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樂聲悠揚的草坪舞池裏,萊昂漫不經心地邁着舞步,一臉老成寡言。

女孩卻一直興致勃勃地注視着他,滿臉歡喜笑意,碧眸靈動如秋水。

“我的名字叫桑夏。”女孩笑眯眯地說,“你長得真好看。”

“呃,謝謝。”萊昂淡淡道,“我叫萊奧納多,是奧蘭公爵的野種。”

女孩噗哧笑:“好巧,我也是!”

“你也是我父親的女兒?”萊昂吓了一跳,對這條信息毫無準備。

“噢,當然不是!”桑夏咯咯笑,頭上一對假鹿耳靈巧地抖了抖,“我的父親是弗萊爾軍區總司令官修斯将軍。”

“原來你是修斯的女兒。”萊昂皺眉,“我以前沒見過你。”

桑夏說:“我之前一直跟着我媽媽住在三號星環上。最近我媽媽再婚了,我父親就把我接了回來。”

星環是一種人造衛星,形狀就像一個巨大的指環,在太空中旋轉,內環是人類居住區。

貧民、沒有身份的黑戶、出獄的犯人……所有社會底層的賤民,邊緣的流浪兒,付不起天然星球的房屋稅,都選擇住在生活條件簡陋的星環上。

“我媽媽是個老鸨。”桑夏看出了萊昂眼中的疑問,直爽地回答,“當然,她過去可是弗萊爾北城著名的銷金窟‘紅帆船’的頭牌。她的花名叫‘卡佳夫人’,你聽說過嗎?”

萊昂雖然有個熱衷于尋花問柳的爹,但是奧蘭公爵一直致力将兒子培養成為上流社會的紳士,嚴禁他接觸聲色場所。萊昂模仿着父親學了滿口調戲人的流氓話,可還真對勾欄知之甚少。

“生了我後,她就退休啦。為了避開仇敵休斯夫人,只好帶着我搬去了三號星環。”桑夏面容甜美如天使,卻是滿不在乎地談論着自己卑賤的出身。雖然年少,可一颦一笑裏滿是女性柔媚的風情。

“她靠着我,每年從我父親那裏領取巨額的撫養費。我們家住在星環的湖區呢。前陣子她傍上了一個做走私生意的老板,結婚去了。而我父親也很高興終于可以省下這一筆撫養費了。”

桑夏說着,朝萊昂俏皮擠眼:“他想得倒美!”

萊昂無言以對。

他只不過随口問了一個問題,就引出對方這麽長一串自報家門。現在他很苦惱,他也需要自報一下家門以表示禮貌嗎?可是他真的不想談論自己的私事呀。

伊安跑到哪裏去了。這都是他給自己惹來的麻煩!

“嘿,快看!”一群半大的小孩路過,打頭的一個矮胖的男孩尖聲嘲笑起來,“野種正在和野種跳舞呢!”

孩子們都哄笑了起來。

萊昂停了下來,低垂着眼睫,面容冷峻。

“盧克哥哥,”桑夏依舊甜甜笑着,“你這樣對萊昂少爺太失禮了。”

“閉嘴,野種!”盧克·修斯,修斯司令官的次子,朝着才剛認回家的庶妹唾罵。

“你就只夠和野種配成一對,倒是替父親省了給你找男人的麻煩。你們倆結婚後,生下一群小野種。然後你就像你那個表子媽一樣,不穿底褲蕩秋千給男人看。”

孩子們開始起哄。他們是修斯派的,大多是軍官子女,也是萊昂的死對頭。他們把萊昂和桑夏團團圍住,不住推搡,嘻嘻哈哈地調侃他們倆。

“結婚!結婚!”孩子們唱着婚禮進行曲,并且扯爛了宴席上的白色小牡丹花,撒在他們頭上。

萊昂俊美的面容如冰雕,眸子半掩在濃長的睫毛下。而桑夏那一臉乖巧甜美的笑簡直就像紋在臉上似的,竟絲毫未變。

“怎麽不說話,萊昂?”盧克墊着腳逼視着萊昂,推了他一把,“你的護身符神父不在身邊,你不用裝乖乖狗了。”

萊昂突然一把扣着盧克的肥手。

衆人一靜。

而萊昂只是淡漠地将盧克推開,說:“神父不喜歡我打架。”

“嘁!”盧克嗤道,“米切爾神父也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風騷Omega。”

萊昂低垂着的眼簾掀了起來,長睫上挑,冰藍的眸中,寒意迸射。

盧克見他終于有了反應,反而更高興了:“我剛才在棋牌室裏。公爵和我父親在打撲克。一個女仆進來對公爵說,神父想見他。然後公爵就跟着那女仆走了。”

萊昂劍眉輕挑了一下,意思是你這番廢話是什麽意思。

“你還不明白嗎?”盧克大笑起來,臉頰的肥肉随着肩膀顫抖,“哦對,你還沒有覺醒呢。我告訴你,你的神父是要找公爵偷情呀!”

“閉嘴,盧克!”萊昂低沉的喝聲已初具成年人的威嚴,“少用你吃屎的嘴來污蔑米切爾神父!”

“我說的可沒錯。”盧克聳着鼻翼,“他們倆早看對眼啦。你覺得為什麽米切爾神父對你這麽熱心?他就是為了讨好公爵呀!他通過你,可創造了不少和公爵見面的機會吧?那些八卦早就傳開了。要不然,他何必那麽熱情地為你補課?”

“你就是條被鞋底子碾過的鼻涕蟲,盧克。”萊昂咬着牙,犬齒在唇角若隐若現,“少用你陰溝裏的思想去揣摩神父的品格!”

盧克氣鼓鼓道:“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證實。我看公爵朝着一樓東廂的盡頭去了,你現在過去,也許正好可以把他們倆逮個正着兒,見識一下Alpha和Omega是怎麽辦事的,你将來還用的着呢。哈哈哈……”

盧克大笑着轉身離去。一直安靜如小兔子的桑夏就在這時冷不丁地自長裙裏伸出了腳。

盧克的笑聲飛在半空,人卻如一枚雞蛋砸在了草地上,摔得險些散了黃。

“啊!不——”桑夏緊接着發出一聲帶着哭腔的尖叫,猶如防空警報,霎時吸引得四周的賓客望過來。

“對不起,盧克哥哥!”桑夏雙手捂胸,悲怆地大喊,“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相信我!求你不要告訴修斯夫人,我不想被鞭打!”

賓客們驚悚。

這都什麽年代了,修斯夫人居然還會鞭打庶女?哪怕是弗萊爾星的軍隊首領的妻子,也不至于如此殘暴吧?

萊昂:“……”

“求求你!我不想餓肚子,不想被趕去馬廄。我再也不敢了……”桑夏的哭訴聲情并茂,配上她蓬松的卷發和梨花帶雨的臉蛋,令人無法不心生憐憫。

盧克愣愣地坐在地上,零件摔松了的腦子根本轉不過彎來。

賓客們已開始竊竊私語。有年長的女性看不過去,走過來摟住了桑夏,柔聲安慰她。

桑夏在那夫人懷裏啜泣着,如一直受驚的小鳥,不忘朝萊昂偷偷擠了一下眼。

萊昂緊繃的嘴角微微松了些,朝她點了點頭,趁亂離開了涼棚。

男孩近乎莽撞地從人群裏擠了出去,甚至撞翻了機械侍手中的酒水托盤。

“公爵呢?”他抓住了管家。

“公爵正在和一名要客談事。”管家永遠喜怒不形于色,比機械侍還像一名機械侍,“他吩咐過不要被打攪。”

“他在哪裏談事?”萊昂問,“我在門口等他。”

管家道:“抱歉,您不在公爵允許的可以透露行蹤的列表裏。也許我可以替你轉達……”

萊昂不耐煩地推開了管家,朝大宅奔去。

***

漆黑之中,突然萬籁俱靜,如一根神的手指摁下了靜音鍵。

伊安捕捉不到公爵的呼吸,只能聽到自己激烈得失控的心跳。而這死一般的寂靜意味着更大的危險即将降臨。

伊安當機立斷,朝沙發另一頭爬過去。

可是剛剛動身,一陣陰風襲來。雙腳被一雙大掌抓住,身體随之被往後狠狠拽去。

“不——”伊安奮力踢打。

可公爵已壓了下來,膝蓋跪在他後腰,手摁在了伊安脫臼的肩膀。那股劇痛讓伊安眼前一陣發白,慘叫起來。

而男人濕熱粗重的呼吸已逼近後頸。

Omega一旦被标記,會在發情期裏失去對标記他的Alpha的抵抗能力,喪失自我,任其為所欲為。所以标記後的結合都會順理成章地進行。

伊安臉朝下被摁在地毯裏,鼻子劇痛,幾乎窒息。可在這至關緊要的一刻,他爆發出了最後,也是最大的求生動力,瘋狂掙紮。

“你……”伊安奮力擡起頭,嘶聲大喊,“你想永遠和皇位失之交臂嗎殿下?”

渾濁的氣息就在頸後,沖得肌膚炸起成片的雞皮疙瘩。但是數秒過去,尖牙穿刺肌膚的痛覺并沒有發生。

公爵定住了。

伊安在黑暗中窺見了一絲光,飛快道:“這是個陷阱,大人!我被下藥了,而你是被騙來的。我知道你現在能聽得進我的話了。求你盡力控制住自己,不然幕後之人就得逞了!”

奧蘭公爵粗喘如一頭野獸,大滴大滴的汗水低在伊安的後頸和臉頰上,每一滴汗水都讓伊安驚恐顫栗一次。

他在同自己的本能戰鬥,伊安知道。

而奧蘭公爵展現出了他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他喉嚨裏還因本能而發出不爽的低哮,但是緩緩地松開了手。

伊安飛快地爬開,手腳并用地爬到角落裏,蜷縮成一團。

奧蘭公爵一身沖動無處發洩,狂躁地吼着。他不知怎麽操作了一下,屋內亮起了柔和的壁燈。

公爵在那堆不成形的家具裏刨了刨,翻出一個不起眼的小雪茄盒,竟然從裏面拿出了兩支抑制劑,抛了一支給縮在牆角的神父。

伊安感激涕零地接過,正要注射,忽然想起了戒律戒的事,猛地頓住。

“等等!”伊安叫,“有可能……”

奧蘭公爵已把針紮在了脖子上,藥水自動注射了進去。

伊安緊張地盯着他。

公爵漲紅猙獰的面色逐漸舒緩了下來,長長吐了一口氣,從半獸化的狀态變會了人。

“藥沒事。快注射!”公爵喝道,“我快被你的騷氣給熏死了!”

伊安忍氣吞聲,也給自己注射了一針。

體內的躁動和酸麻被一場大雨淋滅了。伊安放下了心來,才發覺自己渾身沒有一處不疼痛,法袍裏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

公爵又從廢墟中扒拉出了一個小型的掌上治療儀。

“需要我抱你過來嗎?”

“不敢勞煩……”伊安扶着牆,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坐在了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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