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箱古董

【既然來了,就得做點什麽】

事情暫時解決,于家父子這才松了口氣。

于叔一邊默默地收拾,一邊暗自打量着葉凡——葉凡今日的所作所為,頗讓他刮目相看。

葉凡沒在意,一心打量着這間小小的酒坊。

主屋是用磚石和木柱搭起來的,正房朝向街道,房子後面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南邊靠着土坡,挖了一孔深窯,用來存酒。

西邊是釀酒間,搭着竈臺,擺着器皿,原本堆放糧食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葉凡有些興奮,這就是古代的釀酒間,貨真價實的傳統工藝,如果能拍個照片給導師發回去,這學期的獎學金鐵定沒跑了!

說起來,他是帝都大學的研究生,學的是釀酒工程。

他的導師最近在做一個課題,專門研究《酒經》中提到的古法釀酒,葉凡負責的部分是“糧食在簡陋的儲存環境中所發生的糖化反應”。

實驗沒做完,人就穿越了。

于大郎跟在他後面,語氣中帶着不加掩飾的敬服,“若不是小郎今日過來,這酒坊八成得讓那群沒良心的搬空!”

葉凡笑笑,看向于二郎,“多虧了二郎哥的配合。”

他就是看準了于二郎機靈,當時才點了他的名,若是換成耿直的于大郎,這戲還真演不下去。

于二郎絲毫沒有被誇獎的喜悅,反而拿眼瞅着他,粗黑的眉毛蹙成一團——這敗家子該不是摔傻了吧?何時變得這般好性了?

葉凡眯着眼,沖他暖融融地一笑。

于二郎怔了怔,更覺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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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郎杵了他一肘子,憨聲斥道:“小郎跟你說話呢,也不吱一聲!”

于二郎定了定神,沒好氣地“吱”了一聲。

葉凡笑得更開了。

将亂糟糟的酒坊收拾得差不多了,葉凡便同于家三人一同往家走。

來時匆忙,沒來得及細看,回去的時候,葉凡特意放慢了步子,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周圍的景物。

身臨其境地體驗,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這片黃土地的落後與貧窮。

如今已是二月末,村外的田地依舊荒着,起起伏伏的黃土地赤.裸而貧瘠,就連雜草都沒有幾棵。

高高低低的土坡上挖出一孔孔窯洞,抹平牆壁,安上門窗,一家老少挨挨擠擠地住在裏面。狹小,破舊,淩亂,沒有任何美感可言。

葉凡聽人說過,建造窯洞的過程十分艱辛。

這個時代沒有機械,坑中的泥土全憑手提肩扛,一擔擔挑上去,不知磨出多少老繭。這代人挑不完,下一代接着挑。

一代又一代,辛辛苦苦一輩子,為的不過是挖上兩孔窯洞,娶上一個媳婦,養上幾個娃娃。

至于吃飽飯,根本不敢想。前朝盛世尚不能衣食無憂,更何況是這四分五裂的亂世?

這個時代的農民,真的是太苦了。

葉凡沒由來地生出一股強烈的念頭——既然來了,就要做些什麽。

倘若能讓村民們過得好一些,也不枉他穿越一場。

此時,于家父子也在發愁。

家裏已經沒錢了,就連存糧都沒剩多少。至于酒坊中的酒,若是放在從前多少能賣幾個錢,如今被人摻了水,還怎麽拿出去賣?

就算窮死、餓死,他也不會砸了老東家的招牌。

***

葉家窯洞。

自打葉凡三人走後,于嬸便慌了神兒,裏走走外轉轉,什麽活都做不下去。

于三娘受到她的影響,也愁眉苦臉地坐到臺階上。

大郎媳婦臉上沒顯出來,心裏也是擔心。她拉着兒子的小手默默地站在門邊,和婆婆小姑一起等。

直到葉凡他們囫囵個兒地回到窯洞,婦人們懸着的心這才放回肚子裏。

于三娘偷偷地抹了把眼淚,回屋去拿雞毛撣子,給哥哥老爹掃灰塵。

大郎媳婦也麻利地打來四碗水,一一遞到幾人跟前。

于嬸迎上去,急慌慌地問:“怎麽樣了?”

葉凡喝了水,言簡意赅地說明了情況。

于嬸愣了愣,喃喃地說:“從哪裏去弄那麽一大筆錢?”

于家父子或坐或站,皆是搖頭嘆氣。

葉凡一時間也沒說話,其實他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只是一個人不好做決定,因此才沒急着開口。

“只有兩日……”于嬸偏頭看向臺階下的小女兒,長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糾結。

于三娘不知想到什麽,吓得面如土色,戰戰兢兢地哭道:“阿娘,我、我已經大了,賣不上錢的……”

此話一出,院中之人皆是變了臉色。

尤以于二郎的反應最大,“別管是偷是搶,我去做!說什麽也不能賣三娘!”

于嬸哭笑不得地白了自家兒女一眼,罵道:“成天介胡說八道,就她這樣,嘴饞手懶長得醜,就算我想賣,也不見得有人買!”

雖然被罵了,于三娘卻是捂着臉,又哭又笑。

大郎媳婦走到她身邊,拍着她的背輕聲勸慰。

錘子仰起瘦瘦的小臉,奶生奶氣地說:“姑姑別哭,醜……”

于三娘禁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于家父子這才舒展了眉心。

不怪他們腦補太過,這年頭窮人的命最不值錢,老百姓日子過不下去,賣兒賣女的事太常見了。

葉凡一心做着打算,于家人的對話左耳朵進右耳邊出,根本沒聽進去。

于嬸見他悶着頭不吭聲,以為他是在發愁,看着那張精致的小臉上難得露出的凝重之色,不由地十分心疼。

于是,她也不再猶豫,擡腳進了西屋。

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個半尺來長的雕花木匣。

于三娘看到她手上的匣子,終于明白自家阿娘方才為何要盯着她看了。

那匣中有一對銀簪,是葉家主母生前賞的,說是給她添妝。即使在日子最艱難的時候,于嬸都沒舍得動它。沒想到,今日卻拿了出來。

于三娘垂下眼,終歸沒說什麽。

于嬸在匣子上撫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往于叔跟前送了送,“拿着這個,到當鋪裏換些錢吧!”

漢子們不明所以,大郎媳婦卻是忍不住,低聲說道:“娘,這可是妹子的嫁妝……”

于嬸嘆了口氣,她也是舍不得呀,嫁妝不嫁妝的放在一邊,單是為着主母的恩情,也不該把簪子當掉。

“這不是遇上難關了麽,若不當了這簪子,工錢打哪兒出?難不成還真由着那些人拆酒坊?”

于三娘捏了捏衣角,從于嬸手中接過匣子,堅定道:“我不要嫁妝,阿爹,拿去當了罷!”

柔柔弱弱的小娘子,鮮少有這般果斷的時候。

于叔接過匣子,粗糙的手隐隐發顫。

于大郎重重地嘆了口氣。

于二郎既不甘心,又沒有法子,氣得背過身去,惱恨自己的無能。

葉凡終于從深思中回過神,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禁不住十分感動。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瞻前顧後了。

“不用賣嫁妝,我有辦法。”說着,便走進窯洞,片刻的工夫便拖出來一個大箱子。

箱子沉得很,葉凡根本搬不動,只得蹭在地上生拉硬拽。

于叔一見,連忙去攔,“小郎,當心些,別磕壞了。”

“都是銅的,磕不壞。”雖然嘴上這樣說,手下還是放輕了力道。

箱子裏有古劍,有燈具,有酒器,也有銅鼎,皆是長着青斑,古樸大氣,據說都是出自商周貴族之家。原身不知道砸了多少錢才湊了這麽一大箱。

于叔和于大郎一人一頭,合力搬了起來,放到院子正中。

于二郎雖不情願,還是上前搭了把手,嘴裏不滿地嘟囔:“都什麽時候了,還不忘顯擺你這些‘寶貝’,生怕沒人惦記!”

葉凡可不是吃虧的脾氣,當即怼了回去,“你鑽進我心裏看了嗎?怎知我是為了顯擺?”

于二郎瞪大眼,驚愕于葉凡的伶牙俐齒。

葉凡掃了他一眼,轉而從荷包裏摸出鑰匙,遞到于叔跟前,“将這些物件拿去當了罷,能當多少算多少。”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這些古董也是那個表哥張羅着買的,葉凡覺得,不一定都是真的。

于叔驚訝異常,“小郎,您這是……”

不僅是他,所有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

葉凡淡淡一笑,交待道:“分着當,別一口氣都拿出來,省得朝奉①壓價。”

于家諸人面面相觑,仍舊不敢相信。

葉凡把鑰匙塞到于叔手裏,笑着催促,“早去早回。”

于叔看看箱子,又看看葉凡,再三确認:“小郎,您可想好了,真要把這些寶貝當了?”

“是。”葉凡毫不遲疑地點點頭。

原本他還想着,到底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該這麽草率地處理。

轉念一想,原身都走了,還顧忌這麽多幹嘛?說到底,他也是在幫他收拾爛攤子。

“除了長工們的工錢,還有春播的種子,再加上酒坊後續經營所需,花錢的地方多着呢,你們辛苦些,多跑幾家罷!”

聽到他這麽說,于嬸終于忍不住,掩着嘴哽咽道:“小郎長大了,懂得顧家了……”

于叔也不再猶豫,親自駕了牛車,把大郎二郎都叫上,趕去了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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