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歷任教皇,都由三類人士共同選舉而出:教廷內部的樞機主教們, 平民信徒代表們, 以及各大信教國皇室成員們。
在這群人中,主教們占據了絕大多數席位, 信徒代表席位最少。而各國皇室成員雖然人數少,但是他們中部分人的先祖曾因護教而得到過聖主賜光,所以一票可抵多個席位。
現成的例子,就是奧蘭公爵手中那張選票。
科爾曼的先祖曾是聖主身邊四大護衛之一,得到聖主眷顧, 賜下聖光。歷代科爾曼帝王手中的教皇選舉票,可抵十個席位,是各國皇室中,最有份量的一張票。
這張票本該只屬于皇帝。然而當初菲利克斯四世越位繼承皇位時, 為了安撫和彌補安東尼皇太子,國會和皇室宗長們一致決定,将教皇選票由安東尼皇太子繼承。做叔叔的菲利克斯大度地表示了同意。
“他們拿走了本屬于我的皇冠,塞給我這個玩意兒,打發叫花子似的把我送到了弗萊爾。”奧蘭公爵注視着匣子裏的金色卡片。
它只是一張白沙金材質的卡片, 工藝精美,并無任何防僞标志。但是它所代表的十個席位,在關鍵時刻,可以将一位處于劣勢的候選人,送上教皇的寶座。
“大主教對大人您的支持表示最誠摯的感激。”卡羅爾親手從奧蘭公爵手中接過了匣子,誠惶誠恐, “不論結局如何,我們都将這份恩情銘記于心,并且會誠心回報。”
這位弗萊爾星的主教将帶着這張選票,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西林教廷,奔赴教皇的選舉。
“我們會贏嗎?”萊昂同伊安并肩站着,目送卡羅爾主教的飛梭朝着航空港急馳而去。
“聖主對一切都有安排。”伊安說。
“你是把這些話說順口了,還是真的相信?”萊昂忍不住問。
伊安不禁笑起來:“我是真的相信的,萊昂。尤其在經歷了深海那次事件後,我覺得聖主無所不知。聖光所到之處,都在他的視野之中。”
“被人偷窺的感覺真不好。”萊昂嘀咕,“那他也看到了你和我們的交易了。這難道不違背了教義嗎?”
“是的。”伊安嗓音低啞,“我做這些,出于權宜之計,但我并不驕傲。如果聖主因此懲罰我……”
“我會保護你的。”萊昂突然堅定道。
伊安朝少年望過去,微微驚訝。
“我會保護你的,伊安。”少年目光深邃且決然,雙眼似兩簇冰火,“不管是聖主,還是別的什麽。只要他們要傷害你,我就會不惜一切保護你。我發誓!”
這一刻,伊安覺得心被浸泡在溫泉之中,每根血管都灌注滿了蜜。
他擡手摟住了少年的肩膀。
一位教皇的誕生從不一帆風順。
第一輪唱票結束,三名候選人票數僵持不下。主戰的朗寧大主教票數最高,但是也沒有超過總票數的40%。
于是,教廷只有在一周後再進行第二輪投票。
教廷軍只為榮休歸主的老教皇停了二十四小時的炮火,随後又繼續對亞特蘭軍的第三防線發起進攻。
這一次,教廷軍遭到了亞特蘭軍極其頑強地反抗。
亞特蘭軍臨時上線的作戰系統“女武神”終于能對抗住教廷軍“聖光”系統的侵襲。他們的陣腳終于不再淩亂,反擊變得井然有序。戰士們的信心重新回來了,民衆對這一場戰争的支持率重新回升。
第二輪投票的當天,亞特蘭軍第一次在戰場上取得了勝利,大敗了教廷軍的第六部 隊,将敵軍逼退了數萬空裏。
這直接導致了第二輪投票結果,夏利大主教成為了票數最多的人。但他的票依舊沒有超過40%。
“聽說‘女武神’系統是亞特蘭國防部從一艘星雲廢墟裏打撈出來的移民艦裏找出來的一個備用系統。”萊昂讀着新聞,“他們發現這個系統的年齡和‘聖光’系統同齡,許多權限都是獨立的,不接受‘聖光’的指令。”
“但是我聽說,‘女武神’原本并不是作戰系統。”桑夏說,“我聽父親和他的副官說,這系統上線太倉促,還是有很多漏洞,被‘聖光’攻破是早晚的事。”
“你覺得聖主到底是什麽?”萊昂躺在教學樓外的草地裏,望着平靜的晴空。
這裏遠離戰場和教廷,如果不看專版新聞,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外面世界的動蕩。
“我覺得他就是一臺頂級量子電腦。”桑夏挨着他躺下,“幕後正真的主使者,是教廷那幫人。誰做了教皇,誰就拿到了這臺電腦的密匙,然後就可以假裝神發號施令、為所欲為了。所以那幾個大主教才為了做教皇搶破腦袋。”
“網絡上很多人都這麽猜測。”萊昂思索着,“可是,我覺得他是個人。”
“一個人類?有血肉的那種?”
“是。”萊昂說,“不知道怎麽,我覺得他是真實存在的一個人。”
桑夏不以為然:“沒人能活那麽多年,萊昂。除非他不停地科隆自己。但是這就有個問題。肉體可以複制,可是思想和人格呢?而且,人類也不會那麽強大。”
“是啊,”萊昂呢喃,“人類的血肉之軀,注定了能力是有限的……”
第三輪投票在戰況僵持中舉行。而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這一輪依舊不會選出什麽結果的情況下,新一任教皇誕生了。
阿方索·弗蘭科大主教,以41%的選票勝出!
“奧蘭公爵投給了弗蘭科?”朗寧大主教在自己位于教廷大會議堂的的私人休息室裏對着手下咆哮,“而你們之前都信誓旦旦地告訴我,他會投夏利?”
“事實上,”手下們艱難地說,“奧蘭公爵為了感謝夏利大主教的弟子救了他的兒子,将他的選票送給夏利自己使用,而不是投給他。夏利大主教在第三輪投票中,把那十個席位送給了弗蘭科……”
弗蘭科大主教成為了阿方索二世教皇。在他站在廣場上接受萬民朝拜的時候,還特意同老朋友夏利親切的握手和親吻臉頰。
“我們有新教皇了!”伊安·米切爾神父穿着最隆重的白色法袍,帶着法冠,和同樣一身盛裝的奧蘭公爵父子觀看着教皇封聖的實況轉播。
“再次感謝您的支持,公爵大人。”伊安想奧蘭公爵欠身行禮。
“我們的合作有一個很好的開始,神父。”奧蘭公爵笑了笑,“為此,我接受香榭宮裏那位的問話什麽的,就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了。”
“從現在起,一切都會飛速改變。”伊安說着,目光投向專注旁聽着的萊昂,“為了給孩子創造更安定美好的未來,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金發少年身影筆挺如劍,雙目皚皚生輝,年輕俊朗的面孔如揉了寶石粉般,正散發着光。
新歷14740年十一月,新教皇發出他第一道軍事指令:命令前線停火,雙方和談。
同年十二月,教廷和亞特蘭聯邦和談失敗,雙方開始了漫長的對峙,和零星交火。同時,已被教廷軍占領的區域成為了教廷國新邦。
新年之初,阿方索二世為新邦指派了行政官和大主教。夏利大主教成為了新邦的宗座大主教。他雖然沒能成為教皇,卻在這塊行政獨立小邦國裏的宗教領袖,并且擁有了屬于自己的聖殿。
新歷14741年五月,夏利大主教前往新邦上任。卡羅爾主教則提前結束了他在弗萊爾星的任期,成為了夏利的随行人員之一。
伊安并沒有接替卡羅爾成為弗萊爾的新主教。他到底太年輕,資質太淺,哪怕曾有召喚聖光降臨的事跡,也沒法讓教廷輕易越級提拔他。
教廷另派了一名年長的老主教接替了卡羅爾的工作。
“我每次看到約瑟夫主教睡着,就擔心他不會再醒過來。”萊昂對伊安吐槽。
快一百八十歲的約瑟夫主教基本是過來養老的,沒人指望這個動不動就打瞌睡的老頭能做出什麽壯舉來。
于是,榮升為了主教樞機秘書的伊安神父,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幕後真正主事的人,成為了弗萊爾星宗教領域的無冕之王。
14741十一月,弗萊爾星的南半球,終于出現了第一起海偶傷人事件。
同年十二月,海偶傷人事件已多達六起,導致四人死亡,數十人受傷。
十二月底,弗萊爾緝私隊截獲了一艘正在逃離的走私船,從船上搜到了十二對被關在黑水箱裏的海偶。它們都是成年海偶,已進入發情期,不少母海偶腹中都懷有受精卵了。
走私犯在嚴刑逼供下交代,各國都有人在私下出高價想收購海偶。在供出來的收貨單裏,有好個訂單都來自拜倫國帝都。
帝都震驚,消息甚至傳到了西林教廷。教皇立刻向弗朗西斯四世發出督促,希望他能盡量與弗萊爾政府自主權,讓他們全力清掃這種亵神的生物,以将生物災害控制在弗萊爾一地之內。
14742年元月,奧蘭公爵作為弗萊爾星的總督,終于得到了皇帝親批的許可令,同帝國邊防駐軍聯手創建了一支海陸輕甲警衛隊。他終于擁有了一支自己可以指揮的武裝力量。
這一支戰隊專門負責搜尋和清掃全球各地的海偶,同時負責救援受襲的船只和民衆。
同海偶作戰的難度和危險系數歸為Ⅳ級,所以戰隊成員多為軍校預備役生和志願者。奧蘭公爵年僅十四歲的Alpha長子萊昂納多少爺,作為最年輕的志願者加入了戰隊。
14743年,教廷軍同亞特蘭軍在前線再度爆發劇烈沖突,戰火重新升級。
同年七月,“聖光”系統攻破了“女武神”,亞特蘭軍第三陣線潰敗。
14744年二月,亞特蘭聯邦政府向教廷投降,宣布重新皈依聖光。無數人在這一天歡呼,也有無數人在這一天痛哭。
“我們再度被那道光奴役。”有人悲憤地寫下,“誰說只有光明才是救贖,而黑暗又未嘗不是庇護所?”
到了14745年,在教廷軍的強勢“勸導”下,那些遠離、甚至脫離教廷的數個國家逐一重新皈依,并且接受西林教廷派遣的大主教作為本國教宗。
轟轟烈烈的聖戰基本告一段落。聖靈塔再度亮起,聖主賜降世人以新的福祉。
那是一項可以預防一種十分棘手的遺傳病的技術。疫苗的研發工作在瓶頸口已徘徊了三十多年,直到聖靈塔給出了解答。
“數千萬新生兒因此獲得了新生!數千萬個家庭因此重獲光明!”
媒體全天候轟炸,每一所教堂人滿為患,聖光架賣得脫銷。
“父親,”萊昂問公爵,“您覺得,聖主是自己也才破解了這個醫學難題,還是他只是選擇在這個時間節點上公布這項技術,以再次證實自己的強大?”
奧蘭公爵将一柄新打造的戰刀丢給了兒子,自己亦挽了一個流暢的刀花。
“重要嗎?”
“重要。”萊昂雙手緊握戰刀,目光堅毅,“這關系到,他是在救贖,還是在統治。”
“你既然能問出這句話,你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公爵揮出的刀光如流星撲來,少年大吼着正面迎上。
戰刀相擊,炸出一串金色的火花。
***
新歷14746,六月,弗萊爾星赤道,白旗灣。
秋暴風中的海域暗如子夜,一艘失去動力而迫降在海面的漁船,正被沸騰的海浪抓在掌中抛來擲去。
幸存的船員們擠在船長室裏,滿臉絕望與恐懼。
沖刷漁船的海浪褪去,密密麻麻的黑色水怪曝露在閃電的白光中。
它們前赴後繼地爬上漁船,拖着長尾四處爬行,流下滑膩膩的粘液。它們鑽進魚倉裏大嚼大吃,利爪抓撓着船艙的門和玻璃,對躲在裏面的人類發出尖銳的嘶鳴。
警報燈閃爍,系統不斷催促:“船體傾斜度已達到警戒線,請做好棄船逃生的準備!”
可這片被風暴吞噬的海域遍布着成群的食人的海怪,棄了船,外面也并沒有一條生路可走。
“……求您賜予我們光明,求您保佑我們度過厄難……”船長的Omega小兒子正跪在地板上祈禱着。他非要跟着父親一道出海,卻沒想到船會被風暴困在海偶出沒的海域中。他才十六歲,他還不想死……
一道光芒透過爬滿海偶的窗戶,照在他臉上。
男孩猛地擡起頭。
一架昆式戰機破開雨雲疾馳而來,聚光燈穿透暴雨,鎖定了已快傾覆的漁船。
畏光的海偶們頓時四散開,躲進了燈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裏。
戰機尾部艙門打開,一道銀藍色朝着漁船筆直投射而去。縱使在劇烈颠簸之中,船長室裏的人也能感受到船身一陣劇震。
爬滿海偶的甲板上,一名身穿輕型作戰機甲的戰士穩穩地伫立在暴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