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根沒同意。不管如何沒有經過主人同意就冒然闖入,實在是不妥。不管別人咋樣,他們知道不對就不能去做。高氏雖然不以為然,卻也沒再打這裏的主意。
現在顧秀才說他們家的水還得買?這可真是……錢多了沒處花啊!
自家的水不更好嗎,誰知道挑過來的水,會不會有人往裏吐口水?當然就是這麽一說,可放着家裏的井不用,還花錢買,這腦子絕對是被門夾住了啊。
顧懷瑾這下更是手腳都不知道如何擺了,他難道說他娘不讓他提水,覺得這不是他該幹的活。而她自己又提不動水,所以就只能買水這種話嗎?
他自個都覺得矯情得厲害,難以啓齒。
若是從前的光景就罷了,如今已經淪落到這般田地,還講這些,不必別人說,他也覺得荒唐至極。
娘親現在的身子骨又不能受刺激,她到現在仍不願相信家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所以他只能明面上依着,暗地裏自個偷偷幹活。娘親只看有人送來,并不看總數,也不會去計算一天會用多少,也就不會懷疑什麽。
今天也是碰巧,剛好什麽都沒了,被瞧個正着。
顧懷瑾抿着嘴不說話,下嘴唇都快被咬出牙印。之前一直擺着小書生的模樣,如今倒是瞧着很是孩子氣。之前的清冷也散去了差不多,雖然硬撐着,可瞧着不僅不覺得疏離反倒覺得有些可憐。
高氏心底嘆了嘆,這孩子雖說很聰明,做學問很厲害,可到底也才十歲出頭,以前日子過得又好,現在帶着一個不經事的母親,家裏不成樣也能想得通。
她之前見過夏氏,也和她打過交道,大致也知道她就是嬌小姐一個。習慣別人伺候的,哪裏知道怎麽掌家。
也不知道這些年這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從前夏家可是風光得很,怎麽如今落魄到這般地步。
所幸這顧懷瑾是個争氣的,以後還是能再興旺起來的。
“小滿,你去把水缸給灌滿,我去集市先買些柴火。”高氏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就要出門。
顧懷瑾連忙攔住:“不用這般麻煩,下午就有人送過來了。”
“顧小秀才,這讀書的事你靈光,可家這種事你得聽我的。”高氏很是強橫道,把平日在家的氣勢拿了出來,一副這裏是我的天下,我來做主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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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瑾現在日子過得窘迫,還這般花錢沒個數,這可是不行。高氏本就是個熱心腸,更別提這人還救過自個的女兒,也就更加上心了。
“咱們有錢也不能這麽花的,你們家這口井的水非常好,是外邊比不了的。送上門的柴,雖然方便可比外頭集市貴上不少,若是每天到城門口買,能至少便宜一半!錢,該花的時候要花,可不該花的咱們就算有錢也不吃那虧。”
顧懷瑾心底也很明白,除了娘親的緣故,現在過成這樣,也是因為他不通庶務。從前有任性的條件,如今卻是不能。
“還請大嬸賜教。”顧懷瑾拱手認真道。
高氏唬了一跳,連忙往一旁躲閃:“你這孩子,哪裏用我這老婦人行這麽大的禮。賜教更是不敢當,你是讀書人是高學問的,這些東西不需要你學。”
顧懷瑾從前興許也這麽認為,如今經過這麽多事,想法已經發生了轉變。
他是該把更多精力放在讀書上是真,卻也不能其他事什麽都不懂。生存為本,有些事你可以不去做,但是必須懂,才會适應每一種變化。
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昨日還是高官貴族,後一刻興許就被貶為庶民奴隸,多懂一些總沒有壞處。
比如他現在,若是從前多學一些,也不至于狼狽如此。
他并未出言反駁,他想明白的事,無需他人認同。
高氏也沒在多說什麽,她說那些話也是為了面子上好看罷了。事實上她也覺得這些活兒你可以不做,卻不能不會,省得有個天災人禍的,那豈不得餓死。
又不是多難的事,多看看就明白了。
“小滿,你看料理這雞還需要什麽,我一道買了。”
蔡小滿早就掃了一圈,情況已經摸清,便是道:“廚房裏的東西基本都快見底了,買些米面、鹽、生姜和油吧。其他菜啊啥的,你看着買就成。”
既然準備動手,幹脆把一頓飯都做了。
“成,我知道了。”這麽一說高氏就明白了,這裏啥都沒有,啥都得重新置辦。還好以前的鍋碗瓢盆還在,否則就跟搬了新家一樣了。
顧懷瑾連忙又将高氏攔住,高氏道:“你還有啥要買的?一塊說我,我正好順道。這一帶我熟,什麽地方東西又好又便宜我都知道,你們剛從外地來,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被宰。現在的人可不比從前,一個賽一個的賊。”
“你先等等,我去去就來。”顧懷瑾轉身還沒邁出一步,就被高氏揪着領子跟拎小雞仔似的,給提回來了。
……
在場另外三人全都傻眼了。
我的媳婦也,才多大功夫啊,你就忘了他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是京城來的小神童啦!
我的娘也,你這是揪小虎揪習慣了啊!
顧懷瑾一臉呆滞,清冷之風是徹底不見,只留下一臉茫然。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
高氏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松開手,差點沒個自己來個大嘴巴。平日她這麽教訓熊孩子習慣了,不管是自家小虎,還是別人家的,經常被她提來提去。
太順手了,都忘了自個面前的孩子是誰了!
“顧小秀才,我,我剛剛,哈哈,那啥,你不要在意哈。”高氏讪笑,圓圓胖胖跟個白饅頭似的的臉龐,難得浮上了紅雲。
顧懷瑾回過神來,耳根都微微發紅。從小到大,還從不曾有人這般對他。哪怕是最嚴厲的夫子,也不會做出這樣的動作。談不上讨厭,就是不知該如何反應。
高氏也沒糾結太久,便是直接開口道:“你是不是想要去拿錢?”
“這是應該。”顧懷瑾沒有想到高氏說得這麽直白,愣了愣才記得開口。
“你一個孩子家家的,心思別這麽重。”高氏故意板着臉道,“這點錢哪用得着你掏。”
顧懷瑾還想說些什麽,蔡老根道:“你沒要攔着啦,我們心底現在還不踏實,總會想着若不是你,我這寶貝閨女還不知道咋樣。你就讓我們為你做些事,讓我們心底踏實些。就當是菩薩在天上看着,我們不讓他覺得我們是忘恩負義的。”
如此說話,顧懷瑾更不好拒絕了。
之前嘗盡了人間冷暖,沒有想到來到這麽一個地方,讓冷卻的心似乎又暖了起來。
從前他的父親不是沒有幫助過別人,也不亞于救人一命,可是結果呢?從前說得好好的,可一遇到事,那些人早就忘記了什麽恩情,躲之不及便罷了,甚至還會落井下石。
他以為他已經看透了這世間的冷酷,原來仍有一處帶着光明。
千言萬語,最後只彙成了兩個幹巴巴的字:“多謝。”
☆、第 20 章
顧懷瑾盛了一碗湯,帶着點心走進後院。他推開房門,屋子裏憋悶的氣息迎面撲來,讓他不由微微皺了皺眉。
“瑾哥兒,他們走了嗎?”一道溫和柔弱的聲音緩緩傳來,語氣裏透着虛弱和乏力,“你帶了什麽東西?怎麽這麽香?”
窗戶都被關上,屋子裏十分暗沉,加上空氣不流通,讓人有種不愉快的窒息感。
“娘,這是他們帶來的點心和煲湯,最适合身子骨不好的人食用。我瞧着不錯,先給您帶進來嘗嘗。”顧懷瑾将手裏的東西放到桌上,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
“他們能帶什麽好東西來,不過都是些粗糙玩意。若不是我們家遭難于此,從前你哪裏看得上這些東西。都是娘不好……”夏氏說着說着,眼睛又紅了起來,可看到顧懷瑾打開窗戶連忙阻止道:“不要開窗,我現在見不得風。”
顧懷瑾不贊同道:“大夫都說了,您這是心病更不能成天窩在屋子裏不見光。屋子裏不透氣,對身子骨也不好。今兒太陽好,風不大,不會吹到的。”
“娘自己的身子骨娘自己知道,娘現在不喜見這外面的陽光。這般燦爛,更顯得我們如此的不幸。”夏氏期期艾艾,不知想到了什麽,眼淚又落了下來,整個人越發憂愁。
顧懷瑾不明白自己的不幸和陽光有什麽關系,可他不想在這麽任由她這麽下去,便是轉移話題道:“娘,你來看看這點心,這模樣即便是放在京城的舒雲閣也是妥當的。”
夏氏用手絹輕輕拭淚,失笑道:“這些粗人帶來的東西,哪裏能比得上舒雲……這點心好雅致啊!”
她原本并不在意,畢竟她在這條小巷子裏長大,雖從前不常出門,可這裏的人是何模樣她很是清楚。當初夫君年紀輕輕就考上了秀才,父親覺得此處太多三教九流,對夫君未來的學習不利,便是千裏迢迢的跑到了京城,這裏也就被遺忘了。
哪裏想到,這麽多年過去,現在這個地方成了他們母子落腳的地方。
若是沒有這裏,他們只怕就要流落街頭了。自個受點苦沒關系,想到她的瑾哥兒,心底就跟被刀割了一樣。明明如此聰慧的孩子,怎麽就要遭受這麽多的磨難。
還好他是個争氣的,以後科考必是能勝過夫君,能有更好的前程。可是,這條路真的對嗎?夫君當初也是意氣風發,可到頭來貴人一句話就得下牢房,瞬間什麽都沒有了。官場太過複雜,瑾哥兒會不會也像夫君一樣?
夏氏想到這個,就覺得頭疼心絞。
可若是不走這條路,又能如何呢?總不能跟他外祖父一樣從商吧?這條路也太多的委屈和風險,又被世人瞧不起。況且,若是做了別的,只怕夫君就永遠沒法沉冤昭雪了。
可是……
這條路太過坎坷,前途未蔔,她可憐的瑾哥兒啊,為何就不能生下來無憂無聊,要遭受這麽多的苦楚。偏偏她這個做母親的,什麽都幫不了。老天你就開開眼,把所有的苦都讓我一個人承擔吧。
夏氏腦子裏已經百轉千回,表情在不停的變化着,最後竟是又比之前更加憂愁,看向顧懷瑾的眼神裏還透着愧疚。
顧懷瑾心底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娘必是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了。從前不谙世事,哪怕年歲不小依然像個小女孩一樣,天真樂觀,眼角都是微彎,好似每時每刻都很歡喜。可自從家中大變之後,就開始胡思亂想,整個人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成天愁眉苦臉,動不動就落淚,身子骨也變得病恹恹的。看到一個物件,就能聯想到傷心事,整個人布滿愁雲。不過才一年功夫,整個人生生老了十幾歲。
“是啊娘,我看到的時候也愣住了,這還是我救的那個女孩做的。沒想到小小年紀,竟是這般厲害。”顧懷瑾佯作看不到他娘親的表情變化,揚起笑容端着點心盤子抵到她面前,“娘,你吃一口試試看。”
夏氏原本并無食欲,可實在是這點心捏得太漂亮了,又是自己兒子遞過來的,便是伸手捏了一只,放入嘴裏細細品嘗。
“這味道還真不錯。”她暗沉的眼眸露出微光,不知不覺就把一只給吃完了,手不知不覺又伸向了第二只。
顧懷瑾見此,心底開心極了。要知道自從父親出事,他娘親就沒有再好好吃東西了。之前還硬撐着,不想吃也強灌着,可到了這邊之後,越發不厲害了。他前幾日感染了風寒,他娘親為了照顧他,又能好些,可他身子骨一好,又如從前。
偏他們現在囊中羞澀,吃不起外食,又請不起人做,娘親倒是會些,可從前都是指揮丫頭們做的,真的自己動手的時候,總是不對味。由此,吃得也就更少了。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暗想着要去賺錢,還不能被娘親發現,還得想好了由頭。可他人生地不熟,從前又不曾為錢財之事發愁,也就不曾在意過如何賺錢,這讓他現在一頭霧水。
“娘親,你試試這湯。”顧懷瑾将湯端到她的面前,親自用勺子喂她。
夏氏看着已經長成半大小子的兒子,咽下酸楚,眼眶微微發紅,點了點頭喝了一口。由衷嘆道:“真香啊。”
一勺又一勺,夏氏将一小碗的湯都喝完了,原本乏力又些發冷的身子,似乎好了許多。
喝完了一碗湯,夏氏又吃了幾塊點心,這讓顧懷瑾欣喜不已。娘親太久沒好好吃東西,這讓他非常擔憂。他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在暗暗謀劃着。
另一頭,蔡小滿在和廚房較量着。
不愧是富商的廚房,氣派、實用、東西齊全!雖然混亂不堪,可蔡小滿對它非常的滿意。這宅子從前的主人應是很講究吃的,廚房建得又寬又大,設置擺放也比自家合理得多。
爐竈和小火竈都有好幾個,而不是不好掌控,炒菜還得矮着身姿的火塘。菜刀就有好多把,剁骨頭的、切肉的、切菜的、剔骨的等等,分得非常的細致,十幾年過去,還非常的鋒利,一看好就是用了好料。還有各種大小的鍋,碗筷也是一套一套的,非常的精美漂亮。
她雖然沒有去過其他有錢人家的廚房,可依然可以斷定這個廚房在這一世已經算是非常不錯的。就算是放在後世,除了這裏得用柴火,沒有抽油煙機,其他也是不差的。
哪怕是閑置了這麽多年,很多東西依然都還好好的,這質量絕對是杠杠的。
顧懷瑾之前就已經命人将這裏清理過,雖不是很細致,卻也不至于到處是厚厚的一層灰塵。廚房又是蔡小滿的戰場,她整理其他地方不行,廚房很是游刃有餘,一看就知道該怎麽下手。
“唉,家裏有井就是爽啊。”蔡小滿打了一桶水上來,在井邊洗刷刷,忍不住嘆道。
家裏雖然有很多大力士,就是她挑一擔水也還算輕松,可到底是辛苦活。附近居民多,每次去挑水都有很多人在排隊,很是耽誤時間。
所以每次用水都得省着,每一滴水都恨不得三四道的用,這邊洗完菜那邊涮個盆什麽的。用慣了水龍頭的蔡小滿,覺得非常的不方便。
現在家裏頭就有一口井,雖然依然遠不及水龍頭方便,可還是舒爽不少。至少不用太省着,東西都覺得能洗得幹淨一些。吃進嘴裏的東西,當然是越幹淨越好。
她得努力掙錢,為了家裏有一口井,也得好好盤算盤算。
蔡小滿将廚房大致整理好,又将那口水缸裏裏外外刷了一遍,挑着一擔水打算将水缸填滿。
心底再一次感激老天爺的厚愛,讓她有這麽一把力氣,讓這種重活變得輕松不少。這個世界平民家的孩子,都是早早就要幫家裏幹活,不存在童工一說。
只是,她會不會被壓矮啊?
很快這個念頭被摒除了,她現在比同齡人都高和壯。從前有的孩子還暗地裏叫她傻大個,要不是她的武力值太高,恐怕早就成了替代名字的綽號了。她娘一直擔心她長太高了,到時候更加沒人要了。
蔡小滿挑着水,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看到了顧懷瑾,她揚起了笑容跟他打招呼。
“顧秀才,你怎麽在這?是有什麽要拿的嗎?”
顧懷瑾連忙迎了上來,眼底透着窘迫:“我是來看看有什麽需要我,不,有我能做的。”
客人入家門,竟是來幫他幹活的,這怎麽都讓他有些坐立難安。所以找了個借口,從客廳裏逃了出來,想要看看自個能做點什麽。
比她還小的丫頭在一直忙活,他一個大男人坐在屋裏喝茶,着實太說不過去了。
他想要将水桶擔子接過來,被蔡小滿微微一側身給躲過了。
蔡小滿抿着嘴笑道:“讀書你擅長,可這活兒你還是算了吧。”
☆、第 21 章
顧懷瑾的臉‘唰——’的一下漲紅,手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擺放才好,面色窘迫。
“我竟連一個女孩兒都不如,還白長了兩年。”
蔡小滿笑道:“不過是擅長的地方不一樣罷了,我又比較特別,一般人跟我比力氣,那都是找不自在呢。”
“你的力氣是怎麽練的啊?”顧懷瑾好奇道,他也算見過不少人,可沒見這麽大的女孩子甚至男孩,也沒有這麽大力氣的。這兩桶水多沉啊,同年級的男孩即便能挑得動,也沒有蔡小滿這樣輕松的。
他也不是那只會讀書的,從前也會學騎馬射箭,射箭也需要力量,他在京城同齡人裏是好手。他如今都可以拉開成人用的弓,力量不弱,所以之前結果蔡小滿手裏的東西時,哪怕猜到不輕,也沒有想太多。
可是自己的力量,在她面前簡直不值一提,愣是把他襯得跟文弱書生,手提不動,肩扛不了似的。
蔡小滿将肩上的擔子放了下來,一邊往水缸裏倒水,一邊道:“這是天賦,沒法比的。再加上我從很小時候就開始幹活,也就越練越有勁了。”
“可惜你身為女子,若是男子該有多好。”顧懷瑾無不羨慕道,若是他有這麽一把子力氣,再學點腿腳功夫,哪裏害怕被人欺負!
他們之前家境殷實,外公留下很多遺産。雖然為了父親的事奔波,散去了大量錢財,可離京的時候還是剩了一些的。
只不過,後來打算離開京城,回到陽城時,識人不清,請了歹人護送他們,路途中被人訛走了銀錢。明明知道這些人不厚道,可是他和母親勢單力薄,怕途中有什麽閃失,只能吃了這啞巴虧。
雖然來到陽城告了官府,卻也很難再追回錢財。這些人就是幹慣了這些活兒的,早就把一切打點清楚。明面上也不會大張旗鼓的直接搶奪,而是利用各種借口要錢。
糊塗官司最難道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到達陽城之後,才會這般落魄,連奴仆都養不起全盡散去,什麽事都要親力親為。
若是他是個武功高強的游俠兒,那些人哪裏敢這般對他們!那個時候他特別後悔為何沒有好好去學腿腳功夫,就不會害怕這些宵小對自己不利,從而不敢輕舉妄動。
一力降十會,他即便不會有一身高強的武藝,像蔡小滿這樣力大無窮,那也沒有什麽值得發愁的了。
那些人也就是欺軟怕弱,真要遇上硬茬,也是不敢如何的。
蔡小滿看他一副扼腕,恨不得把自己的力氣奪走的表情,不由失笑,逗他道:“顧秀才不會是想要去學武藝,做個大将軍吧?”
第一面見他的時候還是一副高冷的樣子,沒想到接觸沒多久,就露餡兒了。不管表現得有多成熟,也不過是個小小少年罷了。
“大将軍還罷了,若是會一身武藝就不會被人欺負了!”顧懷瑾也知道這個方法很幼稚,可還是忍不住升起這樣的念頭來。
蔡小滿笑了起來,不管裝得成熟,到底還是個孩子。一旦受挫,就容易崇尚武力,覺得可以靠武力解決一切事情。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可種種跡象表明,這對母子肯定是遭遇了什麽,才會有些落魄的回到了此處。
“那可不一定,說書的可說了,莽夫只可解一時之氣,常常還會後患無窮。只有成為人上人,才可解決一切。”蔡小滿不希望這麽聰明一個孩子走彎了道,比起去靠武力吃飯,他明顯還是靠腦子更行得遠。
顧懷瑾不由苦笑:“談何容易。”
“你這麽聰明,小小年紀就考中了秀才,多加努力肯定不會差到哪去的。”蔡小滿鼓勵道,随即又一臉憧憬:“當官可威風了,那可比只會打架厲害得多。你不知道,我們這條巷子有個在衙門做小吏的,聽說是最最不入流的,甚至都談不上是官。就這樣每天也可威風了,要是你能成正兒八經的官兒,那可不得抖大發了。”
話說得十分天真,卻也是大多數人心中的想法。
“可是我卻沒有這個機會了。”顧懷瑾一臉苦悶,憋在心裏許久的話,終于在一個不過十歲的女孩面前表露了出來。
興許對方一團孩子氣,雖然很能幹,可看着傻乎乎很讨巧的樣子。一雙眼睛又黑又圓,嵌在又白又軟的圓臉上,看起來又天真又喜慶,讓人有種莫名的親近感,讓人覺得很放心。
蔡小滿聽出話語裏的不對勁,好奇道:“為什麽這麽說?你這麽聰明,只要好好讀書,然後一路考試,只要考過了就能做官了啊。”
“可我現在連考試的資格都沒有了。” 顧懷瑾說着,鼻子有些發酸。
他今天是怎麽了,竟是把這話也說出來了。莫不是剛才的糕點和煲湯裏下了東西,讓他忍不住口吐真言?他以為爛在肚子裏的秘密,竟是就這麽輕易的說了出來,這也太沒道理了。
顧懷瑾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圓乎乎的女孩,此人不簡單啊,長的太有安全感了,讓人很容易嘴快。
“啊?!”蔡小滿被驚到了,“為什麽啊?”
沒有科考資格,這對于一個書生來說代表着什麽,蔡小滿不是當事人,也非常的清楚。
若是考不上,還能說能力不足,雖然很多人依然承受不起,可在最開始的時候,大部分人潛意識裏也做好了準備。若是因為沒有資格,那就非常的殘忍了。尤其像顧懷瑾這種,十分聰穎會讀書的,這麽早就獲得功名,心底肯定有自己的抱負。
沒有想到還沒開始,翅膀就被折斷,這就非常的殘忍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會讓他失去了資格?總不能是徇私舞弊吧?
蔡小滿很快把這個念頭摒除,如果是這樣,那麽身上也就沒有了功名。他若還敢用此身份,那性質可就惡劣了,一旦被發現後果很嚴重。
顧懷瑾微啓唇,随即又閉上了。
雖說不是他們的錯,可到底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讓他難以啓齒。
“這件事是我們兩人的秘密,你莫要跟人說起可好?”顧懷瑾道,他之所以瞞着是怕刺激了娘親。
這些日子,娘親受的刺激已經夠多了,若是知道這事,必是會受不了崩潰的。這是她最後的期盼,不僅僅關乎日後為父親正名,更是關乎他的前程。
在從前全都在他身上賦予了厚望,如今遭此變故,更是對他科舉之路非常看重。甚至可以說,娘親已經把這件事當做她生存的動力。如果這種動力消失,那麽後果是他承擔不起的。
所以他一直瞞着,一如從前般看書,可每次聽到娘親的期盼,因為這個借口不想讓他做其他事,心底就憋悶得厲害。這種壓抑讓他喘不過氣來,今日也不知為何,輕而易舉的就給吐出來了。
說完之後他自己也有些震驚了,要知道若是這件事傳了出去,即便他娘親不知曉,于他而言也非常不利。他們孤兒寡母的,在此處已經沒有了什麽親朋好友。他雖然還有秀才功名,可還是不足夠震懾一些宵小。
蔡小滿心中雖然好奇,卻沒有追問,她認真的點了點頭:“嗯,好!我不會和人說起的。我蔡小滿說的話,一個唾沫一個釘。”
不知為何,顧懷瑾相信了她,他明明是多疑的人,經歷了這麽多事,如今更甚。可看到眼前這個小丫頭,卻覺得她是可以守住秘密的人。也不知是對方太讓人放心,還是他依然有些幼稚。
“多謝。”
蔡小滿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你肯跟我說這麽個大秘密,我才覺得開心呢。你不用難過,這世間的路多着呢,這條路不成,就換一條呗。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啊?我爹說了,行行出狀元,你這麽聰明,做其他也會有一番大作為的。”
“百無一用是書生,我能做什麽呢?”顧懷瑾苦笑,他的心亂成一團,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從前總覺得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一切游刃有餘,如今卻完全倒過來了,讓他不知所措。未來一片灰暗,讓他心中十分惶恐。
反正話已經開頭,也不怕什麽了。
“能做的事可多了,當夫子啊、給人做賬房啊、抄書啊等等。”蔡小滿掰着手指道,把平日爹娘說給蔡小虎的營生一一說了出來。
顧懷瑾輕輕嘆了一口氣,跟他所想的差不多,想到自己一肚子學問,就只能做這些,真是心有不甘。
蔡小滿想到了什麽,眼前一亮:“不過,你這麽厲害,我覺得你還可以幹一行!”
“什麽?”顧懷瑾的語氣有些蔫蔫的,心底并沒有抱什麽希望,不過順嘴一問罷了。
“教別人怎麽考試!”
☆、第 22 章
“教人考試?”顧懷瑾微微愣了愣,腦子一時轉不過來,“那不也是做夫子嗎?”
蔡小滿舉起食指在他面前擺了擺:“雖然也是老師,可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比如說?”顧懷瑾聞字猜意,心底也大概知曉是什麽意思,可依然想要知道蔡小滿會說出什麽樣的話。
“其他夫子是教導書本上的知識,而教別人怎麽考試,則是非常有針對性的去研究科考的重點,考試時的一些技巧等等。讓考生們事半功倍,考試時候更加順手。”
蔡小滿有這樣的想法,一是因為上輩子的經驗,中考、高考、研究生考試、國考以及各種技能考試等等,各種考試輔導班花開遍地,各種考試攻略,還有押題的。做得好的輔導班,那盈利不消說。
二來,也是因為家裏有個預備役,雖然現在學都沒上,也不知道會學的怎樣。可一到晚上閑着沒事坐在院子裏的一家人,就會開始暢想未來。其中有一點是大家最擔憂的,那就是家裏人對科考一無所知,很需要一個指以明路的人。
這裏身份的界限還是非常嚴格的,蔡大江想要去學習造紙都這般艱難,更別說科考,這是可以改變階級的渠道。雖然說現在科考不限制身份,商人之子也可以參加,甚至曾還有為奴者考上的先例。可事實上想要跨越階級、跨越身份,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那種不過是小概率,且在特有背景之下,才會發生的奇事。
普通百姓想要識字不難,家裏有幾個錢便可。可若想深學想要通過科考,就非常難了。沒有老師的指導,是非常難以掌握精髓的,天生奇才畢竟少數。家中又無氛圍,沒法形成特有的思維模式,後天又無人指導,還要和那些掌握資源的人比,難于上青天。
本就是獨木橋,那些掌握資源的人,害怕自己的利益被侵占,除非特別賞識也不會分享自己掌握的東西。這些也算是一種家族的傳承,所以也就造成了階級和身份的凝固,難以打破。
這類的老師也不是沒有,到底還是少了些,而考生的市場是非常龐大的。本朝經濟繁榮,人民生活得到很大提高,寒門子弟多已入學,還有像他們家這樣的,也會送孩子進學堂,想要試一試。
這些人家大多手裏有些閑錢,也大多苦無門路,蒙着眼睛往前走。若這個時候有個指路人,只要不過分必是願意出錢的。
“這不是投機取巧嗎?”顧懷瑾微微詫異,重新審視眼前人。
蔡小滿背着手,特別深沉的搖頭:“非也,非也,不過是給人點亮一盞指引的明燈罷了,最終能不能考上還是靠自己。你又不是洩題,不過是讓他們知道考試是個什麽東西,知道自己要攻克的對象是什麽樣,才好研究策略拿下它!”
顧懷瑾點着下巴,進入了沉思。
“你看,你這麽小的年紀就能考上秀才,必是有過人之處,學習上肯定有技巧,才能比別人更短的時間通過了考試。這就是個大招牌啊,大家就想啊,我就算沒你這麽厲害,學個一招半式,考個幾年十幾年的,也能成吧?
“你讀過書?”顧懷瑾擡頭,黝黑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她。
蔡小滿愣了愣,不是應該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對她翹起大拇指,高呼一聲‘你真是太厲害了’,問這麽多做什麽哦。
“沒有啊,怎麽了?”她的表情呆滞。
顧懷瑾面露懷疑:“你沒有讀過書,怎麽會說出這些話?”
有些詞彙明顯不是一個小巷出來的、大字不識一個的丫頭會說出來的,雖比較白話,可到底還是不同。
蔡小滿捧着自己的胖臉,把臉頰的肉往上拖,眨巴眼道:“嘿嘿,看來我還挺聰明的嗎,你這句話肯定是誇獎!覺得自己棒棒噠。”
……
這蠢樣子,顧懷瑾已經沒有問的欲望了。
“謝謝。”
顧懷瑾慎重其事道,若非她的提醒,他還真沒想到那裏去。雖不過是只字片語,卻如同眼前的丫頭話裏說的那樣,如同一盞明燈,将他前方的路照明。
原先眼前充滿灰暗濃霧,如今被這一抹微弱的光明一點點驅散。他哪怕以後不是做這個,卻讓他明白世間有無數可能。
蔡小滿‘噗嗤’笑了起來:“你今天已經道過多少次謝了,你要真謝謝我,等我弟弟上學堂了,你多給他指點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