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事

河陽城。

靠近青雲山的河陽城,雖然飽受戰亂侵襲,就連城牆上的妖獸爪印都還未褪去,空氣中仿佛還能聞到修羅血腥的味道,但這一切終究已經過去了。就好像濃厚的雲霧被剝離天空,青天白雲還是從前最幹淨的模樣。

人們走在街巷上,對面行來的人只需一個笑容,就可以賺到對方溫暖的回應,實在是不虧本的“買賣”。欣欣向榮,大致如此了。

周一仙一行四人,就在這日清早踏入這座曾經“滿含辛酸”的城池。小環幾人環顧四周,臉上沒有什麽笑意,反倒是周一仙拿着根竹竿,擡手彈了彈身上灰塵,心情頗好的大步向前走。

“爺爺,你心情很好?”小環在他身後冷不丁問了一句,道。

周一仙咧嘴一笑,伸手撫須,一派大師風範,道:“小丫頭不懂事,如今這座河陽城……可了不得了。”

幾人聞言齊齊一愣,唯有金瓶兒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周一仙笑了笑,随手一指,問道:“你們看,前方那人神情如何?”

小環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向周一仙指的方向看去,道:“只說那人面色的話,倒還不錯。”

周一仙“嘿嘿”一樂,道:“這就對了,我掐指一算,就知必須來此。這河陽城屢遭劫難,萬物方顯回春之象,正是需仙人點撥之時。”他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手中竹竿上四個大字“仙人指路”,面上笑意更濃。

小環興致缺缺,白了他一眼,道:“爺爺,是瓶兒姐姐說要來這裏的,怎麽換成你‘掐指一算’了?”

周一仙面上一紅,怒道:“你這死丫頭!”

若是往常,恐怕小環還要同周一仙争論幾句,但自從邁入河陽城開始,她心底就有些不太舒服,所以少有的沒再言語。

而一側的野狗道人一向對周一仙的論調嗤之以鼻,金瓶兒大部分時間則是懶得搭理他,如今更是覺得但凡說一句都是浪費口水。

幾人前前後後走着,周一仙一人在前滿街轉悠,口呼“掐算未知事,前路得願成”,四處拉人算卦。小環也不上去幫忙,冷眼看着他滿口胡謅。随着幾次得手,周一仙的要價越來越高。

小環終于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他,道:“爺爺,那人面相不好,印堂發黑,你怎麽還說前路無礙,四通八達?”

周一仙瞪了她一眼,斥道:“你懂什麽,這麽不吉利的話,沒人愛聽,誰能給你錢?”

小環無奈,撇了撇嘴,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說說這個爺爺。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紅光突然從她腰間溢了出來,四人都是一呆。別在她腰間的東西正是從前鬼先生贈予她的法寶血玉骨片,小環伸手将其中一片取了下來。

周一仙湊近,皺了皺眉。

“妹妹,怎麽了?”金瓶兒在她身旁問道。

小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

她的手指輕撫了那血玉骨片一瞬,指尖亦是透出一絲紅光,與血玉骨片顏色輕輕呼應,忽閃忽滅。半盞茶工夫,她停下來,輕輕吐了口氣,道:“我方才進城的時候就覺得不太對勁,原來是這裏陰氣太重,鬼氣已浮于街面。”

幾人雖都有道行在身,聞言也是心裏發涼,毛骨悚然。

小環又嘆了口氣道:“如今是白日倒沒什麽,但是晚上就不一定了。”

周一仙立刻道:“要不咱們趕快走吧?”

金瓶兒冷冷看了他一眼,向小環微微一笑,請攬住她的肩膀道:“有咱們這位大師在,鬼魂怕什麽?”

小環笑了笑,周一仙咕哝了一句什麽,被金瓶兒瞪了回去。

“現在還早,咱們先找客棧住下吧。”小環道。

周一仙嘆息一句“不聽老人言”,然後随手指了指街邊一座不大的客棧,道:“也不用找,這裏就有一個。”

小環點點頭,就要随周一仙走過去。

“妹妹,等等。”金瓶兒拉住小環,道。

周一仙和野狗道人在前面站住腳,不明所以。

只見金瓶兒笑容妩媚動人,笑道:“讓你爺爺他們住這裏,姐姐請你住山海苑。”

衆人啞然。

離河陽城不遠的青雲山,也正迎來一日中最好的時候。

雲霧缭繞的大竹峰上,依舊竹濤陣陣,沙沙的竹聲,仿佛時光也在靜谧中停留不走,有着說不出的惬意。陽光柔和的光線,照射在整座山峰上,如仙境般美麗寂靜。

清晨方過,廚房中傳來打水的聲音,兩個身影正在裏面忙活,卻是何大智和杜必書。

“老六,你那邊完了沒有?”何大智背對着杜必書,一邊手下忙碌着,一邊問道。

然而話音落後卻沒聽到回答,何大智心下奇怪,趕忙轉頭看去,這一看不要緊,卻讓他一陣怒火上沖,杜必書不知何時把做熟了的菜扣在了地上,此刻正手忙腳亂的把菜撿起來放回盤子裏。

何大智氣得一巴掌朝他後腦勺拍了過去,道:“你幹什麽呢?”

杜必書趕緊從地上蹿起來,連連道:“還能吃,還能吃……”

何大智嘴角抽搐了一下,指着那盤灰蒙蒙的菜,怒道:“你給我吃吃看!”

杜必書打了個哈哈,道:“不小心弄翻了,師兄見諒,見諒。”

何大智白了他一眼,語氣不善,道:“你把其他的飯端過去,我去叫幾位師兄。”

杜必書端着那盤菜看着何大智氣呼呼地走出廚房,小聲嘟囔了一句,道:“本來也不怎麽好吃。”

話剛說完,伴随一聲冷哼,一個石子準确的丢到了他的腦門上,杜必書“哎呦”叫了一聲,額頭紅了一片。

“四師兄,你……”杜必書立刻跳腳,叫道。

卻聽外面何大智忽然喊了一聲:“大師兄回來了。”

杜必書揉着額頭,任命的走了出去,轉眼果然看見天空一道身影緩緩降落在用膳廳前。

宋大仁收起十虎仙劍,向兩人點了點頭,道:“老四,老六,叫幾位師弟過來吧。”

何大智依言走了,杜必書拿着碗筷走進用膳廳。

“師兄今日回來得很早啊。”

宋大仁坐在桌頭的椅子上,目光沒有看向他,越過門扇像是正望着外面的樣子,怔然不語。

杜必書伸頭湊過去,叫了一聲,道:“大師兄!”

宋大仁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道:“你那麽大聲幹什麽,我又不聾!”

杜必書滿腦子想着,今日未看黃歷,總是遭人埋怨。他撇撇嘴,又耐着性子問道:“大師兄,這些日子你日日去通天峰,今天怎麽回來這樣早?”

宋大仁抿唇不語。

“難不成是大師兄提早跑出來了?”迎頭一人是老五呂大信,大竹峰上其它人跟在後面,也是有說有笑。

大竹峰上自從首座田不易夫婦去世後,衆弟子午飯晚飯基本都是在自己屋子裏解決,唯有早飯會在用膳廳一起吃。

待幾人坐在了椅子上,飯菜已經擺上了桌。

“我怎麽覺得今日的飯菜有點少……”老二吳大義夾了一筷子綠葉菜,邊道。

何大智一筷子指向杜必書,道:“莫要問我,都去找老六算賬吧。”

衆人齊齊看向杜必書,呂大信笑道:“難道是老六一邊做菜一邊偷吃,老六,你什麽時候添了這偷嘴的毛病?”

幾人大笑,紛紛道:“多大了!”

杜必書臉上一紅,罵道:“五師兄胡說!”

何大智臉上帶笑,剛要說什麽,擡眼卻望見首座上的宋大仁,神情頗為奇怪,幾乎是有些凝重之感。

他也算是聰穎通透的人,看着宋大仁臉上的神色,他用胳臂肘捅了捅身邊的呂大信和鄭大禮,然後揚了揚眉,問道:“大師兄,你怎麽了?”

杜必書咽下口飯,道:“還有什麽,肯定是想師嫂了。”

幾人又笑了起來。

宋大仁終究被幾人鬧得臉上紅了紅,“咳”了一聲,道:“你們師嫂今日就回,我想她做什麽?”

何大智幾人擠眉弄眼,好不自在。

短暫的停頓,宋大仁收了笑容,低聲終于是道:“方才我去通天峰……”

何大智幾人沒說話,聽他繼續說着。

宋大仁皺了皺眉,又道:“近日門中事多,蕭師兄的意思……”

他的目光掃過幾人的面孔,微微帶些嘆息意味,緩緩言道:“他要派些人手追查魔教餘孽。”

用膳廳裏忽然一片寂靜。

一時無人言語,杜必書勉強幹笑了一聲,道:“蕭師兄是什麽意思,魔教如今不是……沒了嗎?”

衆人都是沉默,宋大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只是以防死灰複燃。”

他伸手在眉心揉了揉,嘆了口氣,在一片沉默得有些心寒的氣氛裏,淡淡道:“之後應該是要派人下山的吧?”

屋中無人相應,他擡頭看向湛藍的天際,心頭輕輕一動,仿佛有一個似曾相識的影子從心底一閃而過。

外頭雲煙杳杳,擺着柔軟的霧氣,随着清風聚散、離合。

山海苑。

周一仙和野狗道人終是跟在金瓶兒和小環後面,走進了山海苑。一路上周一仙忍不住念叨“這裏太貴”雲雲,讓金瓶兒十分不耐,屢屢向他瞪眼,看樣子只要他再碎嘴下去,這位昔日妖女馬上就要抽出法寶砍人了。

小環看着面前臉色越來越黑的金瓶兒,擔心的看了眼身後的周一仙,拉了拉身旁人的袖子,道:“又讓姐姐破費了,其實住在剛才那處就好。”

金瓶兒對着這個妹妹,一向脾氣頂好,她笑了笑道:“你我之間說這個做什麽。”

小環彎了彎唇。

店小二看着幾人帶着包袱施施然走來,趕忙迎了過去,道:“幾位住店?”

金瓶兒點了點頭,眉目間的豔色看得店小二一呆。

那邊算賬的老板從桌子旁繞過來踢了他一腳,叱道:“還不快去!”

幾人在一張桌子後坐下,看着店小二提着壺一溜小跑過來斟茶,邊絮絮道:“客官可是第一次來河陽城?來咱們家是絕對沒錯。跑遍河陽城,咱家一直是這個。”他豎了個拇指,呵呵笑開了。

小環見這小二年紀雖不大但機靈有趣,就接了他的話頭,道:“小二哥,如今你們的生意怎麽樣?”

那小二笑容明顯僵了一僵,然後苦笑道:“這年月什麽人都不好過,咱就因背靠個青雲山,才好些……”

金瓶兒哼了一聲,面帶不屑。

小二又低聲嘆道:“好也算不上,往日裏青雲門的人都跟神仙一般,本以為離得近受神仙庇護,結果反而遭了秧,真是誰近誰遭殃……”

小環聽聞一愣。

金瓶兒嗤笑一聲,微微掩唇,笑道:“誰近誰遭殃,這倒也是。”

小二呵呵一笑,有點羞澀地道:“我沒見過世面,也是随口一說。”

“胡說八道嚼舌根,就你知道!”這邊,掌櫃的又走過來用賬本敲了下他的腦袋,按說以山海苑的規模,掌櫃的一般是不輕易露面的,只有外頭出了什麽大事,才會過來瞧瞧,然而今時畢竟不同往日,客人少了,掌櫃的辭掉了幾個店小二,自己也親自跑出來招攬生意,河陽城裏大多數客棧如今也是如此。

周一仙輕輕哼了一聲,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日青雲山的那場大戰,當真是了不起!”小二腿腳利索的上了幾盤菜,嘴上滔滔不絕道。

掌櫃的臉上不樂意了,在旁邊叱道:“你是看見了還是怎的,今日話那麽多!”

小環笑了笑,攔道:“沒事的,我們正想聽呢。”

小二眼神一亮,笑道:“雖然當時我沒在場,但我覺得這青雲門還是極有說頭的。”

小環訝道:“怎麽講?”

掌櫃的在一側咳了咳,瞪了店小二一眼,一步一晃的挪回去了。

小二見掌櫃的走了,沖幾人做了個鬼臉,道:“各位別見怪,眼下河陽城裏,願意談這些的人可不多。”

金瓶兒難得心情不錯,倒也願意聽他講講,她餘光掃過小環笑意盈盈的臉,向小二笑道:“你只管說就是了。”

店小二“哎”了一聲,把肩頭的毛巾一甩,道:“當日河陽城的人可都被那要死不死的妖魔脅上青雲山了,城裏十室皆空,連只狗都沒有。聽那些活着回來的人說,青雲山上跟死人墳似的,死人堆得都沒處下腳,滿眼全是血……”

小環幾人面面相觑,他們雖然對那場戰役有所耳聞,但從未聽人這般詳細的講述過,四人中,金瓶兒和野狗道人本就出身魔教,金瓶兒當年更是從鬼王手中拼死才逃脫而出,而這之後的事情,卻是并不清楚的。

“……那日天昏地暗,紅光漫天,正道的那些大仙都支撐不住了,這時候,天空突然傳來巨響,你猜怎麽着?”小二眯起眼來,講得吐沫四濺。

這店小二頗具說書的天賦,就連一直悶頭喝酒的周一仙也擡起了頭。

不知怎麽,小環心裏突然有點緊張,她問道:“然後怎樣了?”

店小二一拍大腿,叫道:“神劍出來了!”

幾人愣了一下,小環疑道:“是誅仙劍?”

小二點點頭,臉上眉飛色舞,道:“你們是沒看到,那神劍出來光芒四射,晃得人眼疼,只就這麽三兩下,魔頭就被打得灰飛煙滅了!”

金瓶兒理了理發梢,笑道:“聽小二哥說的,仿佛親眼見到了呢。”

小二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嘿嘿樂道:“哪能吶,不過當初天都被照得晝亮,恐怕方圓幾百裏都能看到吧?”

野狗道人鼻子裏哼了一聲,眼珠卻不由自主地轉到小環身上,見她白皙秀美的面容微微紅着,不禁呆了一呆,然後飛快轉回頭來,不敢再看。

“小二哥,謝謝你了,”小環笑了笑,從口袋裏拿出了些散碎銀兩放到桌上,道,“我們是從外地來的,這些倒是真的不大知道。”

小二将銀子揣進懷裏,迎着周一仙不耐煩的白眼,陪笑道:“哪裏哪裏,我這也是随便說說,這年頭日子總算好過多了,咱老百姓能吃能喝就好,不管那些大仙的事。”

小環笑着點了點頭。

店小二正打算轉身離開,忽然用手拍了拍腦袋,恍然想起了什麽一般,又把頭伸了過來,這次他的眉眼多了一股神叨叨的味道,頗有周一仙的風範,對四人擠擠眼睛,低聲道:“唉,你們聽說了嗎,那次用神劍的人好像不是青雲掌教……”

周一仙突然“噗”的一聲把酒噴了出來,生生岔了氣,扶着桌角猛咳起來。

衆人側目。小環也被他吓了一跳,怨道:“爺爺,你做什麽?”

她又轉過頭向店小二詫異道:“為什麽這麽說?”

店小二言道:“外面都是這麽傳的,好多人都說青雲掌教早就失蹤了,那次使劍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野狗道人也問道:“這些你們怎麽知道的?”

店小二道:“客官,當日在青雲山上的可不止正魔兩道人啊,”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十萬人,河陽城內外十多萬人都在青雲山上,有點風吹草動誰能瞞得過,眼下事情都過去了,但流言蜚語可是一點沒少!”

幾人默然無語,唯有周一仙捂着喉嚨,咳紅了臉。

金瓶兒一汪水眸,看了眼店小二離開的背影,又瞥眼看了周一仙一瞬,目光中玩味的異色愈來愈濃。

青雲山,通天峰。

大殿燃香已燼,蕭逸才在階前負手而立,身邊的道童來來回回,似乎是在向他禀報什麽事情。

“有什麽消息?”等到衆人站定,蕭逸才緩緩開口問道。

一個道童越衆而出,向蕭逸才施禮道:“蕭師兄,派出去的人日前方回,說在南蠻和西方都曾見過一些行跡古怪的人。”

蕭逸才微微點頭,神色淡淡,言道:“那次大戰之後,百廢待興,然總有跳梁小醜不自量力。你們仔細派人盯着,若有不妥,直接出手就是了。”

衆人皆是點頭稱是。

正說着話,一個青衣小童走了進來,恭聲道:“蕭師兄,林師兄到了。”

蕭逸才點了點頭,衆人紛紛退下,大殿中只留蕭逸才一人。

陽光沿着大殿窗棂透進,有一刻,殿中奇異的寧靜,就連鶴鳴都随着風聲離得很遠很遠。蕭逸才心中有一聲嘆息,沉在胸膛裏。

一人劍眉星目,白衣如雪,背負一柄幽綠仙劍,從殿外走了進來,看去卓爾不群,俊逸非凡。

來人正是林驚羽。

蕭逸才打量了他一回,笑道:“林師弟辛苦了,還要叫你跑一趟。”

林驚羽搖了搖頭,道:“師兄哪裏話。”

蕭逸才笑了笑,道:“我這幾日忙着,所以沒來得及找你說話。”

林驚羽愣了一下,搖頭道:“師兄事情忙,這些都是小事。”

蕭逸才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淡然道:“你那日所說,并非小事,只是我思索久了,頭腦反倒更理不清。”

林驚羽點點頭,默然不語。

“師尊失蹤良久,我心中十分着急,內有門中瑣事,青雲門外也不知是何光景,這從頭再來的重擔,落在肩上,說起來容易,循規蹈矩的做就可以,但真做起來,太難了。”蕭逸才語氣淡淡,林驚羽面色肅然,看着他的目光已漸有敬色。

蕭逸才低聲笑了笑,又道:“尤其這世道,看起來雖然太平,但內裏藏了些什麽,又有誰知道呢?”

林驚羽笑道:“蕭師兄多慮了,這世道再怎樣不堪,都不會比過去更差了。”

蕭逸才朗聲笑道:“林師弟說得對,看我,整日盡瞎想些什麽。”

言畢,他又笑道:“難得你過來一趟,不說這個了。”

林驚羽微微笑了笑。

“之前你們去南疆時,一路上可還好?”蕭逸才堪堪問道,這話沒頭沒尾,意向不明,猛然聽來十分怪異,但是林驚羽似乎早有準備,也知曉其中含義。

他幾乎立刻便回道:“一路順利,并無不妥。”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但此事非同小可,南疆既然沒有,恐怕就要去其它地方查了。防患于未然,總好過咱們舊傷未愈,又被人捅了刀子。”

林驚羽點頭,顯然深以為是。

“我已經新派了人手出去,也知會了各位首座。魔教餘孽,絕不能再掀風浪。咱們如今可是真的承受不起了。”蕭逸才話語沉沉,到了後頭略帶了一聲嘆息。

日頭緩緩挪移。

兩人又說了會話,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林驚羽看看外面天色,表示不願再打攪蕭逸才處理門中事務,就要告辭離去。

臨走時,他躊躇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心中疑惑,道:“蕭師兄為何不接任掌門之位?”

蕭逸才道:“師尊還未找到,我難以心安。”

林驚羽聞言沉默了片刻,道:“掌教真人果真不在青雲山中麽?那日我确實是在祖師祠堂見過……”

蕭逸才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話,道:“山中我已尋遍,并無蹤跡。”

林驚羽怔了一下,終究點了點頭不再于這些問題上糾纏,向蕭逸才輕施一禮,告辭離開了。

蕭逸才站在殿中,注視天空那碧綠色光影許久,才慢慢轉過身,向殿後走去。

山海苑。

大大的一層樓裏,一個人影都沒有,小環從房間裏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幅空曠畫面,掌櫃的在二樓的一個角落裏,倚着欄杆,撥着算盤珠子。

小環小心翼翼的向外走,輕微的腳步聲在這裏都顯得很突兀很響亮。

“你去做什麽?”

小環被這聲音吓了一跳,再一看,卻是周一仙坐在最靠裏的椅子上,正喝着酒。

“爺爺,我出去轉轉。”小環擺了擺手,笑言道。

周一仙目光如炬,在暗處幾乎閃閃發亮,他冷冷哼了一聲,擺好了長輩架勢,道:“我信你,我就不是你爺爺!”

小環尴尬的笑了笑,捏了捏衣角,道:“我好久沒逛過河陽城了,就出去一會。”

反常必為妖,難得一見小環如此神色,周一仙警惕的打量她。

小環跺了跺腳,道:“爺爺!”

周一仙冷哼一聲,道:“你不是去逛街,是去捉鬼吧?”

小環不說話了。

“你看看你哪像個女孩子……”周一仙痛心疾首道。

小環上下看了自己一遍,羞惱道:“爺爺,你說什麽呢?”

周一仙又作痛不欲生狀,道:“你那死鬼師父不安好心,你那金瓶兒姐姐也不是甚麽好人……”

“我怎麽了?”一個沁涼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幾乎就在同時,周一仙剎那間就沒了聲響。

小環眼睛一亮,叫道:“瓶兒姐姐。”

金瓶兒風情萬種的從樓上走下來,冷冷瞪了周一仙一眼,對小環道:“我正要出去,你跟我一起去吧。”

小環點了點頭,沖周一仙吐了吐舌頭,随着金瓶兒後頭走了。

周一仙臉色發青,獨自坐在那裏生悶氣。

青雲山,幻月洞府。

古老洞府裏,蕭逸才的身影淹沒在幽幽水波中,他一直向前走着,直到置身幻境之中,才停下腳步,仰頭望去。

蒼茫荒野,浩瀚星象在陰雲裏時隐時現,九根巨柱圍成一個圓圈,高高聳立在這一片荒蕪裏。曠野雷聲不絕,震徹心扉。

蕭逸才的衣衫被勁風吹得烈烈飛舞,風聲雷聲在他耳畔狂吼呼嘯,像是凄厲的陰魂,哀嚎不絕,這片天地已被人世遺忘太久,陰冷而充滿怨氣。

他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向前,在那巨柱之間,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了下去。

一個石棺不知何時放在了這古老的祭壇之上,灰色的石頭,每一條紋路都是那麽清晰,而在它的前面則是一柄石劍,倒插入地,平凡而古老。

遙遠蒼穹,濃雲密布,雷聲伴着電芒,霍然而至,隆隆雷聲在他的耳邊炸響,閃電奪目的白芒映出那石棺、古劍最清楚的模樣。

蕭逸才跪在地上的身子仿佛抖了一抖,然後他重重的、重重的叩首。

“不肖弟子蕭逸才來看您了。”

“很快,弟子就接您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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