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二天,鮑德溫就恢複平靜了。

他本質是個友善的人,只是太渴望成功才會舉止失措,所以現在腦子一清醒,立刻對自己的沖動行為愧疚起來,還專門感謝了詹姆斯昨晚的陪伴和安慰。

如果戳人痛腳和火上澆油都能算陪伴和安慰的話……

是的,詹姆斯十分有理由接受這份感謝!

但他良心未泯,急忙推拒:“不不,不用謝,也沒幫上什麽忙……”

鮑德溫比了一個停止的手勢,不太想繼續讨論這個稍顯凄涼的話題。

然後,他一邊催促詹姆斯快點兒起床,一邊自顧自地走進衛生間開始洗漱、打理儀表,拿着小梳子一下一下梳胡須,還說什麽別遲到,一會兒還要去西奧家的那個廢舊倉庫進行練習。

詹姆斯非常驚訝:“遲到?昨天……我是說,我們今天還,還練習?”

鮑德溫嚴肅地轉過頭,很酷地回了他一句:“為什麽不?我們還沒解散吧?”

……有理有據!

詹姆斯有點兒搞不懂這個發展,卻還是乖乖地爬起來,去刷牙洗臉了。

從頭到尾,他都沒敢再提昨晚的事情,生怕又刺激到對方。

可如果說他腦子裏什麽都沒想的話,那絕對是瞎說。

事實上,蘭斯傷害的絕不只是鮑德溫一個人。

盡管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來說,他的選擇根本沒錯,在關乎未來人生發展的事情,考慮周全,或者自私點兒都是應該的。

但客觀上能夠理解,情感上卻難以接受。

作為他的隊友,詹姆斯覺得有點兒傷心。可他的這種傷心和鮑德溫的傷心相比,又有一些本質上的不同,不是什麽被欺騙、被隐瞞、被背叛的傷心,而是視為好朋友的人,卻會在有一天離開自己的傷心。

曾經有人說,樂隊就像是一艘大船,成員們都是這艘船上的水手。

所以,大家如果想要走得更遠,必須同舟共濟地揚帆起航,齊心合力地征服驚濤駭浪,再風雨同舟地朝着一個方向奮力前行。

聽起來浪漫極了!

可世事無常,假如船行半路……有人硬要下船了,怎麽辦?

懷揣着這種過分柔軟細膩,乃至敏感的小心思,詹姆斯一路無言。

他沉默地跟着鮑德溫一起來到了西奧家的廢舊車庫。

出人意料,居然有人比他們到的還早。

他們在車庫門口,聽到了一陣吉他聲。

兩人對視一眼。

詹姆斯上前一步,推開了車庫的門。

昏暗的車庫一下子明亮起來。

昨天還氣勢洶洶和鮑德溫幹仗的蘭斯低着頭,正神色平和地抱着吉他,翹着腳坐在一個破爛木頭箱子上。

他神色平靜,唇邊叼着一根煙,哪怕是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時,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僅僅是微擡一下眼皮。修長的手指夾着一個小巧的三角形撥片,繼續在吉他琴弦上行雲流水地撥動着,一段優美到極致的吉他solo飛速地宣洩而出,像是高高舉起的紅葡萄酒瓶輕輕地傾斜十五度後,一道紅色酒液就優雅地從瓶口流瀉而出,連空氣中都彌漫起陣陣馥郁的芳香……

有些東西是講究一眼認定的。

從這一刻起,哪怕後來再合作過多少出色的吉他手,什麽激情四射型的,什麽玩弄技術到極致型的,什麽風車大旋轉雜技型的……在詹姆斯的心中,蘭斯都始終牢牢占據了第一的位置,永不動搖。

而随着吉他的聲音,詹姆斯心裏的不安也被漸漸撫平了。

心裏有什麽空着的地方被重新一點點兒地填滿,如一盞盛滿了葡萄酒的酒杯。

音樂永遠是不會騙人的。

不是真正熱愛音樂的人是彈不出這樣美妙旋律的。

所以,這一刻,不管他之前做過什麽,有沒有解釋的理由。

詹姆斯都暗自決定原諒他。

至于鮑德溫……

他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并不知道在想什麽。

兩個人傻站在那聽,一個人坐在那自顧自地彈。

這種古怪的氣氛,一直到西奧的到來,才被打破。

“Hi,夥計們,你們都傻站在這兒幹什麽?”

這個十分擅長破壞氣氛的家夥大大咧咧地一上來就這麽問,。

蘭斯的吉他聲停了。

他索性把吉他放到了一邊,拿下唇邊的香煙,擡起頭,朝着大家無辜地笑了笑。

鮑德溫就神色凝重地走了過去。

兩個人一站一坐地對視了幾秒,像是演一出默劇。

詹姆斯超怕他們又打起來,急忙上前幾步,做出随時拉架的準備。

西奧也有點兒懵,在旁邊嘀嘀咕咕:“這,這,昨天還沒打夠嗎?”

可讓大家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鮑德溫僅僅是伸出了手,然後,蘭斯就自然地握住他的手,一個借力站了起來。

他倆一下子和好如初了。

等等,這他媽的不科學!

當然!

在後續的練習過程中,蘭斯還是委婉又誠摯地說了一些‘會把樂隊的事情始終放在心上,絕對不會讓樂隊就這麽解散,音樂是夢想,學業只是為了應付父母’一類的廢話(這事還有點兒後續,他确實做到了今天的承諾,但代價是所有科目全挂)。

不過,在當時無憑無據的情況下,鮑德溫就又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了(多好的人啊)。

他還為之前的沖動打人的事連續道了三次歉,并賭咒發誓地承諾以後絕不再幹這種事。

蘭斯大方地表示了諒解。

兩個人疾風驟雨般地在五分鐘內重建了原本的友情。

說真的,詹姆斯挺喜歡有蘭斯這個朋友的。

可這依然沒辦法讓‘蘭斯本質是個混蛋’的标簽徹底從他的心裏消失,哪怕他其實和鮑德溫一樣對這家夥沒什麽脾氣。

但想想吧!整件事的發展過程中,一直都是被忽悠的鮑德溫在憤怒、在傷心,在後悔、在愧疚、在道歉,在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備受煎熬……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蘭斯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對不起,或者類似含義的詞語。

這讓詹姆斯很難想明白。

他一直認為:不管是什麽人,有心還是無心,因為什麽迫不得已的緣故,只要是确實傷害到了別人,那他就應該道歉。

但蘭斯沒有。

那家夥只是一大早坐在車庫裏,輕描淡寫地彈彈吉他,無辜地笑笑,再順口說了幾個誰都能想出來的爛大街借口,就簡單地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了。

但鮑德溫不計較,別人也沒插話的餘地。

好在樂隊的氣氛總算又好了起來,而且,可能是也算一起經歷過打架了,成員之間的關系也比以前更親密了一些。

這也勉強算因禍得福。

後來,詹姆斯還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在車庫裏彈的那個調子是什麽?叫什麽名字?以前沒聽過啊。”

蘭斯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一抹明顯的笑意:“沒聽過嗎?沒聽過就對了。”

然後,他露出一副想裝滿不在乎卻又克制不住興奮的得瑟表情:“那是我寫的。”

“Fuck!這不可能!”

詹姆斯張大嘴巴,滿臉驚嘆地望着他:“真是你寫的嗎?上帝啊,你怎麽能寫出那麽棒的東西?”

蘭斯愉悅地微笑起來,手指輕彈了下煙灰,似笑非笑地逗他:“想知道?”

詹姆斯用力點頭,綠眼睛發光地注視他,充滿了渴望:“想。”

于是,蘭斯告訴他:“簡單!我只要照照鏡子,旋律就會輕輕松松地浮現在我腦海中了。每一個音符都在活潑地圍着我跳舞,真是贊美我自己。I'm pretty boy,I'm good-looking~!”

啊啊啊!你這個大傻逼!

詹姆斯再也不想和他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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