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祈禱

好不容易抵達了平州,我已經累得筋疲力盡,還好一出站,我就看到了天恩。他這一年不知道吃了什麽,沖的比我還要高了。我向他搖了搖手,天恩走過來将我手裏擰着的東西全數拿過去,大步大步走在我前面。下火車的人很多,公交車擠得前胸貼後背。我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象在眼前慢慢的閃過,感嘆時間過得可真快。

一回到院子,我發現院子的樓房有些陳舊,那灰撲撲的磚瓦映得期間的人都蒼老了許多。原來的那些叔叔阿姨好多都搬走了,新來的住客換了一撥又一撥。走到我家門前,我看到旁邊出入的人都不認識,上前一步向天恩問着:“李雙家搬了嗎?”

天恩将我的東西放在我的屋裏,很平淡的說着:“是呀,她家搬到了昭陽區,聽說在那買了新房子。”以前我們這裏只分新城舊城,現在也向大城市一樣,開始劃分區。我們這裏是劉陽區,新開發的區叫昭陽區。

“爸和奶奶呢?”雖然我不在家,但是我從和徐偉、佘琳的交流中也知道了,平州的很多廠都關了。現在只剩下搖搖欲墜的我爸的廠和六廠。在我小時候,大家都以能進廠而感到光榮,感覺自己衣食無憂,生活從此平步青雲。但是不過十來年的光景,這些國企在轉型的時候紛紛遇到了瓶頸,開始走向他們的夕陽餘晖。我爸從來不在電話裏給我講,但是我感受得到他現在的生活壓力。

“爸還在上班,奶奶去買菜了。”天恩穩重了很多,寬大的背看上去十分可靠,但是說話冷冰冰的,感覺拒我以千裏之外。周六我爸還上班,看來家裏的經濟狀況不容忽視。

收拾完,我到陽臺上,正好遇到陌生的鄰居,我們相互微微一笑。看着院子裏不知誰家的小屁孩在踢足球。我想起了兒時的景象。我曾經俯視的院子,俯視院子裏的人,大多都不在了。我趴在陽臺上,看着院子外兩邊枯黃的梧桐樹,只有它們一直還守在這裏。看到奶奶蹒跚的步子,我三步兩步的跑下樓。

走近了,佝偻着背的奶奶這才看清了我,高興地臉上的褶子更深了:“多多回來了。”我應了聲,接過奶奶手裏的袋子。奶奶上樓得借住欄杆的力量,走得十分緩慢,我慢慢的走在旁邊。奶奶笑着:“你先走,奶奶現在爬的慢。”看着奶奶向我搖搖手,我突然感到一陣心酸。

我爸六點過才回到家。一家人好久都沒有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飯桌上,我爸詢問着我在學校的情況,我都挑好的說。木西子出國一事,一個字都沒有提。奶奶聽不清楚,也跟着說了幾句,倒是天恩一點興趣都沒有似的吃了飯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天恩年紀大了,我又走了,所以奶奶搬到了我的房間。晚間,我清晰的聽着奶奶的呼嚕聲,不适應,睡不着,起身走到陽臺上吹吹風。放眼望去,平州真的變化太大了。以前到了深夜,就只能擡頭看看耀眼的星空,現在星空被霓虹燈搶去了風頭,反而有些平淡了。

第二天我爸放假,問我要買一部手機不,我果斷拒絕了。天恩提着籃球出門。奶奶吃完午飯睡午覺。有呼嚕聲,我看不進書,給我爸說了一聲,便出門去逛書店。

路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市二高,那個不知付出了多少辛勞與汗水的地方,便拐了個彎往市二高走去。跟門衛一說是老學生來學校看看,門衛便放我進去。教學樓沒變,只是沒有朗朗的讀書聲和喧鬧的交談聲。走過蜿蜒的小徑,依稀看到籃球場。想着天恩可能會在,便準備走下去看看。下樓梯時,樓梯兩邊都種滿了常青樹,我看不到下面長廊裏的人,但是能清楚地聽到他們的交談聲。

“聽說你姐回來了。”是個年輕小夥的聲音。

“是呀,家裏人可高興了。”我一愣,這明顯是天恩的聲音。我停下了步子,心裏有些捉急,因為我聽出了他口裏的蔑視。天恩繼續說着:“我爸還問她要不要手機。”

“喲,那也是,誰叫你姐這麽優秀,沒瞧見她的照片還貼在學校的光榮欄上嘛。”我猜,他應該是天恩的朋友。

“咚咚咚”,是拍籃球的聲音,天恩說的有些垂頭喪氣:“我讓我爸給我報輔導班,我爸說林家的人都是自學成才。切,他還不是想把錢省下來給我姐當生活費。”

“那你可慘了。你現在理綜這麽差,再不補補,明年高考你就等着喝西北風吧。”我心頭一驚,想不到天恩在學業上遇到了瓶頸。我開始有些焦慮,手指捏在一起。

“哎,考上了又如何,我姐已經是我家的标杆了。我考上還不如不考。”聽到天恩自暴自棄的想法,我的心有些寒涼。從來不知道我的成功會給他帶來這麽大的壓力。我準備走下去和天恩來個面對面的交流,天恩又無奈的開了口:“我爸現在又下崗了。臨時找了個保安的工作。那點微薄的薪水,我真怕他連我姐的學費都湊不齊,哪還能供得起我上大學。”我猛的擡起了頭,眼前浮現着我爸頭上不知添了多少的白發,鼻頭一酸,心頭哽咽着。天恩繼續着:“我爸還不讓我姐知道,怕我姐一沖動不讀了。”我把伸出去的腳慢慢的收了回來,手心捏得緊緊的,咬住牙,絕對不能出聲。

他倆沉默了會兒,他的朋友先開了口:“不管了,錢是大人的事,你先學,考上考不上到時候再說。我想你爸不會厚此薄彼。好兄弟,沒事。大不了,就不讀了。我們早點出去賺錢。到時候爺有錢了,想幹什麽幹什麽。”

天恩呵呵一笑:“就你這志向,當初是怎麽怎麽考進市二高的。”他倆開始調笑的起來。拍球聲也大了起來。我怕天恩看我到,趕緊往上跑。躲在高處,看着天恩和他的朋友拍着球往球場上走去,我的心裏卻久久不能平靜。

從學校出來後,我在路上走呀走,茫無目的的走。街邊有熱氣騰騰的小吃店,衣服店前面響着動感的音樂聲,理發店的門前坐着不少帥哥美女。路上有杵着拐杖的老人,有步履匆匆的青年人,還有撒嬌要抱抱的小朋友。我走着走着,又拐進了梧桐路。地上的梧桐樹葉枯黃,枝丫上還殘留着幾片。馬路牙子還有對着薄薄的一層積雪。不知道是不是全球變暖,現在的冬天大雪越來越少了。當我走回院子時,正巧碰到我爸急匆匆的走來。

“爸,你去哪兒?”我張口就問。

我爸指着前面:“你李叔有事,讓我去幫幫。你趕緊回家,天冷,別凍着了。”說完,我爸便沖忙的走了。看着我爸遠去的身影,心裏有些不适。

回到家,奶奶正在給火爐添煤,看到我提醒着:“遠點,別讓灰落在你頭上。”我急忙走過去,拿過奶奶手裏的夾鉗,看着爐中燒得旺盛的火添煤。一陣一陣的煙灰往上飛,飛到了爐子上,我的手上,衣服上,頭上。添好火,我将東西放好,奶奶看着我一個勁的笑:“多多又長高了吧。”

看到奶奶快要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我坐到了一邊:“嗯,又長了一厘米。”長沒長我不知道,單純的想哄奶奶高興。奶奶幹癟的嘴牙齒已經不剩幾瓣了,但是笑上去更加的溫柔可親了。

晚上天恩才回來,我倆視線一碰撞在一起,便自動的分開。他眼裏有對我的不滿,我心裏又對他的愧疚。假期,我倆很少說話。我爸倒是時時提醒天恩,趁着我在,把不會的題趕緊拿來問我。我不知道該怎麽接嘴才不會讓天恩更難過,幹脆閉口不言。天恩當然沒有來找我。

我爸的假期到了大年三十才開啓,休假一個星期。我在家裏幫着奶奶做年夜飯。大家坐在電視機前守着新年晚會,一直熬過子夜,來到陽臺看四處竄起的煙花。院子裏也有小屁孩在放。一聲高過一聲的鞭炮聲震耳欲聾。我看着煙火下的一家人,覺得十分幸福。腦袋裏不禁想着木西子不知道回國了沒有?

期間和徐偉、佘琳聚過,張亮由于在家閉關沒得出來。我們三個人還是在KFC暢聊在學校各自發生的事情。佘琳更是幸福福滿滿的告訴我們她有男朋友了。我看到佘琳眼裏的笑,不假

我瞥到徐偉嘴角的笑,不假。

分開後,我和徐偉走着。我将手裝在大衣的包裏,打趣着他:“看你不珍惜,這下好了,這麽好的白菜被別的豬拱了。”

徐偉立馬糾正:“我可不是豬。”

“我知道,你是猴子,撿了芝麻丢了西瓜。”我哈了口氣,白蒙蒙的。徐偉噗嗤一笑,倆人沒有再深入交談。不過一玩笑,大家笑了便過了。

走到岔路口,徐偉八卦的問着:“你和他呢?”

我撇着嘴如實回答:“人家志向可遠大了,已經出國留學了。看來我是晚了一步,沒有追上。可惜了,可惜了。”

徐偉摸摸我的頭笑着:“不可惜。錯過的,說明不适合;合适的,不會錯過。”這話說的不錯,我會心的一笑。正好綠燈到,他搖搖手,向我作別。看着他的背影,我在心裏祈禱着:希望我和木西子不會錯過。

美國不過春節,但是我們仨得過。在附近的州溜達過一圈後,我們仨看着時間回來,邱阿姨回國過年。我們仨在邱阿姨的屋子裏置辦起來。三個不輕易下廚的人還胡亂搗騰出一桌子的菜,色香味都不俱全,但是大家嘻嘻哈哈都裝進了肚子裏。期間還把夏盛楠帶來的紅酒喝完了。氤氲的氣氛下,我們席地而坐。靠在劉梓洋的肩上,他溫柔地摸着我的頭。我舒心的微微閉上眼,感到他輕輕的在我的頭上一吻。第二天,我有些宿醉的不适。夏盛楠把醒酒藥拿給我。我吃了,又有些昏昏欲睡。夢裏,我左手牽着劉梓洋,右手牽着夏盛楠,我們仨一起歡笑着走在一條寬闊的大道上。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多多 我看好你 你遲早會追上的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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