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并無才藝

顧貴妃一記眼色不偏不倚地投給了顧蘇錦,顧蘇錦只得起身,做好了彈琴的準備。

不同于剛剛秦婉那把不知名的古筝,顧貴妃特意命人準備了一把傳世名琴,名叫“綠绮”,綠绮通體黑色,隐隐泛着幽綠,有如綠色藤蔓纏繞于古木之上,因而名為“綠绮”。

這果然是在打臉秦婉,程雲笙想。

沒想到顧蘇錦的琴藝更是打得秦婉落花流水,一曲《潇湘水雲》彈得高超非凡,一段洞庭煙雨,二段江漢舒晴,三段天光雲影,四段水接天隅,五段浪卷飛雲,六段風起水湧,七段水天一碧,八段寒江月冷,九段萬裏澄波,十段影涵萬象。琴音的低緩悠遠、缥缈入無,讓人由撫琴聽琴而進入一種超乎樂音之上的“無聲之樂”的意境。

曲畢之時全場鴉雀無聲,好像還沉浸在剛剛的樂曲之中尚未回神,接着就是絡繹不絕的贊嘆之聲,便是上官喬也說出了,“鳳都琴藝,誰人能及顧家女。”這樣的贊譽。

程雲笙不是很懂聲樂,也覺得顧蘇錦的技藝要比秦婉的高超許多,至少衆人的神色可以說明一切,便是那從開宴至今都對周圍事物及其淡薄的陸莫席也多看了兩眼顧蘇錦,面上的神情似乎也難得多了一份欣賞之意。

正當程雲笙也同衆人一般沉醉在顧蘇錦的琴藝時,聽得不遠處的太後噙着笑意問道,“蘇義說前幾日遇到一個很有趣的姑娘,聽說是程家的丫頭。”說着,目光已經向程府這一家子所坐的方向掃來。

程雲笙又再一次成為衆人的焦點,這樣她又開始不自在起來,就不能讓她安靜地做一個大家閨秀嗎?

“臣女程雲笙參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程雲笙的行禮的姿勢比不得馮舒羽,但也算沒失了程府的身份。

“雲笙,這個名字倒是好聽。來,到哀家身邊來坐。”

可不是好聽麽,這正是适合做我孫媳婦的好名字。蘇義私下心情愉悅地想。

程雲笙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程家主心骨程尚書,看見程尚書對她點了點頭,又看見程夫人難得心滿意足地看着她,恐怕是因為太後那句“這個名字倒是好聽”而沾沾自喜,畢竟這個名字是她取的,不同于程家三子的君字輩。

又是那眼尖的太監總管利索地吩咐手下的小太監在太後身旁安置了一方圓木凳子,程雲笙便貼着太後坐了。

只見太後那布滿皺紋卻是溫暖的手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和藹地笑着,“這眉眼生的極好,倒是繼承了程夫人的優點。”

程雲笙的笑容略略尴尬,看了看不遠處的程夫人,四十多歲的身子倒是臃腫了不少,只是那眉眼的确還是有當年美人坯子的模樣,而她也的确長得有幾分像程夫人。

程夫人聽得太後這樣的側面誇贊了她,心裏甚是愉悅,程雲笙自然也是愉悅的,這樣回家就不會為那件昂貴的天水碧銀繡玉蓮及地長裙而對她施以口水戰。

“雲笙陋質,倒是太後謬贊了。”這個時候出風頭不是什麽好事,程雲笙心裏隐隐不安。

“你這丫頭倒是謙虛得很,這性子倒是和你家那位程古板有些像。”太後眯着眼睛笑了笑,又看了看程府一家子的方向。

“太後您老人家說的極是,想當年程夫人在鳳都世家女子中也是排的上名號的,想必程家小姐也是個多才多藝的可人兒。這幾位年輕的姑娘們的都獻了技,不知程小姐能不能讓我們大家夥開開眼界。”顧貴妃毫無違和感地插了話進來。

程雲笙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

程府一家子的心也都咯噔地跳了一下。

就連程小墩手中的糕點也從胖乎乎的小手掉落了地上。

程雲笙從天靈蓋一下子涼到了腳底心,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便是從一開始便興致缺缺的陸莫席也饒有興味地看着此時話題的主人公、程雲笙。

蘇晔然手中的白玉酒杯頓了頓,看着程雲笙的表情,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且看她如何化解。

程尚書起身行禮,“回禀皇上、太後、各位娘娘,小女自小頑劣,疏于才藝,倒是不敢獻醜。”

太後正想替程府化解這尴尬,卻見身邊的程雲笙已經起身行禮,“雲笙并無才藝,但能寫的幾句詩,還請皇上、太後及各位指正一二。”

太後擺了擺手,又是眼尖的太監總管已吩咐了小太監趕緊搬來了桌案,又鋪好了皇宮中上等的文房四寶。

程雲笙移步到桌案前,凝了凝神,蘸墨下筆。

不一會兒,筆收書成。

太監總管又使了眼色給兩個小太監,二人将程雲笙寫好的宣紙貼近皇帝上官喬的前面豎立供衆人觀看,只見皇帝徐徐念着:

清溪流過碧山頭,空水澄鮮一色秋。

隔斷紅塵三十裏,白雲紅葉兩悠悠。

整首詩表現的無非就是向往逍遙自在的心得,但讓衆人驚詫不是詩做的多好,而是程雲笙的字。

那字一筆而下,觀之若脫缰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又如蛟龍飛天流轉騰挪,來自空無,又歸于虛曠,這近乎癫狂的原始生命力的沖動中包孕了天地乾坤的靈氣。

翰林院的老院士季封從坐席上起身,仔細地端詳這那副字,稱嘆道,“這字寫得實在是妙不可言,不知程小姐師從何處?”

程雲笙微微福身,“季院士誇贊雲笙了,未曾拜師,只是自己閑暇所練。”幸好她大哥曾遠遠地介紹過這個老頭是翰林院一把手季封,不然可是要丢人了。

季封眼睛放光,“程小姐真是天縱之英才。”說着,居然還拱了拱手禮,讓程雲笙又趕緊地回了一禮。

所以說她真的不願參加這樣的宮宴,禮來禮去真的麻煩。

只見主座上的皇帝上官喬難得開口道,“來人,拿前些日宣陽進貢的一副文房四寶過來賜給程尚書之女程雲笙。”

話落,衆人的神色一變,這宣陽文房四寶最是有名,而進貢給皇帝專用的自然是最好,一年也不過十來副,今日程雲笙得賜,自然是莫大的恩典。

程尚書領着一家子起身行禮,程雲笙見狀也随着行禮,“謝皇上隆恩。”

謝恩完畢,只見上官瑾突然笑道,“父皇,今日有陸先生的山河迎秋圖,顧小姐的古琴,程小姐的手書,這琴棋書畫已經占了三樣,少了棋這一樣,倒是一幸。”

上官喬難得好奇心被勾起,笑問,“哦?這倒是為何?”

“回父皇,您時常誇贊兒臣承了您的棋藝,但卻不知前幾日兒臣有幸與程四小姐手談過一局,卻是慘敗給了四小姐。兒臣記得珍寶閣中還有一副琉璃棋子,若是父皇見過四小姐的棋藝,豈非連這琉璃棋也要賜給了四小姐?兒臣倒是宵想了那副琉璃棋許久,所以才說此乃一幸也。”

明眼人一聽,上官瑾這分明是變着相地誇贊四小姐,而又有前幾日和四小姐下棋一事,這無疑讓衆人自然而然地把程府和三皇子聯系在了一起。

上官喬本是最忌諱皇子在朝中拉幫結派,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撐不了多久,皇子們開始奪嫡也是避無可避。

其中的厲害的關系,程雲笙想着,就覺得心生寒意,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了,她不想程府因為她的關系變得舉步維艱。

只見上官喬悠悠地開口,看不出喜怒道,“原來程愛卿家中藏了一個如此多才的掌上明珠,倒是難得。”

程尚書官場混跡幾十年,也伺候了皇帝了幾十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性,立馬下跪行禮道,“老臣惶恐。”

“程愛卿平身吧。”上官喬淡淡地說道,又将話題轉了轉,“說到棋藝,今日朕與小蘇也手談了一句,朕也輸給了小蘇。”

這宮宴之上,能被皇帝稱為“小蘇”的,也只此一人,那便是蘇晔然。

蘇晔然起身拱手道,“是皇上謙讓了才讓在下得勝半子。”

“輸便是輸了,朕向來看重你的棋藝。只是依瑾兒所言,若是你與程家小女下一局,不知誰才技高一籌。”

蘇晔然聞言,光明正大地盯着程雲笙看了看,十分謙謙君子地問道,“那就不知蘇某何時有幸得與四小姐手談一局了。”

說這話的時候,讓有心人聽了倒是好像多了一份淡淡的醋意。

程雲笙看着他的眉目愣了愣,回禮道,“蘇公子說笑了,雲笙拙技,豈能與公子相提并論。”

蘇晔然身後的秦婉的心頭一跳,有些不安地看着程雲笙,為什麽她的心裏會這樣惶恐不安?依着蘇晔然之前所言,他與程雲笙不過是只有兩面之緣,本不會過于牽扯,而看程雲笙的态度,也沒有半點親昵之意。和那明面上直接就表現出想把她從蘇晔然身邊趕走的寧菀芝相比,二人對待蘇晔然的态度相差甚遠,她本該擔憂的是寧菀芝,如今卻有些擔心起眼前的程雲笙來。

而寧菀芝此時心中所産生的不安與秦婉也大致相同,明明是無關緊要的人,但是卻能讓她心生忌諱,甚至比那時時待在蘇晔然身邊的秦婉更甚。因為她幾乎可以聽得出今夜皇帝和太後的态度,心裏期盼着自己最擔心的那一種設想永遠都不要發生。

這場宮宴至此,幾乎是所有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不安。

卻也有幾個人有了初勝之喜。

玉妃從頭到尾都未發一言,但她今日口谕招程雲笙進宮已經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結果,但是她卻沒想到唯獨算漏了皇帝上官喬的心思。

上官瑾其心思和母妃玉茗一般,也覺得一切正往他們設定的方向發展。

其中最滿意的卻是蘇義,最了解皇帝上官喬脾性的他,已經可以預想到不久之後要發生的事情。

而貌似是這場宮宴最亮麗光環的程雲笙,任憑她平日是如何的大智若愚,也想不到自此一夜之後,自己成了這些人權利争奪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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