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死一瞬
“呼……啊……”
華麗的大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大睜着雙眼,拼命粗喘着。他覺得口很渴,想要喝水,但是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連燈也沒有亮。
人呢?人呢?傭人呢?
床頭櫃上放着一個水杯,賀永廉梗着脖子,張開嘴想要喊,但是只能從喉嚨裏發出像風箱一樣的“呼呼”聲;他想自己坐起來去端水,但是他發現,自己連一個手指頭都動不了。
“知……微……贏……兒……”
沒有人回答,賀永廉有些急躁起來,拼命想要去碰到水杯。
忽然,賀永廉看到,正對着床尾的牆上挂着一個挂鐘,分針已經走到了10。他不禁有些興奮起來,連對水的渴望也淡了些。
時間要到了!賀永廉渾濁的雙眼中閃爍出精光:只要溫大師成功了,自己就能活下去!
至于賀赟……他是兒子,兒子救老子,天經地義。反正……反正他也活不久了……
賀永廉狂熱地盯着挂鐘,恨不得那時針再走快一點。
“啪”地一聲,杯子落下,碎了。
雷收電銷,風停雨霁。一眉彎月靜靜懸空,周邊雲層仿佛被月亮吸收一般,正以月亮為中心,呈現卷雲繞月之勢。這,就是夜月凝雲将成之相。
“熊大哥——”
賀家大宅之外,來到此處的熊大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制在原地,幾條帶着電光的藤蔓不止從何竄出,纏住了熊大。
熊大掙紮了幾下無果,果斷道:“你先進去找!”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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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飛泉沖進賀家,只見偌大一個賀家別墅,此時一絲光亮也沒有,陰氣森森。他環視四周,牆壁、柱子上隐隐有血光,而樓上房間裏,更有一股死氣彌漫開來……
“難道溫舍已經動手了!?”
白飛泉心中着急,只想趕緊找出賀赟被溫舍藏在哪裏。
剛走了沒幾步,就在客廳看到兩個人影。他認識他們,是賀赟的繼母和弟弟。
白飛泉一把抓住賀贏:“賀赟在哪?!”
“時間快到了,時間快到了……”
賀贏與賀夫人對于白飛泉的出現完全沒有反應,只癡癡地盯着牆上的挂鐘,不停說着“時間快到了”的話。
眼見二人被控制了心神,白飛泉只能放棄。他靜下心來,細細放出妖力探查,發現整個別墅都被巨大的倒陽陣覆蓋了。
“沒錯,果然是這裏!賀赟和溫舍一定都在陣眼處!”
客廳沒有、房間沒有、到處都沒有……地下室!
白飛泉猛地向地下室沖去!誰知剛剛還癡癡傻傻的賀夫人與賀贏,竟然動了!
“吼!”
兩個幹瘦幹瘦的人,突然迸發了巨大的蠻力,直直沖着白飛泉砸了過來。白飛泉始料未及,被兩人撞飛了出去!
“靠!”這兩個人不知道被溫舍改造成什麽東西了,軀體比石頭還硬!白飛泉居然吐了一口血,撐着站了起來,呸了一聲,“別以為你們是賀赟的親戚我就會手下留情!”
賀夫人與賀贏并沒有聽見白飛泉的話,或者是他們已經聽不見了。見白飛泉站了起來仍舊要下地下室,頓時長嘯一聲,臉色變得青紫,大張的嘴裏露出兩顆尖尖的獠牙,同時又向白飛泉攻來。
“僵屍!”
溫舍居然把他們倆煉成了僵屍!白飛泉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僵屍不死不痛,軀體強硬,即便對面兩只是剛成為僵屍不久,白飛泉估計自己與他們硬碰硬也剛的過,但是會被極大的拖延時間!
然而現在最緊迫的,就是時間!
挂鐘的分針,已經走到了11!
對付僵屍最好的方法是用定身咒,但是白飛泉咒術修為不行。那麽只能退而求其次,打!
“早知道就該通知鬼族派鬼差來了!”
距離夜月凝雲越來越近,這個奇妙天時除了是溫舍逆行陰陽的絕佳時期,對妖族來說,也是吸收月華,功力大增的時候!
白飛泉催動內丹,手中化出一條條白色光絲,流轉而出,向兩個僵屍包圍而去。這光絲看着柔軟,實則鋒利異常,幾乎能夠聽見它們割裂空氣的聲音。
這是白飛泉的保命武器,別說眼前這兩只剛剛煉成的小僵屍了,就算是百年以上的老僵屍,也抵不過一絲一毫。
“收!”
光絲收緊,兩只僵屍頓時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大張着嘴嚎叫着,拼命掙紮還要撲向白飛泉,只不過他們越動,光絲收得越緊。僵屍刀槍不入的皮膚也被割出一道道皮肉翻卷的傷痕來。
念着是賀赟的親人,白飛泉到底沒有下狠手,只把他倆困住便罷,立即向地下室奔去。
“當——當——當——”
鐘聲響起,午夜12點到來,夜月凝雲天象正式開始了!
“賀赟!”
地下室裏,月光如銀河傾瀉而入,沒入巨大的血陣之中。血陣血光暗湧,空氣中血色與月色交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安寧。
陣眼處,盤膝而坐着兩個人,一個是賀赟,另一個,則是溫舍。賀赟雙目緊閉,呼吸正在逐漸減弱。而溫舍則因為倒陽血陣的啓動運轉,不斷吸取着賀赟的魂氣。
“你……怎麽才……來啊……”
錦宣微弱的聲音響起,白飛泉定睛一看,發現牆角躺着一只焦黑的山雞,脖子上還有一根血絲纏繞着,不斷吸取他的妖力。
不止錦宣,血陣之上,無數的血絲蔓延開來,盡頭都是一顆微弱的內丹!數不勝數!
饒是白飛泉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地無法言語。那麽多的內丹,溫舍到底殺了多少妖!
“你忍着,陶悠然搬救兵去了。”
“悠然……咳咳,你再不……快點兒……我就要死了……”
倒陽陣,逆轉乾坤的奪舍惡陣,怎麽破?該怎麽破?
夜月凝雲只有3分鐘,3分鐘一過,就什麽都完了!
“賀赟!賀赟!”
白飛泉大喊着賀赟的名字,已被陣法控制陷入混亂的賀赟竟然醒了過來,他微微擡眼,虛弱的目光的落在白飛泉身上。
末了,他嘴唇微啓,說了一句話。
白飛泉逼出自己的內丹,以內丹為引,正想要強行突破血陣,就看到賀赟醒了:“你醒了?你堅持住!”
“小白……”賀赟終于說了出來,“快跑……”
随即,賀赟雙眼一閉,再也沒有反應。
白飛泉則是被這一句話震住當場!
小……白?
“你這麽白,就叫小白好了。”
“好了好了,不會被炖湯的,跟我回家吧。”
“原來,原來你是妖啊……”
“小白,你的人形原來這麽可愛。”
“小白,快跑!!!”
是他!竟然是他!原來賀赟,就是自己找了七百年的恩人!
難怪,難怪一直感應不到魂珠,難怪賀赟一直命魂不全,原來當年他也是為了救自己,才被溫舍害了!
原來自己留給他的魂珠,并沒有報答他的恩情,反而害了他……
“啊——”
白飛泉眼中含淚,運起內丹,将全部力量灌注在雙手上,他要生生撕開那看不見的血陣!
烈焰灼燒一般的痛,更甚當年被符火逼燒內丹。然而白飛泉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他的雙手已經鮮血淋淋,指尖更是露出森森白骨,血肉翻卷。
“溫,舍!”白飛泉原本灰藍色的眼睛染上赤紅,“放開他!”
血陣受到如此強烈的沖擊,頓時更加瘋狂地吸收月華與妖丹,一時血光更盛。而溫舍也在陣中,醒了過來。
“你來了。”
溫舍笑道:“正好,你将是血陣的第999個祭品。來吧,為我的逆轉重生奉獻吧!”
“你知道,我為了這一刻,籌劃了多少年嗎?”
溫舍掀開身上的衣服,他頭顱一下,赫然只剩一副枯骨!
一根血絲将已經脫力的白飛泉細細纏繞起來,霎時,白飛泉感覺自己的妖力也被這血陣吸走了。
“原來,你早就……咳咳。”
溫舍:“這幅身體,只能再支撐一年。原本,我還可以再籌備得穩妥一些,一些妖丹也不夠合格。但是我等不了了,下一個夜月凝雲還要再等三百年!”
白飛泉努力想要去夠賀赟的手,然而縱使他再怎麽努力,那血陣也撕不開了。
陣眼中,賀赟的氣息幾乎微不可聞。而錦宣,也沒有聲息。
白飛泉艱難地說:“天道,不會饒你!”
“待我成功,天道又能奈我何!”溫舍祭出最後的材料,那是溫苋的本體,蘊含着他三千七百年修為的妖丹和魂珠也在其中。
“師兄!送師弟一程吧!”
血光大盛,溫苋的本體被無數條血絲纏繞起來,要将他吸幹。
就在這時,一聲“咔嚓”脆響傳來,原本運轉不停的倒陽血陣竟然生生停下了,随後,血陣開始逆轉!
“怎麽回事?!”
原本正在吸收吞噬的妖力突然倒轉,原本正在吞噬奪取的進程也突然倒轉,一切的一切,都逆轉了!
溫舍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恐慌的神情,他不停地捏訣布陣,卻根本無法改變血陣如今的動作。
猛地,溫舍看見了溫苋的本體,那枚人參。随即,他扭曲了面孔,怒吼:“師兄!你騙我!!!”
溫舍瘋了,他的雙手白骨森森,指尖血色發黑,尖利的指甲突然暴長,直直向賀赟刺去:“都死吧,都死吧!”
“賀赟!!”
“噗”
溫舍的雙手還在高舉着,卻在距離賀赟心髒的地方停了下來。
而一把墨色寶劍,已經完全刺穿了溫舍的頭顱。
……
血陣逆轉,溫舍被殺,之前被溫舍吞噬的魂魄也漸漸回到了賀赟的身體裏。
角落裏,錦宣撲棱了兩下翅膀,窗外,随着月華指引,兩個人影正向這裏走來。
哦不,是三個,有一個似乎是腿腳不便,坐在輪椅上,另一個口中喊着錦宣的名字,正在拼命跑過來。
“沒事了,真好……”力竭的白飛泉終于吃撐不住,躺了下去,“好累……”
“飛泉,你沒事吧?錦宣呢?”
看着陶悠然一臉焦急的模樣,白飛泉真的很感激他還記得問一句自己有沒有事。他指了指角落裏的山雞,随即努力撐起身子,向賀赟爬過去。
一只被燒得焦黑的山雞,已經完全看不出他原本五彩的羽毛,可陶悠然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他想起了那片山崗,那滿山白菊,那化形一刻的雷劫,那只不知道從何跑出來為他擋劫、被雷火燒得焦黑的鳳凰。
哦不,他終于找到了他的鳳凰。
原來他的鳳凰,一直就在他的身邊。
錦宣受了傷,很是委屈:“你怎麽才來啊……疼死我了呀!”
陶悠然小心翼翼地把錦宣抱在懷裏,親吻他的額頭,一滴眼淚落下,他說:“我來晚了,對不起。小騙子。”
“嗯?”錦宣沒聽明白,但他感受到了那一縷濕意,于是乖乖地忍着疼,窩在陶悠然的懷裏。
跟着陶悠然來的是鳳玄魚與遲策,他坐在輪椅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感慨,也有欣慰。
“還好來得及。師兄的劍術又精進了。”
遲策還是那副冷冷的模樣,聞言彎下身子,把鳳玄魚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說:“好了,事情解決了,回去吧。你不能受涼。”
“嗯。”
遲策推着鳳玄魚往外走,熊大正好在這個時候跑了進來,見到遲策,他大吃一驚,甚至立正行了個禮:
“老,老,老,老大!您怎麽,親自出馬了!”
“噗,”鳳玄魚被熊大逗笑了,“你到底是多老,要被叫這麽多個老老老老大。”
熊大拿不住鳳玄魚的身份,見自家大boss與他态度親密,便說:“遲老大,是整個管理處的老大,自然應該多叫幾個!”
遲策臉黑了一下,溫度更低了:“趕緊通知你們分處來善後。還有,回去之後,告訴你們處長,交一份檢查上來。”
熊大:“是!”
“好了,”鳳玄魚去拉遲策的手,“不要欺負小輩。”
“走了。”
熊大目送着自家boss推着輪椅走了,這才想起白飛泉來,趕緊往裏沖。
“賀赟?賀赟?”
白飛泉輕輕叫着賀赟的名字,命魂回歸,他這一世,再也不怕短折而死了!
賀赟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白飛泉帶血的臉,心疼地伸手輕撫他的臉頰:“別,哭。”
“嗯!”白飛泉笑了,“我沒哭,我好好的。”
賀赟也露出個虛弱的笑,随即,他的神情又落寞了:“保保,他……”
白飛泉忍着淚,從懷裏拿出一個玉瓶,玉瓶靠近賀赟的嘴,頓時化作一道流光而入。賀赟只覺得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暢,先前命魂回歸都沒有這一次感到那麽的舒服,仿佛全身都被洗練過一樣,充滿了力量。
白飛泉抱着賀赟,落下一個含着血與淚的吻:“這是保保,托我帶給你的禮物。”
“禮物?”
白飛泉說:“從此,你與我這一生一世,白頭偕老,同入輪回。”
賀赟心頭一震,随即緊緊抱住了白飛泉。
窗外,清風朗月,昙華正盛。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了。
謝謝還在看文的小天使,我知道這篇還是寫得不太好,下次繼續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