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乖張無常

雪融春來,夏荷滿塘,待到暑漸消,蓮子就可以吃了。

暮色跪在恂王府後花園的荷塘邊,盡可能的向一株蓮蓬伸出手,卻總是差一點就碰到。幾次三番累得滿頭大汗也沒能成功,氣得暮色狠捶了一下地,一邊深恨自己手短一邊怒氣沖沖的轉過身,才看見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吳長安。

暮色吓了一跳,心內不住的責罵自己:“真是不中用了,身後站了個人都沒察覺,這可怎麽行?”

“吳長吏。”暮色擦着額頭的汗,問,“你有事找我?”

“你是想吃蓮子嗎?”吳長安問。

“殿下最近火氣有點大,我想着蓮子可以清火,惦記弄些給他吃。”

“殿下想吃蓮子的話只要吩咐廚房一聲就行,這些雜事不用勞煩暮色常随的。”吳長安又擡手指了指荷塘另一邊,笑着說,“若想自己摘,那邊有船……”

“哦。”暮色神色尴尬的點點頭,說,“多謝吳長吏相告。”

“哪裏,不用謝。”半妖常随身份特殊,吳長安有心讨好暮色,湊過來嘿嘿笑着說,“其實啊,但凡逢年過節,殿下的火氣都大,不用在意,過了就好了。”

暮色聽聞仔細回想自己到恂王府的日子,果然如吳長安所說,逢年過節周偈的心情都不大好,還總是莫名其妙的生病,暮色猜測大概是周偈的八字和節日不合。

正胡思亂想間,周偈的侍人跑過來,躬身向着吳長安和暮色行禮,話卻對吳長安說:“吳長吏,殿下說明日要進宮赴宮宴,吩咐讓早些準備。”

“啊?”吳長安大驚,擡腳就往前院走,邊走還邊嘀咕,“怎麽今年不作妖,乖乖去赴宮宴了?這麽突然的決定,真是讓人措手不及啊。”

“作什麽妖?”暮色跟着吳長安快步轉過回廊,不解的問,“誰作妖?”

“本王!”周偈正站在回廊盡頭,聽到暮色問,冷冰冰的答。

吳長安未想到能撞上周偈,大驚失色的退了一步,落腳處恰好躲到暮色身後,低着頭不發一言。暮色卻沒覺出有何不妥,依然問周偈:“殿下為什麽要作妖?”

周偈只覺得一口血堵在喉間,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好半天才憋出三個字:“要你管?”

“哦。”暮色想的很簡單,既然周偈不讓管,那自己就不多問了,當下也如吳長安般站在一旁,低着頭不說話。

一陣微風悄無聲息的吹來,将暮色剛剛摘蓮蓬時不小心散落下來的幾絲長發輕輕撩撥,暮色似乎覺得有些癢,伸手撓了撓,又甩了甩頭,卻正對上周偈看着自己的目光。

“殿下?”暮色看出周偈神色不善,心裏咯噔一下,試探着問周偈,“暮色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沒有。”周偈笑着向暮色伸出手,替他把散落的發絲輕輕捋到耳後,一轉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臉。

“啊啊啊!殿下!啊啊啊!”暮色吃疼,不管不顧的大叫,“暮色知錯了!殿下恕罪!”

“你這張嘴啊!”周偈恨道,“不光能吃,氣人也很在行啊!”

“沒有啊!”暮色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暮色不敢氣殿下。”

“不敢最好!”周偈冷哼一聲松開手,語氣十分嚴厲的說,“明日宮宴,你作為本王的一等常随也要赴宴,今晚好好跟吳長安學規矩,明日要是敢給本王丢人……”周偈湊近暮色,恐吓道,“罰你三天不許吃飯!”

“是!”不能吃飯的懲罰對暮色來說比要他命還恐怖,暮色吓得指天發誓,忙不疊的大聲回答,“暮色一定好好學,絕不會給殿下丢人。”

周偈看着暮色驚慌失措的樣子,滿意的轉身走開。

轉日是七夕節,宮內特意為王公家的少女們舉行乞巧儀式。因皇後久病,梁昭儀代掌六宮,坐在上首,笑呵呵的看着公主、翁主和女公子們穿針乞巧,游戲娛玩。

七夕乞巧,女子們為主角,男子們權為陪襯,只不過借機聚宴,閑話兩三而已。武興帝和諸王公坐在閣內,遠遠看着少女們的游戲,開始還互相稱贊幾句令愛如何,只一會兒話題就徹底變了味兒,酒過三巡,更是喚上樂舞伎人以助興。

羅莎輕裙,蠻腰柔肢,席上氣氛愈加高漲,但是暮色對這些都沒有興趣,他對周偈桌上的宮廷美食更有興趣。只不過礙于前日周偈的警告,怕給周偈丢人後三天沒有飯吃,這才按奈好奇,乖乖跪坐在周偈身後,腦子裏一遍又一遍的演着蘇晟的千葉落來打發時間。成百上千的樹葉被暮色用勁力激散,向着前方的周偈射去,周偈似乎有所感應,左右晃了一下躲開了。暮色大驚,心想着“難道我已經練到無葉境地了嗎?”卻發現周偈之所以左右亂晃,竟是偷偷将一碟荷葉酥推到了身後。

暮色不知周偈是何用意,沒敢動,就見周偈悄悄回轉身,向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快吃。暮色這才放下心,拿起一塊兒塞進嘴裏。酥脆鹹甜,還有一股荷葉的清香,好吃得很。暮色心下感激得要死,一邊看向周偈一邊又拿起一塊兒放進嘴裏,卻正巧看見周偈沖他挑了挑眉,似在問他“好不好吃”。

暮色沖着周偈狂點頭,示意“好吃好吃”。

周偈見狀,趁着旁邊周俍正被懷平公敬酒的功夫,一伸手從周俍的幾案上端走了荷葉酥,依舊推到身後。百奈跪坐在周俍身後,看着周偈的小動作,輕咳一聲。暮色聽到,吓得收回正要去拿碟子的手,乖乖坐好。周偈卻挑釁的瞪向百奈,百奈無語,只得向着周偈伏身拜禮,周偈這才罷休。

可是暮色卻不好意思再吃了。

不知是因為百奈沖撞了周偈,還是因為暮色不再吃,總之周偈十分不開心,垂下眼眸、抿起薄唇,“生人勿近”四個字自動挂在臉上。

“偈兒怎麽了?”武興帝發現了周偈的異狀,開口問道,“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是。”周偈幹脆承認,又嫌棄道,“舞也不好看,話也說不上,總之,我就不該來。”

周偈如此直白,讓武興帝頗為不悅,但念在周偈難得出席宮宴的份上,武興帝耐着性子問:“那偈兒想吃什麽吾讓人去做,想看什麽,就讓他們演什麽,可好?”

“不用了。”周偈站起身,向着武興帝躬身一禮,朗聲說道,“我本就不喜這種場合,待在這也是壞了大家的雅興,請父皇恕罪,周偈先告退了。”說完不等武興帝應允,竟直接退出了閣。暮色見狀,慌裏慌張的也向皇帝拜禮,追上周偈一同出了閣。

一時間,閣內鴉雀無聲,好一會兒後武興帝才重重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說:“如此乖張無常,不知像誰!”

卻說周偈出了閣并未直接出宮,而是行到女子們游戲的場地,站在一旁,看着惜緣。

此時游戲剛剛結束,梁昭儀命人拿出一疊絹帕賞給衆人。女孩子們都很高興,擠在一起,左看看右挑挑。惜緣卻躲在人群後面,眼中是明顯的想要,但卻一直躊躇在當下,不敢近前。

“翁主。”銳兒蹲在惜緣身邊,柔聲說道,“翁主若喜歡,也去挑一條。”

“嗯。”惜緣仿佛得了莫大的鼓勵,高興地走過去,似乎選中一條花色頗為素雅的,剛要伸手,卻被旁邊一位穿着粉衣的少女搶先拿了去。惜緣見狀,默默退了回來,一邊絞着自己的手指,一邊輕聲對銳兒說,“算了,我不要了。”

銳兒的心像被川西隘的寒風刮過一般的疼,輕輕松開惜緣互相絞着的手指,哄道:“那等一會兒出了宮,銳兒帶翁主到集市去買,想要多少就買多少,可好?”

惜緣聽聞,眼中重新燃起光,沖着銳兒點點頭,随後拽過銳兒的袖子,低着頭一聲不吭的搓弄。

“暮色。”周偈将一切看在眼裏,指着粉衣少女,突然開口,“去,找那位女公子,把她的絹帕替本王要過來。”

暮色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看見周偈甩過來的眼刀,暮色才咽了一下口水,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少女倒是沒有為難暮色,偷眼瞧了瞧周偈,紅着臉将自己手上的絹帕給了暮色。暮色拿回來呈給周偈,周偈卻直接塞給了惜緣。惜緣被突然出現的周偈吓壞了,舉着絹帕傻愣愣的站着,眼瞅着就要哭出來,銳兒忙将她護到身後,自己向着周偈躬身拜禮:“銳兒代翁主謝過恂王。”

周偈居高臨下的看着惜緣,惜緣吓得又往銳兒身後躲了躲,死死抓着銳兒的衣邊。

“恂王。”銳兒為難的說,“翁主性懦,請恂王恕罪。”

周偈依舊看着惜緣,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後長嘆一聲,丢下一句“真是一點都不像她父王”,轉身走了。

暮色卻稍停了停,沖着銳兒笑呵呵的說:“銳兒,是我。”

“你是……洛洛?”銳兒看到暮色右眼下的淚痣,認了出來,“你在恂王府?”

“嗯,我現在叫暮色。你若得閑,來找我玩。”暮色丢下一句話,轉身追上了周偈。

“沒想到……”銳兒望着暮色随着周偈一起漸遠的身影,感慨道,“被上天垂佑的人竟然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腦內小劇場】

暮色:殿下,以後要絹帕這種事別讓暮色去了,太難為情了……

周偈:那如果讓你去要吃的呢?

暮色:(笑)這個可以有。

周偈:(怒)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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