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萊昂順着氣息來到了中庭,辨別了一下方向,又有點拿不準伊安是朝是西廂,還是朝前門去了。

通往後院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肯特在憤怒地嚷嚷:“你确定他進屋子了?”

“沒錯。”他弟弟盧克哭唧唧地說。

“給我找!”肯特喝道。

“請容我提醒你一聲,肯特哥哥。”桑夏嗓音依舊甜美乖巧,“這裏可是帕特農莊園,而不是咱們家呢。你們這樣大肆地霸淩公爵的長子,恐怕不大好吧。”

“誰和你‘咱們家’了,雜種!”盧克罵,“他和你一樣,只不過是個雜種!”

“閉嘴,盧克!”肯特喝道,“你還嫌今天不夠丢臉的嗎?”

萊昂冷笑着,躲進了樓梯旁的一個小準備間裏,聽着那群人像受驚的耗子一樣滿大樓亂竄。

準備間裏很悶。萊昂扯開了領結,摘下了帽子,劉海已被汗水打濕。

怎麽還不滾?萊昂心想。

他煩得簡直想一腳把門踹開,然後撲上去和肯特打一架。可是伊安神父肯定會不高興吧。他是真的很不喜歡自己和別人打架,連多說幾句挑釁話都會讓他皺眉頭。

伊安希望自己能做個冷靜和圓滑的人,盡量不去使用簡單的暴力,而用更加高端靈敏的手段去解決糾紛。

這可挺考驗一個還不到十三歲,而且一直沒得到過什麽這方面教導的男孩。

萊昂吐出了一口灼熱的悶氣,擦了一把額角的汗,覺得心跳越來越快,仿佛要從胸腔內蹦出來。可是看手環上的心律記錄,一切數值都很正常。

“到底在哪裏?”肯特在外面抱怨。

“到底在哪裏呢?”萊昂也在小房間裏嘀咕,“神父……伊安……”

***

“也許這個護工是夏利的朋友。他不過借着基金會在資助朋友。”奧蘭公爵翹起了腿,滿不在乎,“你因為持續給了八十多年的錢,就起疑了?”

“不。”伊安說,“我當然知道這種私人慈善基金裏會有很多秘不可宣的隐私,我并不想去打聽。”

“為什麽?”公爵問,“因為對夏利忠誠?”

“因為責任和權力,大人。”伊安擡眼朝公爵看過去,“我只被他授予了很少的權力,所以并不想承擔打探他隐私後要盡到的責任。而且,我們都有不可見人的原罪,是我們自己要克服的弱點。我還想保留自己心中對大主教的尊敬和愛戴,選擇同他的隐私保持一點距離。”

“不蠢。”公爵噗哧笑,對神父的智商給予了肯定,“可你還是打探下去了,不是麽?”

年輕的神父還半靠在沙發裏,背脊挺直,一只胳膊依舊不正常垂着。還可以從他細細顫抖的手指看出,他雖然面色鎮定,可身體還沉浸在驚恐的餘韻和疼痛之中。

“是的,但是并不是有意。”伊安又低垂下了眼,纖長的睫毛擋住了雙眸,“那個月,打給這個賬戶的彙款很意外地被退了回來,标注理由是對方去世銷戶。我本來想将此事彙報給大主教的。而那位秘書——其實他并不喜歡我,以為我要去拍馬屁——他攔下了我,随口打發我代大主教前去慰問對方。”

“于是你奉公之命上門了?”公爵。

伊安點頭:“當我登門拜訪時,對方的兒子看到我的法袍就知道我是夏利大主教的人了。他非常殷情,滿口感謝大主教,并且立刻帶我去見了一個人。”

“誰?”

“一名……”一聲尖銳的消防警報響徹大宅。

房間裏的警報燈開始閃爍。更糟糕的是,消防噴頭滋地一聲響,開始噴灑滅火劑。

滅火劑是一種透明但是帶有劣質化學芳香劑的液體。又因為帕特農莊園裏到處都是古董和木質家具,簡直是火災重隐患地,所以消防噴頭安裝得就像撒豆子,滿天花板都是。

小小的房間瞬間變成了一間淋浴房,滅火劑嘩啦啦當頭淋下,澆得伊安和公爵連眼睛都睜不開。

“我艹!”公爵大罵,暴跳如雷,“老子一定要掐死這個龜兒子!”

兩分鐘前。

萊昂趁着後廳裏無人,輕輕溜出了準備間。

父親對這個男孩的嚴厲訓練展現出了效果。金發男孩身材高挑,卻靈巧如一只豹貓。他步伐穩重,調動全身每一塊肌肉在行走,氣息放得綿長而輕軟,不驚動一根羽毛,将自己和四周融合在了一起。

他從兩個正在聊天的肯特跟班身後走過,甚至無需躲躲藏藏。對方絲毫沒有發現異樣。

“他肯定是躲起來了,懦夫!”肯特咬牙切齒,“明天我和他還有一場較量。恐怕他會不敢來呢。”

孩子們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取笑萊昂。

“咣——”一聲異常從一間小沙龍裏傳來。

肯特立刻示意噤聲,悄聲道:“我聞到那小子的臭味了。他躲在那裏!”

他又随即大聲道:“那房間搜過了,沒人!”

一邊朝同伴招手,悄悄地接近小沙龍。

房間裏只亮着一盞臺燈,光線有氣無力。

Alpha的敏銳聽覺讓肯特捕捉到了那後面一點點細微的動靜。他朝長沙發後指了指,做了個包抄的手勢。

孩子們兵分兩路,繞向沙發後。

“啊哈——”肯特帶着洩憤的狂喜撲了過去,卻沒想撲了個空。

沙發後并沒有人,只有一個小女孩玩的人偶娃娃擺成坐姿靠着沙發腳。人偶的臉很怪異,鼻子極其大,幾乎占據了一半臉。

“搞什麽?”肯特一把将那人偶抓起來。

門外的角落裏,萊昂對着手環輕聲說:“我很喜歡肯特。”

人偶的鼻子嗽地一聲彈出來,正好戳進了肯特的鼻孔裏。

“噗——”孩子們的笑聲倒是最真實最坦白的。大夥兒都被肯特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萊昂也在這一刻躍起,砰地一聲将小沙龍的門關上。随即長腿一勾,将旁邊一只高腳幾挑過來,抵住了門把手。

伴随着眼中乍露的兇光,他将手掌摁在了消防警報的觸摸屏上。

警報辨識了他的身份信息,在沒有檢測到火災威脅的情況下,拉響了警報。敏感的消防噴頭一支支開啓,鋪天蓋地地噴灑滅火劑,将整座莊園大宅澆成了一處水鄉。

除了被萊昂抵住的門,所有門都自動打開,方便人們逃生。

棋牌室裏的客人氣急敗壞地離開了牌桌,情侶們也衣衫不整地從陰暗的角落裏爬了出來。

而萊昂在劣質香水般的滅火劑中,終于聞到了他尋找已久的氣息,迅速鎖定了方向。

奧蘭公爵罵罵咧咧地沖出房間,扶起一名跌倒的女客,順便一腳把搶道的男客踹開。

“讓女士先走,你這坨牛糞!都朝前走,大廳右側就是大門。放心,朋友們,這屋子已經一百多年沒有死過人了,你們都會平安離開它的。羅德,到底哪裏起火了?”

“是有人故意啓動了消防……”管家低聲道。

“那趕快把這玩意兒給我關了!”公爵吼道。

伊安扶着脫臼的手臂也走了出來,正好混在慌亂撤離的人群裏。公爵百忙之中扭頭看了看他,叮囑了管家一句,轉身朝他走過來。

“過來。”公爵說着,手卻已經抓着伊安的另外一只胳膊,把人拽到了跟前。

伊安還沒弄明白,受傷的手臂已被公爵扣住。

“等等!”伊安疼得彎腰,又不敢掙紮。

公爵卻是毫不惜香憐玉,抓着他的手動了動,猛地朝一個方向掰過去。

關節複位的咔嚓聲和伊安的呼痛聲,被賓客的驚叫覆蓋。

伊安出了一身冷汗,渾身止不住顫抖,額頭抵着公爵的肩。他今天可真是吃盡了苦頭。

“我的手藝一直備受贊譽,神父。”公爵得意地拍了拍伊安的胳膊,輕描淡寫,“你回去只需要治療一下軟組織的挫傷就好。”

萊昂逆着人群而上,粗暴地推開兩名男仆,眼前的一幕卻讓他猛地站住。

“我為剛才的粗暴抱歉,神父。”但公爵的語氣聽起來要給這個歉意打個七折,“你剛才說到……”

警報驟然停息,消防噴頭也随之關閉。

“安東尼,我的天呀!”公爵夫人尖銳的叫聲一秒不差地接替警報響起,“克裏斯還在樓上!”

公爵朝伊安深深看了一眼:“我們的對話還沒有結束,神父。”

“是的,大人。”伊安溫和地點頭。

公爵帶着幾名仆從朝樓上奔去。

伊安把目光從公爵的背影轉移開,落在了呆呆站在走廊中間的金發男孩身上。

“萊昂?”伊安下意識抓住了被扯開的法袍領子,臉色僵住。

萊昂一言不發,盯着神父松脫的袖口下露出來的手腕,上面有幾道清晰的指痕。

“火警已經取消了。”伊安惴惴不安,朝萊昂緩緩走過去,“聽說是一場虛驚。你被吓着了?”

萊昂的目光順着神父光禿禿的手指,又落在他淩亂的衣領裏。印在雪白肌膚上的紅印,如雪地裏的花瓣般刺目。

還有随着伊安走近,撲面而來的甜膩的信息素。仿佛發酵過一般濃烈,鑽如鼻孔,直沖天靈蓋,令人神魂一陣暈眩。

這是伊安先前因發情出汗後,殘留在衣服上的氣味。

萊昂雖然還不滿十三歲,但是他對人事已有一定了解。他知道這是Omega發情後的氣息,更別提走廊中還飄蕩着奧蘭公爵殘留的如烈酒一般強勁的信息素。他的父親也發過情了!

男孩原本因躁動和劇烈運動充血的臉頰飛速褪色,而胸膛裏那一只躁動了數日的猛獸卻瘋狂地撞着樊籠,終于将頭從變形的籠子裏擠出來,朝着外界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你怎麽了?”伊安越發不安,端詳着萊昂的臉色,“你哪裏不舒服嗎?”

他的手伸向男孩的額頭。

指尖将要碰到萊昂濕漉漉的金發時,被對方啪地一聲打開。

“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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