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何處生機

已經跑出神見之森的小澈既沒有如白羽恒想象的那般,剛出神見之森就因妖力反噬而橫死路邊,也沒有一踏入宮牆就被七殺軍斬立決。他有驚無險的躲過固定的崗衛和巡邏的游衛,然後,就在皇家花園裏……迷了路。

小澈蹲在一棵銀杏的枝桠間,用妖法跟旁邊的麻雀問了路,随後躍到樹下的假山上,剛一站穩又立刻矮身躲在灌木叢後。與此同時,不遠處響起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等到周圍再沒有了動靜,小澈才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坐在了地上。

“麻雀的腦子太小了,問了半天也說不清楚。”小澈抱怨道,“要是能找到只貓就好了。”

小澈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着周圍的動靜,努力捕捉各種生物活動的痕跡,一陣細微的悉悉索索聲從不遠處的假山後傳來,小澈聽到,從灌木叢後面蹑手蹑腳的鑽出來,四下看了一眼,确定無人後踮着腳尖溜了過去。

誰知轉到假山後面,看到的不是野貓,卻是兩個人影正糾纏在一起。小澈一瞬間驚得汗毛直豎,下意識的往後退,但餘光還是與對方的視線對上了。結果還未及站穩腳跟,就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高叫:“有……有刺客!”

“壞了!”小澈的腦子裏頓時炸開一個驚天悶雷,再顧不得隐匿行蹤,撒腿就跑。

嘈雜的腳步聲自四面八方而起,迅速向他靠攏。

“抓刺客!”

“抓刺客!”

各種各樣的呼喊聲此起彼伏,小澈在偌大的皇宮裏慌不擇路,眼瞅着宿衛越聚越多,小澈心裏終于有了恐慌。正當絕望開始蔓延的時候,一聲清亮悠長的唿哨突然在西北角響起,随後就是簌簌葉響。

“是萬葉落!”小澈未及細想蘇晟為什麽會在,但他知道萬葉落的厲害,本能的矮身就往回廊頂上蹿,剛把自己挂在梁上,就覺出一陣勁風自身邊掠過,無數片葉子像鋒利的飛刀狠狠地插進回廊柱子上。正在追趕的宿衛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小澈瞅準時機,翻身上了回廊。

一聲唿哨又起,方位與剛才有了些許不同。小澈明白,這是蘇晟在給他引路,立刻發足向唿哨來源處狂奔。

“弓箭手!”宿衛中一聲令下,十幾張強弩一起瞄準了小澈的背影,“放!”

小澈耳聽破空之聲到了身後,忙扭轉身子往側面躍開,落腳處瓦片松動,身體稍歪了幾分,就被一支利箭擦過大腿,頓時撕開一個口子。未顧得上呼疼,又有一大波利箭飛來,小澈本能的想往旁躍,誰知傷腿使力不足失了準頭,沒能一下躍出落點,電光火石間瞥到了漫天的箭矢如流星隕落般向着自己而來,小澈的絕望徹底決堤。

金石相交的聲音在小澈身後響起,間或夾雜着銳器入肉的聲音,未及轉身又聽到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快走!”

白羽恒手舉配劍擋在小澈和宿衛之間,血正順着他的衣擺一滴滴的滴落在琉璃瓦上。小澈從來不知道,月色中的鮮紅竟會是那樣的刺目。

“快走!”白羽恒見小澈未動,回身揪着他的衣襟就想往旁邊的屋頂縱躍。誰知,靈師中輕功上佳的白羽恒竟然沒能躍起,拖着小澈一起跌下回廊。

“喂!”小澈看着白羽恒已被血浸濕的衣擺和蒼白的臉不知所措,耳邊卻再一次傳來萬葉落的簌簌之聲。伴随着聲音而至的是利箭的折斷,還有一個白色的人影翩然而過,飄飄然的落在了回廊頂。

素素立于瓦上,正用她的芊芊素手攏起垂落臉側的銀色發絲,若水波蕩漾,潤進人心;剪瞳裏裝的是天上銀河,璀璨華光,目及所致,情傳人思。在她身後,一大簇煙花毫無征兆的暮然開在夜空,仿若七彩流光洩于白宣,在她的白裙上描繪出一幅波濤绮麗。所有的宿衛奇跡般的停住追趕的腳步,怔怔的看着如仙女下凡般突然出現的素素。

雖未及金釵之年,卻依然魅惑衆生。

“趁現在!”白羽恒知道素素正在使用妖法拖延時間,猛地伸手推開小澈,急喊道,“快走!”見到小澈不動,白羽恒又向着素素大叫道,“你快帶他走!”

立于回廊之頂的素素聽到白羽恒的命令,向着衆宿衛嫣然一笑,飄然落到小澈身邊,拖起他就往皇宮外飛去。

直到素素的白裙在夜色中消失不見,衆宿衛才回過神,一窩蜂的沖上來将已受重傷的白羽恒擒住。

——

武興八年,重陽夜,後誕七子偈。偈初落,發有金光,瞬乃散,始啼。帝大喜,曰吉兆,赦天下。

——

“沒想到,這無解的死局竟然真的讓我遇到了生機。”白羽恒頭枕在蘇晟的腿上,有氣無力的說,“以後我修行的心還得再虔誠一點。”

“少說兩句,省點力氣吧。”蘇晟看着白羽恒毫無血色的臉,說,“要不是禦神借着楊家的人情上下關照,又請了家裏的醫官為你治傷,就算皇帝赦了你的罪,你也活不到出獄。”

“陽明禦神的恩情我無以為報。”

話音未落,馬車一陣搖晃,白羽恒微皺了一下眉。蘇晟忙吩咐車夫穩一些,又伸手輕攏着白羽恒的手臂,白羽恒趁機拽住蘇晟的袖子。

“多謝師兄來救我。”白羽恒仰頭看着蘇晟的眼睛,輕聲說,“師兄你的恩情,我也無以為報。”

“知道報不了還說什麽謝。”蘇晟移開對視的目光,卻見白羽恒并未松開手,就明白了。和小時候一樣,這個樣子就是有事要求自己,于是無奈的說,“說吧,還有什麽?”

“師兄……”白羽恒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蘇晟識破,未開口先紅了臉,好一會兒後才幾不可聞的說道,“你,借我點錢。”

蘇晟早想到了白羽恒要說什麽。雖說死罪免了,但是活罪不可免。降二階,罰俸一年,這樣的懲罰對于白羽恒這個寒門士家出身,剛當上靈師不足一年的人來說,可比死罪還要命啊。

“好。”蘇晟沒有多問,用另一只手從懷裏掏出一錠金子塞進白羽恒拉着他袖子的手裏,笑着說,“先拿去花,不夠了我再給你。”

白羽恒看着手裏的金子,想起了當年在漠西,蘇晟随便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不禁笑着說:“師兄,你這是要買了我嗎?”

“別提這事!”蘇晟變了臉,恨道,“我現在真是後悔,當年買了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提起小澈,白羽恒開始擔心起他的傷勢,忙問:“小澈的傷怎麽樣了?”

“他一個半妖能有什麽傷?睡一覺就好了。”

“那對他的懲罰是什麽?”

“閉門思過三個月。也好,讓他好好伺候你,直到傷愈。”蘇晟咬牙切齒的說,“但凡他要是敢造次,我直接打折他的腿!”

芷蘭殿,澤生吩咐跟從而來的見習靈師們将賀禮放下,并向着梁昭儀躬身行禮,說道:“界靈殿禦神賀大公主周禮,願大公主安康永昌。”

“嗯。”梁昭儀陰陽怪氣的應道,“謝過禦神。”

澤生見狀,揮手示意左右退下,待人都走淨,湊上來笑着說:“蕙兒妹妹這是怎麽了?大公主周禮,公卿世家都來獻賀,妹妹還不高興嗎?”

梁昭儀冷哼一聲開口說:“壽昌殿剛剛添了一位嫡子,皇帝為此大赦了天下,那才是值得高興的事。”

“妹妹這就是自尋煩惱了,皇子的意義自然不同,皇帝偏愛一些也屬常理。你瞧當年三皇子出生的時候,皇帝的賞賜也比大公主的多。”

“再多也沒有大赦天下榮耀。”

“湊巧趕到了重陽節,皇帝一時興起而已。”澤生柔聲哄道,“蕙兒妹妹自小蕙質蘭心,聰敏過人,又兼傾城傾國之貌,膝下有三皇子大公主,朝中又有官居司徒的父親,難道還怕皇帝不寵你嗎?倒跟別人計較起這種小事。”

“四哥哥,你這張嘴啊。”梁昭儀挖苦道,“做靈師真是可惜了。”

澤生笑笑沒有回答,在梁昭儀對側坐下,撿了盞裏的一顆果子放進嘴。梁昭儀把玩着手裏白玉雕的小兔子,悠悠說道:“以色事君,能有幾年的光景?早晚會有年輕貌美的女子充斥後宮,就是現在,皇帝也不是獨寵我一個人。”

澤生知道她在指什麽,多少有些無奈的說:“人家是發妻,兩位兄長一位是封疆大公手握重兵,一位是界靈殿禦神。更何況……”澤生往上指了指,壓低聲音說,“當年與先彰王争位子,楊家可出了不少力。于情于理,也不可能冷落了她,這才過了幾年,總不能就寒了忠臣的心吧?”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不甘心。楊氏貴為公家名門,又兼為皇戚,暫且不說。石章之只因斬殺了先彰王的半妖常随,現如今都成了禦殿。四哥哥啊,你也在界靈殿,你就不着急嗎?”

“我着什麽急?”澤生不以為意,“鳥盡弓藏、盛極必衰,且讓他們折騰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腦內小劇場】

梁昭儀:哼,男人只會嘴炮。

澤生:呵,女人就是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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