚水了。我拼盡全力鼓足最後的勇氣開了口:“你說的,你會寫信給我。”
木西子猛地擡起了頭,驚喜地看着我,然後抱住我高興的承諾着:“嗯,我一回去第一件事就是給你寫信。我倆可以一直通信。”看到她眼裏重新燃起的喜悅,聽到她口裏傳出的激動,我覺得自己的忍讓算是值得的。
昨天我想了很多,今天再看到她沒有我依舊活得很好,我便知道,哭鬧是沒有用的。既然她一定會走,為什麽不讓她走得省心點。古有詩人千裏寄信,數月的等待不在話下。今朝我倆用書信聯結,未嘗不可一試。再說了,不論木西子她身邊出現了多少人,放學她會等的人,只有我一個。我也堅信,即便我不在她身邊,我依舊是她最好的朋友。朋友,最好的朋友,不會因為時間、距離而疏遠、冷淡。
這件事終于洽談成功了。我倆也強裝着恢複了往日的相處模式。只是我不知道木西子離開的會這麽匆忙。當我在考場還是奮筆疾書時,木西子便被安靜的叫走了。這一走,便沒有回來。考試結束,我高興地去找她時,教室裏已經空無一人。班上、操場上、廁所、辦公室,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我都找了,一種恐怖的失落感籠罩在我的心頭。最後問了班主任才知道,她被她爸臨時接走了。我這才死了心,行屍走肉般回了家。
為了不讓林多多笑話我,我警覺的先起了床,讓劉阿姨把林多多給我做的面熱了。面已經糊成一堆了,但是我還是吃完了。沒過一會兒我就後悔了。過夜的東西還是不能吃,我拉肚子了。我将林多多親手縫制的衣服又給布娃娃穿上了。這個布娃娃是我哥送給我的。我一直把它當做我的保護神。破碎的拼布,陳舊的娃娃,意外的般配。我将她穩穩地放在床頭,繼續保護着我。我思慮了再三,還是提前告訴了林多多,因為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我怕我還來不及告知她便走了。林多多居然哭了。吓得我手足無措。林多多最後傷心欲絕的離開了。劉阿姨無奈的看向我。我也很委屈,我也不想離開,将頭埋在臂彎哭泣。第二天,林多多沒有開口,我也不敢開口。我倆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去上學。學校,老師的事,同學的事接踵而至,正好讓我從林多多身上分心。上課的時候,老師問林多多是不是生病了。我擔心的看着她。她的确憔悴了很多,精神萎靡,但是我又什麽都不能做,真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無力。放學後,我主動去找林多多。她一副要哭要哭的模樣,看得我的心十分糾結,真相告訴她我不走了,就在這裏陪她。林多多似乎想開了,要我一定要寫信。我欣然答應了。感覺從暑假一直壓着我的石頭終于落地了。只是沒料到,我爸走得太突然。我不是擔心分數,而是擔心林多多突然看不見我,會不會再哭,到那時,便沒有人安慰她了。我坐在車上,一直都在想林多多,差她一句鄭重的告別,只少留個擁抱也好。看着車窗外熟悉的景色轉瞬而過,想着和我林多多就這麽山長水遠了,我的眼睛澀澀的,鼻頭酸酸的,心裏刺刺的。
作者有話要說:
摸摸倆乖 我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