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遲小圓本來是想趁着陸堯洗澡，悄悄離開的，但他剛把腦袋探出窗外，就被呼嘯的寒風勸退了。

昨晚冷空氣下來，好不容易升上去的溫度一夜回到解放前，驟降了八-九度。

山上是個四季如春的地方，但B市四季分明，他怕冷。

被冷空氣逼回來，遲小圓認真思考了下，決定等天氣回溫再離開，不然他會變成凍小香豬的。

這麽想着，他就重新在陽臺邊邊專屬于他的軟墊趴下，擡起頭繼續追哥哥演得電視劇。

這會正演到江明月扮的演俠客獨自被一群馬賊包圍的劇情，配樂的曲風徒然一轉，幾聲“咚咚咚”的鼓聲響起，變得緊張起來。遲小圓看着也跟着忐忑不安，屏息靜氣，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姿勢也從趴着，變成站着，還不夠，他又飛快跑到電視前，湊近了看。

陸堯洗完澡，穿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出來，入目就是遲小圓渾身緊繃，站在電視前仰頭聚精會神，神色擔憂的模樣，視線掠過電視上一張明豔到極致的臉，他的嘴角微微彎了彎。

“你很喜歡江明月嗎？”

“嗯，喜歡！”

遲小圓抽空回頭看了眼陸堯，見他站在距離自己兩米以外，便放心地又把腦袋轉回去。

這是我哥哥呀，當然喜歡。

最最最喜歡了！

注意到軟墊邊上的小布包，陸堯眸色一閃，忽然說：“他是我公司的藝人，等他拍完戲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所以，你要留下來才行。

聽完，遲小圓猛地轉身，也顧不上距離問題了，一陣風似的刮到陸堯面前，“真的？！”

陸堯蹲下-身，“嗯。”

微微仰起頭，遲小圓觀察陸堯，眼睛亮晶晶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在人類社會，哥哥為了不引起道士注意，會隐藏自己的氣息，他如果單獨出去找，沒辦法靠氣味，要花不少時間，如果陸堯願意幫忙的話，就方便多了。

而且他的靈力還沒完全恢複，要再找到一個像公寓這裏靈氣充沛的地方，并不容易。

再加上陸堯……

如果現在走了，就照顧不到陸堯了，萬一陸榮華、陸榮勝這些壞人又做什麽事呢？

幾件事一一羅列出來，又鄭重地斟酌考慮，最終遲小圓決定，暫時留下。

“那說好了。”遲小圓朝陸堯伸出一只前腳。

“說好的。”

陸堯伸出手，跟遲小圓擡起的那只前腳碰在了一起，完成了約定。

—

12點睡覺時，遲小圓跟往常一樣向陸堯道了一聲“晚安”，只是之前他都是“哼哼”叫喚，現在可以說話了。

“之前，你每天晚上也是跟我道晚安嗎？”陸堯垂下眼眸，認真看着遲小圓。

“是呀。”遲小圓晃晃尾巴，又讓自己飄起來，“你們人類不是都會說嗎？”

“……嗯。”陸堯的這聲應答有些缥缈，他想不起來，有多久沒向別人道“晚安”了。

他輕聲說：“晚安，小圓。”

遲小圓開開心心地應了一聲，就落回地面，然後轉身跑回了房間。

陸堯筆直地站在後面，目視遲小圓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房門同時關上，才也回到卧室。

床頭櫃上放了一瓶安眠藥，陸堯倒了杯熱水走過去，在拿起藥瓶要倒藥時，手停頓了下，盯着小小的藥瓶許久，又重新放了回去。

晚上，不能吃。

沒有吃藥，陸堯又一次陷入了噩夢裏。

夢裏依舊是九歲前發生的事。

有時在冰天雪地、熱鬧的游樂園；有時在清冷孤獨，空無一人別墅。黑暗裏，沒有一點光，耳邊傳來的聲音帶着哭腔和恨意，一聲又一聲地哭喊，聲嘶力竭。

時間被無限拉長，陸堯站在夢境裏，猶如過客從頭看到尾，畫面最終迎來了尾聲——一聲尖銳的車鳴響起，女人的身體飛到的半空中，她的眼角似乎滑下淚水，又重重落在地面上。

女人明明很瘦，也不高大，但血卻很多很多，它們不斷從她的後腦、鼻子、口腔、耳朵溢出來，很快鋪面了一地。她無法動彈，視線卻緊緊盯着一個位置，陸堯就站在那裏。

陸堯很想走過去，但他面前有一面透明的屏障擋着，無論他如何敲打，撞擊，始終無法突破。

最終，女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原先美麗的臉龐鮮血淋漓，以一個扭曲的“不甘”定格。

鼻尖嗅到一股妖氣，遲小圓猛地睜開雙眼，從舒适的窩裏跳下來，邁着四肢，快速沖到陸堯房門前。

“陸堯。”

四肢并用，遲小圓對門又是拍又是抓撓，想把裏頭陷在噩夢裏的人叫醒。

“陸堯！”

“陸堯——”

沒用，陸堯醒不來。遲小圓望着門，沉默了會，說了一句“對不起”，就用法術破開門，沖了進去。

這是遲小圓第一次在陸堯睡着以後來到他的房間，房間很大，床頭亮着鵝黃色的壁燈，正中間的床上，被子的一角滑落到地上，陸堯整個人蜷縮着，止不住在顫抖。

“陸堯？”遲小圓爬到了床上，站在枕頭旁，輕聲喊他。

陸堯并沒有醒來，他眉頭緊皺，臉色蒼白，額頭布滿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頭發已經濕透了。

“救她……媽媽……”他的聲音很輕，卻充滿急切。

這時的陸堯不再強大，僞裝一層層卸下來後，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有心跳，要呼吸，會痛苦。

遲小圓的聽力很好，聽着陸堯一聲又一聲哀傷、絕望到極致的叫喚，心裏升起了一股奇異的感受，揪着——是心疼。

前腳輕輕拍打陸堯的臉頰，遲小圓又喊了他好幾聲，可收效甚微——陸堯根本聽不見。

這次比上次嚴重。

陸堯被夢妖趁機帶到夢裏去了。

遲小圓有些着急，夢妖是害人的妖怪，可它們狡猾，現在躲在陸堯的夢境裏，他在外面，沒辦法解決它們，除非陸堯能自己醒過來。

怎麽辦？

如果用那個辦法呢……

遲小圓遲疑了下，很快下定決定。

小香豬的模樣不太方便，遲小圓變回人形，掀開被子躺進去，然後握住陸堯的一只手，閉上了眼睛。

很快，遲小圓進到了陸堯的夢境裏。

站在一片黑暗裏，伸手不見五指，遲小圓愣了幾秒，但很快就循着妖氣飄來的位置，追了過去。

沒多久，遲小圓順利找到了陸堯。

陸堯的眼眶發紅，雙手緊握成拳，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那裏倒着一個女人。女人身上都是血，眼睛睜大很大，死不瞑目。

“陸堯。”遲小圓喊他。

聞聲，陸堯回過頭，愣了愣，“小……圓？”

“是我。”遲小圓走到陸堯身邊，擡頭望着他的雙眼，“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是夢妖給你制造的幻境，你要自己醒過來。”

“假……的？”陸堯搖頭，“不，不是假的。”他的媽媽，是出車禍死的。

那天……那天如果他答應去醫院見她，她就不會從醫院跑出來，就不會遇上車禍。

見陸堯又扭頭，癡癡地看着女人，不相信自己，遲小圓一張娃娃臉郁悶地皺了起來。

夢妖是以夢境裏的各種情緒為生的，尤其喜歡痛苦、恐懼、傷心這些負面情緒，陸堯陷在夢裏越久，危險就越大。

眼見夢妖的實力越來越強，情急之下，遲小圓咬破自己的舌頭，拽着陸堯的衣襟将人拉下來，然後擡頭湊上去，嘴唇貼上陸堯的嘴唇，舌尖探出，趁着陸堯沒回過神，伸到他嘴巴裏。

大概持續了兩三秒，遲小圓就松開了陸堯，退回原地。

陸堯怔怔地看着遲小圓，露出了茫然、不解、驚訝……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的複雜表情。

“你……”

遲小圓打斷他，“你先別說話，安靜地看。”說着，他的瞳孔微微變化，目光所及的地方，場景都變了。

發現眼前的場景改變，陸堯驚訝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偏頭去看遲小圓。

遲小圓解釋說：“剛才給你喂了點我的血，你暫時能看到跟我一樣的東西。”

遲小圓是只單純的妖，對于情急之下的親吻，并沒有其他更多的心思，只當是救人的舉動。

注視遲小圓的側臉，陸堯放在身側的手重新攥緊，心裏有什麽一閃而過，只是太快了，他來不及抓住。抿緊唇，他移開視線，跟着遲小圓的目光，落到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媽媽”身上。

女人，其實就是夢妖，它并沒有實體，只是從陸堯的記憶裏，找到了他母親的模樣，又模拟了陸堯以為的車禍現場。

此時被遲小圓拆穿，它就不再假裝了，身體徒然增大，最後爆開，變成了一團濃霧。

遲小圓警惕地看着夢妖，回頭對陸堯正色道：“你要快點醒來，夢境是夢妖的地盤，我不一定打得過它。”

作者有話要說：初吻達成，雖然對小圓來說，只是為了救陸堯。

嗯，明天繼續。

麽麽~

ps:謝謝 續斷 的地雷，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