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個版本
顯然,蘭斯是在開玩笑的（也許）。
在接下來的錄音中，他們都是正兒八經地工作着的,甚至為了避免詹姆斯太尴尬,在需要錄那一段的時候,大家還主動地避出去，讓他自行發揮。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井井有條。
但他們的工作方式，讓那位制作人依然有點兒不敢茍同。
在他看來，錄音是一種對精确性和技術性都要求很高的工作。
有很多樂隊在舞臺上表現得異常精彩,可到了錄音室都會折戟沉沙。因為在這裏，沒有任何感性的東西，也沒有觀衆去聆聽、去和他們互動,從頭到尾,他們都只能孤單地演奏，旁邊只有制作人在挑剔地望着他們,整個過程像是進行某種單調乏味的技術工作,而不是随性地去享受音樂。
據說在更早以前,錄音室異常‘神聖’。
神聖到什麽地步？每個工作人員都要穿不同顏色的制服，上下級分明,所有人都必須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然後，大家一起在嚴肅和沉默中完成制作。
感謝上帝！
現在沒傻逼這麽幹了。
可盡管如此,錄音室對很多感性的音樂人來說，依然不那麽愉快。
如今，蘭斯野心勃勃地想改變這種情況。
他像是野獸圈地盤一樣地霸占了整間錄音室,試圖徹底将這裏變成一個實現自己全部音樂理念的根據地，讓一切都符合他的心意、按照他的想法去進行，而不是聽別人指揮做什麽。
于是，他開始了。
先搞一個亂七八糟的框架，接着，就開始放任隊友們的即興發揮，一點點兒往裏填充出不同的音色和旋律。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演奏方式，自己的節奏、自己的情感和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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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雜燴的效果只會變得很可笑。
可蘭斯對此沒有任何不滿和消極情緒。
他一個人在錄音室裏待了足足三天三夜，處理所有的素材，并努力将一切整合到一起。
在此期間，詹姆斯、鮑德溫和西奧都已經錄完了屬于自己的那部分。
他們暫時沒什麽事做，自然也就沒必要待在錄音室裏發呆，哪怕中間需要補錄，也可以再趕過來，所以，他們就結伴約好一起出去玩了。
此時，對音樂沒興趣，又發現自己沒辦法幫弟弟做什麽，正無所事事，計劃回家，或者幹點兒別的什麽的林德剛好也加入了進來。
他充當了三個人的司機，以及‘遇到歌迷後，幫忙打掩護的’臨時安保人員，帶着三個人吃喝玩樂外加倫敦三日游！
工作那麽久，那麽久……
這一刻，終于可以玩爽了！
于是，等詹姆斯終于想起他的吉他手，跑去錄音室探望時……
蘭斯已經累得躺在錄音室地板上睡着了，黑發淩亂地垂在額角，臉色黯淡無光，還有巨大的黑眼圈，隐隐有一種很脆弱的感覺。
盡管知道他睡醒後，依然是那個自負自戀又傲慢的混蛋，永遠挑剔和嫌棄着周圍的一切。
可這一刻，內心敏感，又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人士，詹姆斯的心中就湧動起了一種，想靠近他、想抱抱他，想問一句‘Are you all right’？再認真地告訴他‘你已經很棒了，不需要這麽拼命’的巨大沖動。
可惜，蘭斯并不領情。
當他發現詹姆斯試圖給自己來個公主抱的時候，直接就是一句兇狠的‘Fuck off’。
後來，他還把這段倒黴的記憶完全從腦袋裏删除了。
因為……
住口！
頭不梳？臉不洗？牙沒刷？邋邋遢遢睡地板上？那絕不會是我！
但他删除沒用，不承認也沒用。
因為詹姆斯後來上訪談節目，深情地把這件事講給了全世界聽。
這混賬王八蛋！！
蘭斯這輩子都弄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是想氣死我嗎？”
總之，<她今年十六歲>就這麽錄完了。
這首歌錄得其實不怎麽樣。
沒有經過任何精心準備，也沒有搞什麽幾十次排練後，讓大家變得整齊劃一，反而從頭到尾有點兒像是在薄冰上翩翩起舞，每一個動作都危險而美麗。
“這肯定會非常糟糕。”
在聽之前，制作人就信誓旦旦地說。
但下一刻，他就被歌曲的效果震撼了。
不完美，絕對的不完美！
可有些東西本來就不需要完美的。
不完美才是搖滾啊。
那是一頭自由的野獸，你不能把野獸關進籠子裏欣賞。
你得讓它盡情地去奔跑，僅僅是在它跑偏時，沖上去揍它一頓，逼它回到正确路線上就可以了。
必須松弛适度才行。
但只有最專業的人才能聽出來，哪些是精心編排的，那些是純粹瞎幾把即興發揮的。
這完全不合邏輯，明明一堆亂七八糟的元素拼湊在一起，為什麽反而有一種渾然一體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音樂不是技術。
它本來就應該是真實的，發自內心的，有靈魂，有生命，有力量的。
制作人在聽完整首歌後，就呆住了。
然後，他深深地望着蘭斯說：“你可能不知道，你做出了一首年度金曲。”
蘭斯微微一笑。
他平靜又自信地回答：“不，我知道。”
聽聽！
這世界還有比他更傲慢的人了嗎？
沒有！
這是行星樂隊發行的第二首單曲，和<爛草莓>一樣，依舊AB兩面。
當然，這回是截然不同的風格。
AB兩面都是一首歌，兩個版本。
A面是口哨版本，B面是現場版本。
在口哨版本中，詹姆斯是在極端放松的情況下，笑着錄的，邊吹還邊朝周圍的隊友眨眼睛。
所以，全程把那一段旋律吹得活潑又俏皮，仿佛是一名情窦初開的少年，正熱情地朝着小姑娘發出了某種邀請。
這個版本一出，立刻就被電臺播放了。
而且，這一次不是那種在固定時間裏進行吝啬地短暫播出，還只播一遍；相反，好幾個時段都進行了循環播放，并且，一舉攻占了青少年最喜歡收聽的那幾個音樂節目。
而另一個現場版本的發展也不遜色。
不知道蘭斯是怎麽想出來的，他完美地複制了當時現場的效果，在某些地方甚至還采用了觀衆們聲嘶力竭尖叫的音頻素材，作為背景音，它整體設置的結構很巧妙，不喧賓奪主，卻又将那種現場才會有的氣氛烘托到了極致。假如有歌迷買了這張唱片，應該起碼能從中感受到至少百分之六十的現場火熱度。
從這一點兒來講……
詹姆斯十分敏銳地發現：這混蛋之前說什麽喝醉全忘記了，果然都是瞎話！
但不管怎麽說，由于現場版本的某些不和諧性，是沒辦法在電臺播放的。
蘭斯幹脆将這個版本做到了極致，旋律制作得更加激烈，節奏也異常兇猛，甚至可以說，整首歌唯一稍稍緩和的部分，可能只有詹姆斯後來獨自錄下的那段令人震驚的喘息和若隐若現的單音呻吟部分。
這個版本由Mixer唱片公司運作後，迅速被推銷到了各大俱樂部、酒吧還有舞廳等場所。
每天晚上，如果走到某些特定的街道，人們往往會聽到一聲無恥地嘶吼‘她今年十六歲，哥們，你懂我的意思’。
這直接導致，在一些特定圈子裏，現場版本比口哨版本更受歡迎。
因為它代替無數荷爾蒙旺盛的青少年們發出了內心深處隐藏，卻又從不敢輕易言說的聲音。
世界開始變得不真實起來。
一群從北方利物浦來的年輕小夥子，一個‘說話都不利索，每回被記者采訪，叽裏咕嚕一嘴利物浦土話，可能還需要人幫忙翻譯’的主唱，居然在英國最時尚的城市倫敦中掀起了一輪新的青春風暴？
可事實就是這麽不真實。
樂隊男孩們好看的外表，節奏感十足的強勁兒音樂，令人飽受驚吓和咋舌的現場表演，與衆不同又鮮明獨特的個性，全都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讓他們迅速地成為了新一代的話題人物。
同時，無數電視節目制作人也向他們發來了邀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