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是怕我還是怕你自己?

這晚,我們去醫院看幾個親戚,表舅在病房中已經蘇醒,但狀态依舊不好,意識不清楚,大家跟他說話也不太能反映過來。我到的時候,小高還在病房中和他們小聲聊天,他不但忙前忙後辦理醫院的事,還訂了晚餐,連住宿酒店都給安排好了,就是距離這不遠的帝王大酒店新開業幾個月的那座氣派的分樓。我這幾個親戚聽到酒店就很惶恐,大酒店平常人哪裏住得起,我的反應當然和他們一樣,那哪是小老百姓消費的地方?

“酒店還是算了吧。”我說。其實我的本來打算是把親戚先帶回家小住,雖然我家面積小,但可以打地鋪。在這座城市,就算不起眼的小旅店住上一晚價格都很貴,能不負擔就不負擔。

但孟平州想了一下,說:“你們放心住,在這看病期間你們可以一直住。”然後吩咐小高通知那邊,開放一個員工寝室給他們用。

小高熱情地附和:“對,你們放心住,我們那酒店離這兒近,出門就有站點,好幾路車都能直達醫院門口,你們來來回回輪班到醫院照顧病人方便。”

幾個親戚過來用力握住我的手,感激涕零地謝謝我還有我身邊的孟平州,聽到小高叫孟董,也跟着這麽稱呼。自從孟平州出現之後,他們就用很高的眼光看待我,當一個女人和一個闊綽有錢的男人站在一起,觀望的人總會做出一些聯想。即便我強調他只是我的朋友,他們仍然用一種我可能靠上貴人了,我可能發達了的眼光打量我。

這的确讓我有一點小小的虛榮感。同時也很隐憂。因為我又欠了孟平州一份人情。

于是,一個人留在醫院陪病人守夜,另兩個人先跟我們去了酒店。

把他們一直送到員工的寝室,打開個十幾平米的小單間,上下有四張床鋪,都是嶄新幹淨的,親自接應我們的後勤部經理笑容可掬地介紹了一下宿舍的舒适條件,并知會兩個住宿的女孩兒照應他們。

在我和孟平州離開時,經理和幾個工作人員一起将我們送出酒店大門外。

小高載着我們開去體育館。

這回,有了小高陪我一起做觀衆,看到起勁兒之時可以聊天議論,感覺比上次還好。後來小高也上場了,什麽将領帶什麽兵,他的球技也非常好,而且在球場上他可不會把孟平州當成老板故作謙讓,站在不同的隊伍你争我奪,各司其職,這時我便覺得,小高和孟平州在某種角度來說,也是不錯的朋友。

打完球,大家都滿頭大汗,幾個人輪流去更衣間換衣服,半夜很冷,有的人為防止感冒已經戴上了帽子。

趁大家三場前都在整理衣物,我去二樓上了趟衛生間,出來時,正撞到小高拎着一個帆布兜子快步過來,急着進廁所,一把把兜子交給我道:“孟董在更衣間排隊,嚴小姐,你把衣服給他送過去!我上完廁所直接去車上等你們了。”

“哦!”我應聲,打開兜子一看,裏面是一套新的很幹淨的衣服。

我走下樓,轉了個彎,看到孟平州正在更衣間一側的木質長椅上安靜的坐着,彎着身軀,雙臂搭在兩條膝蓋上,低着頭休息,他的目光随意地落在地面,像個俊逸的少年。

我走向他,靠近他身邊,他的頭發很濕,有幾揪落在他的額頭上,充滿帶着成熟的吸引人的性感,臉上頸上還有未幹的汗水,雖然體育館裏的溫度不低,我還是擔心他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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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衣服放在他面前,關切道:“流了這麽多汗怎麽沒擦一下?”

“累了,不想動。”他倦怠地輕輕擡頭看我一眼,然而那雙運動過後的眼睛特別清澈。

我馬上從包裏掏出面巾紙遞給他,他搖了搖頭。

“快擦擦,還要換衣服,總不能帶着一頭的汗吧!”我催促。

“呵呵……”他笑了兩下,明朗的笑容特別的溫和,嗓音微微低沉的像一道暖流。

見他不動,我幹脆直接向他臉上擦去,紙巾拂過他的額頭,來到他的側臉,我的指尖不小心碰觸到他的皮膚,雖然很輕很輕,我的靈魂卻重重地激蕩了一下。我換了一張紙,再次遞給他,假裝自己很沒在意。仔細看看他,他好像也沒什麽反應。

這次,孟平州接過去,他的手若有若無地碰到我的手指,然後自行擦了擦汗水,拎起衣兜起身走進更衣間。

“我們先走了——”不遠處收拾完東西的人朝這邊叫,已經把我當成熟人對我揮揮手。

我笑着揮手跟他們說再見。

還有人愉悅地對我說:“常來玩啊!”

“好的!”

孟平州換完衣服出來,我不由地認真打量他換上新衣褲的樣子,這時其他人已經走光了。

雖然他很帥,可是我不解地說:“都半夜了還要換套新衣服,為什麽不明天早上再換。”

“我已經幾天沒換衣服了。”他面無表情地說。

“為什麽?”我詫異道。

“太忙,在公司熬了好幾個晚上一直沒回家。”

我愣了一下:“今晚回家嗎?”

“嗯。”

“那更應該明天早上換,現在換不還是多餘嗎?”

“臭汗加臭衣服我怕你受不了,這套衣服下午路過商場臨時買的。”他一本正經地說這句話,好像是在說很嚴肅的事,竟然一點都不讓人覺得違和。

孟平州下午送我回家之後特意去商場買了一套衣服?我很吃驚。

“不會啊,我白天沒感覺到……”我小聲說。“不過,衣服好像有點買小了。”

“時間緊,沒試。”

我們一起離開。

半路,想起他站在醫院窗口的樣子,我第一次關心地問起躺在醫院的那個女人。

“記得有一次,我們在園林飯店吃飯的時候你提到過你太太,說她植物人很久了,有多少年了?”

他愣了一下,回答:“八年。”

我意識到自己突然問這個有點冒昧了,但是,我禁不住好奇,見他沒有排斥,才繼續小心翼翼地詢問:“這麽久……那她的狀況還好嗎?真的沒有醒過來的可能嗎?”

“醫生的結論是不可以。如果有奇跡,也許可以。”

“好可惜。”我感慨。那麽年輕的生命,只能在病床上度過漫長時光的每一分每一秒,多令人心酸。

我沉默一會兒,孟平州又補充幾句:“只要有充分的醫療手段支持和護理,有的植物人患者可以活幾十年。她現在的狀況非常好,醫生判斷未來至少幾年內應該不會有問題。”

“哦……那就好。”

我看向窗外,望着前方的路,心中沉甸甸。

這麽說,他還要守護她至少十年。我們都不說話了,各自安靜,就連小高也專心開車寡言少語,只是偶爾從鏡子中看看我們。

我的心情愈加惆悵,竟在沉悶的想象中感到窒息。

突然,小高驚訝地冒出一聲:“那不是程經理嗎?”伸手指向前面不遠處,一人一車,車停在路邊,前面車蓋大敞,那人正在憤憤地踢自己的車子。

我和孟平州一起看去,還真是程鵬。

我在程鵬的車子前面停下,小高打開車窗向後面探出頭,大聲道:“程經理,需要幫忙嗎?”

正在發脾氣的程鵬驀地擡頭,頓時愣住,用力看看我們的車裏,隔着後玻璃看到孟平州和我,更加吃驚,三步并兩步地走過來,孟平州的車窗也打開一半,他叫道:“孟董?嚴冰?”

孟平州問:“你的車怎麽了?”

程鵬說:“我的車壞了,突然作死開不動了!”

“什麽問題搞清楚了嗎?”

“不知道,弄不明白。”

程鵬說話間看看孟平州看看我,眼神怪異的讓我芒刺在背,同時,我聞到他一身的酒氣也很不爽,斥了一句:“你怎麽酒後駕駛!喝了酒還開車!”

“我沒喝多,只喝了一點兒!”他有點不自然。

什麽一點,他酒量大,一點就是不少,酒後就敢開車上路膽兒可真大!不怕被抓也不擔心自己的小命啊!還沒等我再開口說什麽,他反問起我來了:“都這時候了,你怎麽跟孟董在一起?”

孟平州說:“她親屬住院了,我幫她辦點事。”

“是這樣啊……”程鵬臉上陪笑,眼裏顯然不信,明知這是随意應付他一下,別多管閑事的意思。他轉的也快,馬上把話轉回自己的車上,“我這破車看來是要下崗了。”

我諷刺他:“就你那樣沒事把車揍一頓的,我是車我也抗議。”

“哦,怪我,都怪我。”程鵬也覺得失态。

“要不,我幫你一下。”孟平州說。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經打電話讓兩個弟兄過來接應,正在路上,馬上就到了!不麻煩孟董了!你們有事就去忙吧!”他客氣推辭。

“那好,有事打電話。”孟平州放下話,程鵬點點頭,小高繼續開車了。

我們的車慢慢遠離,程鵬的身影由大變小,他站在原地一會兒,感到寒冷地攏了攏外衣,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你們最近也有聯系?”孟平州問。

我淡淡地說:“有過幾次。”

小高把車開得比較緩慢,我猶豫了很久,車子快開到我家路口的時候,我對孟平州說:“其實,我是準備不再和你聯系的。可是現在,我又踏了你一份人情。其實……我很怕和你牽扯不清,孟先生你懂我的意思嗎?”

孟平州沒有轉頭看我,仿佛早已把我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更敏銳地問我:“你是怕我還是怕你自己?”

我無奈地承認:“就當是怕我自己吧。我會怕自己不受控制。”我不介意小高在旁邊,也不怕小高會嘲笑,我想他們早就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了,我何必故作矜持呢,想說什麽,不如說出來。“一方面,我不停地勸說餘晴不要揪住你不放,不要再和你來往,可是我自己卻不停地和你碰面,這算什麽事?我很心虛,上次,她去花園飯店堵到你,然後站在天橋哭着打電話說想跳下去,我快被她吓死了!而我更怕的是,萬一她看到過我和你進出那家飯店,怎麽辦!萬一她一會兒突然撞到我坐在你的車上,我們怎麽解釋給她聽?好在,她并不知道我現在正坐在你的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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