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霍昭問的認真, 蘇梓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兩人就這般對視着。
溫熱的燭光在霍昭墨玉般的眼眸中跳躍,灼灼的籠罩在蘇梓聞的臉上。
蘇梓聞終究還是扛不住這熱度, 道:“殿下有幾次表現的确比旁的皇子突出。”
沉靜而清冷的聲音如同幽谷中的夏日泉水, 沁人心脾, 一下竟讓霍昭有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的暢快感。
嘴角都止不住的上揚,眉宇之間都是少年炙熱的笑意。
他還想再追問,卻見蘇梓聞已經垂下眉眼, 似有心事。
話到嘴邊,還是卡住了, 過往記憶就像是被人遺忘的傷疤, 提起就是撕開傷口。
前世今生,明明他好, 為何不誇,偏偏只給予貶低和無視。
因為看不起他,因為不待見他。而今肯開口說了, 不過是因為蘇梓聞已經被迫效忠他。
那……到底是真的覺得他好,還是虛與委蛇。
霍昭又再度陷入偏執, 情緒漸漸不受控,戾氣不自覺的攀升,到底, 他還是經歷了兩世,生殺予奪的暴君, 不是那麽輕易就被人哄騙……
“殿下……”
一道聲音突然把霍昭的從暴戾的思緒中拉回, 就看見眼前一只纖細修長白皙如玉的手伸到他跟前, 手上擺放着一只剝開的橘子, 橘子皮像花瓣一般被掰開至底部, 露出橘黃飽滿的肉果,因為是烤過的,所以顏色更加嬌豔欲滴,陣陣清冽幹爽的橘香也随之飄散出來。
雖然蘇梓聞是用幹淨的手帕輔助來剝橘子,但還是不小心讓一只食指上沾上了橘黃汁液。
霍昭目光頓了一下。
這是……蘇梓聞親自給他剝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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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昭呆呆的接過,本想一口包下,但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端在手掌心上,一塊一塊掰開,放入嘴裏。
酸甜滋味細細品味,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剛剛在想什麽了。
只感覺好吃,真的好吃,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橘子,原來吃橘子最好是烤着吃啊。
霍昭嘴角再度不自覺揚起。
吃了一半,想起應該要分給蘇梓聞吃,剛要掰下剩下的一半,就看見蘇梓聞已經開始剝另一個。
這一次大概是因為自己吃,所以沒有那麽講究,直接上手,因此手指上沾上了更多的汁液,留下淡淡的橘色。
霍昭一邊吃着自己的橘子,一邊看着蘇梓聞的手,伴随着橘子味在口中漫延,莫名覺得那幾根羊脂玉般的手指大概已經染上一股橘子的甘甜,也許就跟自己嘴裏嘗到的味道一樣。
不,不一定,可能還含着淡淡的墨梅香。
應該是被橘酸刺激了一下,霍昭莫名咽了咽。
看着蘇梓聞用那只手捏起一塊橘子瓣放在嘴邊,霍昭不由的吐槽猜想,憑着蘇梓聞小口吃東西的習慣,估計就連橘子也要分兩口吃下吧。
事實自然不是,蘇梓聞吃東西再斯文,也能一口吃下一瓣橘子,只是跟已經收斂吃法的霍昭依舊不同,蘇梓聞不會大大咧咧塞進去,或者丢進去。
而是放在唇邊,朱唇輕啓,紅舌在裏面微擡相迎,将橘瓣慢條斯理的含入口中,再緩緩閉上,讓人瞧不見肉果在他口中的姿态,只能看見下颌輕輕咬動,再到修長的玉頸上精致的喉結輕柔滾動,吞咽下去。
霍昭猛然撇開視線,喉結不自覺的上下滾動,總感覺有什麽沒有吞下似的不舒坦,之後又莫名的幹渴,把剩下的橘子全吞了,也解不了渴。
蘇梓聞吃的也不慢,但是動作總感覺優雅極了,仿佛即使放慢了他的舉動,每一步都會讓人賞心悅目。
其實這只是蘇梓聞心緒複雜的時候,習慣性的手上要做點事情,平時是練字,這一會兒看見手邊有荀越留下的橘子,就無意識的開始剝了,剝了之後總不能自己吃獨食吧,分一個給霍昭,自己再吃一個。
也所幸,吃橘子打斷了剛剛的對話,蘇梓聞沒自信,若是霍昭再問自己為何之前如此刻薄對他,該如何應對。
趁着這個機會,蘇梓聞直接轉移話題。
“殿下,剛剛我跟你說的道理……”
霍昭忙着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好啦,我知道了,以後我就負責裝傻充愣,就連老五老六那兩個傻子的風頭,我都不會去搶,行了吧。”
蘇梓聞點點頭,“那繼續說大皇子的事情。”
霍昭喝下茶水之後,終于感覺渾身沒那麽怪異了,擺正坐姿,開始講述今日發生的事情,自然也告訴了蘇梓聞連他都沒有掌握的秘密。
蘇梓聞聽到最後,臉色微變,“三皇子……餘公公。”
“怎麽樣?沒想到那小子有這樣的野心吧。”霍昭得意道。
蘇梓聞面色嚴峻的看着霍昭,點點頭,霍朗的确是連他都沒有注意過的人,畢竟霍朗并未投靠什麽人,只是規規矩矩過日子,從不跟人正面有沖突,除了孝敬太後,其他都十足的中庸之态。
不僅是蘇梓聞,其他勢力也都只以為霍朗對自身情況心知肚明,一個沒背景的皇子,只比霍昭的情況好一點,既然有太後照料,可以過上不錯的親王生活,不像霍昭那樣随時可能陷入生存危機,應該不至于人心不足,挑戰天威,卻不想人的野心是無窮無盡的。
“你如何想?”蘇梓聞詢問霍昭的意見。
霍昭邪笑道:“奪嫡之争,自然是越亂越好,要不然怎麽渾水摸魚呢。他若不行,我還想助他一助呢,而且餘公公留在我那邊,他有什麽想設計到我頭上,我都能先一步掌控,不怕他。”
其實蘇梓聞也是這麽想,這樣隐蔽在暗處的黑手,留着可能對自己有些不利,但是對敵人更加不利,而且他們已經占據了敵明我暗的優勢,留着才是正解。
蘇梓聞點點頭,随即又說道:“看來陛下會很快複立太子了。”
霍昭笑了笑,的确很快,待霍宸從習文館的處罰中出去,回歸到入朝聽政的狀态,随便一個功勞就能給皇帝當借口讓霍宸翻身,前世也不過是半年時光就二度立為儲君,那時候可把後宮另外兩個勢力氣炸了。
“若能把握住讓太子複立的時機,參與進去……”蘇梓聞緩緩道。
“那我就是太子複立的功臣。”霍昭笑道:“他就會更加放心把權力分給我。”
蘇梓聞點頭,其實他們都知道,憑着霍宸那心性,除非是脫胎換骨,否則早晚一天還是會被另外兩個勢力再度拉下馬,而且知道了有複立的可能,下一次,其他勢力必然是下死手的。
他們想要從中謀利,必然要把握時機,正好趁着霍昭來了,蘇梓聞就把之前要給他的名單拿了出來。一旦霍宸真正的毫無希望,那些投靠太子的人不論是為了活路,還是為了抱負,都得另選主人,但二皇子和六皇子那邊他們都很難再投靠了。
前世,那些願意再搏一把的人選擇霍朗居多,但大部分都是心灰意冷,但求茍命。
但如今不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會逐漸出現在他的視野中,當他們做選擇的時候,霍昭會成為他們唯一的選項。
霍昭掃了一眼名單,又習慣性的罰抄了一遍,這下就完全記住了。名單自然也就直接銷毀。
随後霍昭終于問起了荀越來的目的,語氣怪怪的道:“你不是說他偶爾來嗎?我看他來的挺勤快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就住在這裏呢。”
蘇梓聞揣摩不出霍昭對荀越這不滿的情緒從何而來,難道就是因為他不讓荀越發誓效忠,讓霍昭覺得荀越不是自己人嗎?
“一般探聽到什麽消息,他也會來,而且他是皇後親自指定照料我身體的,所以他哪怕天天來,也正常。”蘇梓聞道。
霍昭噎住,頓時神情不滿的看着蘇梓聞。“他也沒有把你照料的多好,說不定是庸醫。”
蘇梓聞突然就被逗出了幾絲笑意,他想到若是這番話霍昭當着荀越的面說,估計荀越能直接跳腳不顧身份地位的跟霍昭死磕。笑了笑道:“他已經照料的很好了。”
蘇梓聞也不去糾正霍昭對荀越的态度,等到荀越多給霍昭帶來幾次有用的消息,他想霍昭的态度自然會有所轉變。
所以蘇梓聞直接将荀越從太醫院那邊探聽到的事情說了一下。
荀越在太醫院工作,很容易注意到一些問題,比如負責照料六皇子傷勢的太醫就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今日就找到了太醫院首座那邊。詢問要不要将六皇子的情況上報,雖然之前皇帝說不管,但若是真的出了問題,他們也怕。
霍昭一聽,臉色微微變化,“這麽嚴重?”
霍昭不解,禁閉房他常去,鞭刑也受過,該說是最清楚情況的,這都十多日過去了,傷不說養好,也不該突然變得這麽嚴重。
不過想想似乎也合理,霍齊那身嬌肉貴,加上從未受過這種委屈,估計郁結之下也不可能養好傷,沒人精細的照顧,病情加重也說得過去。
“我不打算将此事告訴林貴妃。”蘇梓聞道。
霍昭一下就想通了,蘇梓聞若是告訴了二皇子黨,說不定林貴妃一狠心,從中作梗,再拖延一段時間,就能真的拖死霍齊,但是就他們而言,還是那個道理,敵人的敵人少了,對他們才是不利的。
所以蘇梓聞不告訴林貴妃對霍昭有利。
這還是第一次讓霍昭感覺蘇梓聞真的從二皇子的人變成了他的人了。
霍昭滿意的勾勾嘴角,“嗯,聽你的。”
果然兩日後,被關禁閉的霍齊傷勢加重到昏迷的程度,楊德妃哭得暈倒了幾次,最終消息傳到了皇帝耳邊,皇帝去看了一眼,發現兒子都要奄奄一息了,到底是寵愛的小兒子,皇帝還是心軟了,趕緊放了出來,送回楊德妃身邊照料養病,懲罰一事就算結束了。
聽到這消息時,霍宸在承乾宮內自然是大發雷霆,他差點被殺,霍齊就算病死了,霍宸都覺得活該。但是事已至此,霍宸除了心中罵父皇偏心楊德妃母子,還真的是毫無辦法,最多咒詛一下霍齊養不好這病。
還順便安慰一下本該最委屈的霍昭,霍昭比霍宸知道消息早,自然沒有當一回事兒,心中還盤算着上午上課蘇梓聞最後的提問。
雖然他最近都是假裝什麽問題都不會的混着。可是每當蘇梓聞裝作根本不期待他的樣子,或者對他胡亂的回答進行批評的時候,霍昭還是忍不住想要證明自己。
起初他是想夜間翻牆,跑去找蘇梓聞說他真正的答案,正好看看某個庸醫是不是還天天跑去。
但是他也沒有那麽沖動行事,畢竟身邊有一個餘公公,還是住在承乾宮,行動多少還是不便的,沒機會出去的話,霍昭就第二日寫個小紙條,偷偷的塞給蘇梓聞,告訴他自己真正的答案。
霍昭就是想要蘇梓聞看看,不是偶爾,是蘇梓聞的每個問題,他都能答得比其他皇子好。
霍昭這邊正想着,霍宸就道:“四弟,之前陸大人叫我去探望老六,我真的是不想去。”
霍昭回過神來想想了,陸大人讓霍宸去肯定是為了給他在外面博好名聲,畢竟受害者還要去關心加害者,多大度啊。但這必然會在楊德妃眼中有落井下石之嫌,激化雙方勢力沖突矛盾,所以……何樂而不為呢。
更何況還能看看霍齊的倒黴樣兒。
霍昭心中一樂,道:“我知道大哥心中憋屈,但我也覺得陸大人說的挺對的,之前大家都來探望你,父皇明顯很高興,若是這一次六弟這麽危險,我們卻不去看,父皇說不定會覺得我們記兄弟的仇,心胸狹窄。”
霍宸臉色不好看,顯得極為不情願。
霍昭也耐着性子道:“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去,六弟肯定還是卧床不起,無法見我們,我們也不必忍着寒暄,估計就是楊德妃打發一下,這樣我們也全了禮數,也不必惡心自己。”
霍宸一聽,立馬覺得有道理,“還是四弟說得對,那好,之後召其他兄弟一起去,我這個做大哥的要起帶頭作用嘛。”
等到下午武課結束,霍宸就真的召集了幾個兄弟一起前往绛紫宮。浩浩蕩蕩,不像是去探望,反倒像是去踏青。
霍朗還是扮好人姿态,溫和的詢問霍彥,“五弟,你平時跟六弟最親,他回去後,你去看過嗎?”
霍彥搖頭,“我去過,但是沒見到人,肯定是病的很重,德妃娘娘都不許我去打擾,這會兒去……”
霍彥看了看帶頭的霍宸和霍昭,心中忍不住吐槽,這兩人也好意思去。
霍昭似笑非笑的掃了霍彥一眼,霍宸倒是厚着臉皮開口道:“希望六弟盡快好起來。”
衆人很快來到了绛紫宮,紅燭出來接他們的。
看着紅燭整張臉挂着,可見她有多不待見這群人的到來,尤其是霍昭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紅燭恨不得用眼神在霍昭身上刮一塊肉下來。
“幾位殿下在此處稍坐片刻,娘娘一會兒就來。”紅燭道。
“德妃娘娘呢?”霍宸不高興了,他都來了,哪怕霍齊無法來迎接他們,德妃作為主人也應該在場啊,這不是公然下他面子嗎?
紅燭撐着表情道:“不巧,這一會兒剛好是太醫來會診,娘娘陪着呢,結束就過來。”
霍宸一聽倒是表情緩和了一些,“我們既然是來探望六弟的,就不在這裏等了,去六弟的寝殿,正好聽聽太醫怎麽說,若需要什麽珍貴藥材,我看看我那兒有沒有。”
霍昭懷疑霍宸跟自己一樣,就想近距離看看霍齊有多慘。
這般合理的說法和要求,自然不可能被拒絕,但是紅燭的臉還是憋青了,只能被迫帶着他們前往霍齊的寝殿。
等到了寝殿,自然不可能直接闖入內室,只是在正廳等着,霍昭倒是在這裏看到荀越。
荀越正百無聊賴的背着藥箱靠在一旁打哈氣,一下子見他們這麽多人進來,差點閃了腰。
霍宸像模像樣的擺出大哥的架勢,詢問在外面守着的三個太醫。
可是這些太醫卻不太清楚情況,他們只是每日過來作為後備随着主治一起會診,真正負責霍齊的太醫現在正在內室,而德妃自然也在內室守着霍齊,陪着看診。
聽到這種情況,其他人沒多想,裏面的那位在太醫院級別肯定是高的,自然也就不需要他們一起進去折騰病人了。
但是霍昭卻不由一愣,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沒想到過來還是等,大家只能說話的說話,喝茶的喝茶。
霍昭來到了外面透氣,沒一會兒就見荀越也摸了出來,大概是裏面待得太無聊了。
兩人對視一眼,誰都不待見誰,互不理睬,各站一邊。
一陣東風吹來,霍昭沒啥感覺,荀越倒是打了一個噴嚏。
霍昭轉頭皺眉看他,“風寒?”
荀越蹭了蹭鼻子,“不是,鼻子癢。”
“若是風寒可別嘴硬,好好治療。”霍昭道。
荀越驚了,平時看他處處不順眼的霍昭竟然會關心他,弄得他渾身都要本能的起雞皮疙瘩了,怪惡心人的。但是也不得不禮貌一下,“謝謝……”
‘關心’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呢,就聽到霍昭喃喃一句,“沒治好前別往別處跑,免得身體弱的人被你傳染。”
荀越:……他奶奶的,把他的雞皮疙瘩還回來。
“不牢殿下費心,就算傳染給了誰,我也能負責治好。”荀越忍不住回怼。
霍昭啧了一聲道:“就你那醫術?”
這一句瞬間踩中荀越的爆點。殿下都不稱呼了,跳腳道:“你什麽意思?我醫術不好?”
霍昭挑眉道:“你醫術好,現在能被丢在外面?楊德妃不早就把你請進去了?”
荀越怒道:“我本來就比裏面那個老頭厲害,那老頭自己都清楚,不讓我進去……不讓我……可能是怕我搶他功勞。而且德妃娘娘肯定是只接受自己信任的人給六皇子看病,防人之心嘛。跟我醫術無關,別說我,之前我們首座想來都被婉拒了。”
霍昭微微一愣,有什麽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荀越繼續炮轟道:“我還給你治過傷呢,你忘記了!”
霍昭思緒被打斷,回嘴道:“我那是外傷,根本不需醫術,有藥就行了。”
“你你你……有本事以後生病別找我。”荀越氣到冒煙。
霍昭瞥了荀越一眼道:“真有本事,倒是把某人的身體養好啊。今日上午他還咳了十五下。待過些日子再冷點,看你怎麽弄。”
荀越頓時啞了,有些反應不過來的看着霍昭,心說臭小鬼雖然氣人倒也學會尊師重道了?不對,可能只是怕好不容易收服的手下身體不好幫不了他多少忙。
“他那是小時候留下的病根,已經是頑固的寒症,除非以後搬去西南方生活,否則想根治很難,不過保養好,也不影響壽命就是了。平日也只能注意保暖和心境,別受凍受涼,不引發寒氣就好,一旦引發就很麻煩。最多偶爾加一個針灸,再多藥物也是負擔,倒是可以吃一些熱性食物,要不是他根骨損壞,無法練內功,其實從小練哪怕不厲害也能對沖寒症,現在也只能多加鍛煉,但是鍛煉又怕受涼,根本原因是自身熱量不夠……”
荀越一說起真正的病理病症就開啓了喃喃自語,碎碎念的模式,根本也不管一旁的霍昭想不想聽,或者聽不聽得懂,等他叽裏咕嚕說完,殿內就傳來了動靜,他們就該進去了。
自然是沒有見到霍齊,只看到楊德妃和一個太醫出來,霍宸裝作關心詢問了一番,楊德妃臉色憔悴的回應,又演回了那柔弱婉約的女子,仿佛之前的沖突根本不存在。
既然見不到人就算了,做做樣子就各自回去。
一路上霍昭倒是心事重重的,滿腦子各種問題飄過。
楊德妃給他的違和感,見不到的霍齊……
蘇梓聞怎麽就小時候留下病根了?傷了根骨又是怎麽回事?既然寒症不影響壽命,為何前世到他手裏的蘇梓聞那般病弱不堪……
“主子,主子?”
霍昭從紛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就聽到小安在叫他。
“什麽?”
“主子,可以用晚膳了。”小安提醒道。
其實平日裏霍昭會跟霍宸一起用膳,畢竟是住在承乾宮,但是今日他們回來後不久,皇帝就單獨召見了霍宸,估計是因為去探望的事情真的讓皇帝很滿意,所以找嫡長子續續父子情。
霍昭來到飯桌前,一邊吃,一邊開口問道:“小安,知道哪些是熱性食物嗎?”
小安想了想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一遍,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趣事就道:“冬日冷,各宮對熱性食物需求量都大,奴才今日去晚了,都沒有領到鹿肉,最後兩份都給绛紫宮的宮人領走了。”
平日裏霍昭是沒資格領鹿肉這種食材的,借着霍宸的光,小安才敢伸手要,但是不巧今日真的是沒趕上。
因為霍昭也不在乎這些,小安說了也不怕受罰,但是等他話音一落,就見主子臉色一沉。
小安瞬間緊張,還以為主子因為自己沒搶過绛紫宮而生氣呢,正要請罪,卻見主子又笑了起來,只是笑容有點邪氣。
鹿肉那種東西,他記得楊德妃是過敏不能碰的,但是霍齊卻……極愛鹿肉。
晚上霍宸還未歸,霍昭就趁着夜色又偷溜了出去。
這一次倒不是去翻清風苑的牆,而是他過去在绛紫宮的老院子。他要去驗證一下。
繞開侍衛,順利越過院牆,這裏已經荒廢,霍昭正要繼續潛入,突然就聽到外面傳來大量腳步聲,霍昭瞬間警惕躲避,還以為是自己暴露行蹤驚擾了侍衛來搜查呢。
結果沒一會兒就聽到了皇帝開懷的笑聲。
霍昭登上牆頭角落,偷摸着一看,原來是皇帝和霍宸散步正好繞道了附近,大概是想要前往不遠處的亭子。
霍昭眼珠轉了轉,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
霍齊的寝殿亮着光,花廳裏面,有一個身影正大快朵頤,酒肉不斷。應該是憋得太狠了,最近幾餐都有些報複性進食的瘋狂。
鹿肉羊腿加上美酒,終于讓霍齊緩解了心口的惡氣,昨日才被接回來的,今日霍宸就來惡心人,想着自己還要繼續龜縮着裝病,霍齊真是越想越憋屈。
“殿下,娘娘說了,吃可以,別喝酒,悠着點,免得陛下突然來探望你,發現端倪就完了。”有奴才提醒道。
“閉嘴,你知道我在禁閉房過的是什麽日子嗎?我好不容易回來,還不能讓我舒坦一下,滾出去。”霍齊越發不爽,又生悶氣的喝下一杯,結果動作太大,牽扯了後背其實沒有完全好起來的傷,雖然用了尚好的藥,不至于疼,但是足夠加深霍齊的氣了。
正悶吃悶喝,突然窗戶傳來咚的一聲,吓了霍齊一跳。
霍齊也心虛,立馬讓人去看看什麽情況,
窗戶一開,主仆幾人都看見一個身影快速跑開,翻上圍牆。
衆人大驚,還以為是刺客,可是那人竟然就騎在圍牆上轉頭看過來。
霍齊一瞬間就認出了那人是霍昭,而且還沖着他笑,那表情瞬間激怒了霍齊。“霍昭!”
結果見人一轉眼就翻了下去。
霍齊還沒反應過來他來幹嘛,就聽到旁邊的奴才大喊道:“是……四殿下嗎?不好!四殿下看到,會不會去陛下那邊告狀啊!”
霍齊酒勁上頭,腦袋一懵,氣急敗壞的大喊一聲,“愣着幹嘛?給老子追!不能讓他離開!”
霍齊趕緊帶着人沖出了自己的寝殿,外面宮人看到六殿下竟然跑出來,當即慌了,有人攔阻,有人去禀告娘娘。
結果攔阻的人一聽,霍齊裝病的事情被發現了,頓時被帶動着一起上了頭,沒多思考,就跟衆人一樣只想拼命的把那人追回來,否則整個宮的人都要倒大黴了。
很快追到了霍昭的老院子,看到霍昭騎在外圍牆上,似乎正等他們,還對着霍齊做出了挑釁的手勢。
霍齊瞠目欲裂,不管三七二十一,帶頭沖上來喊打喊殺。本來自己倒黴都是霍昭害得,這一下更是罪加一等。
而騎在外圍牆大搖大擺的姿态自然也引起了不遠處巡邏的侍衛注意,只是一眨眼,他們就沒看到人了,卻還是要盡責過去。
結果當他們趕到,就看到七八個人同時爬上了圍牆,雙方對個正着,面面相觑。
直到一人反應過來高喊一聲,“參見六殿下!”
一瞬間,霍齊大腦一片空白,剛想捂臉下去,就聽到遠遠一聲“皇上駕到!”
“六弟?!”霍宸驚愕。
皇帝的聲音也随之而來,帶着雷霆之怒,“老六,你這是在幹嘛?!”
霍齊呆呆的看着皇帝,已經徹底吓傻了,“不是我,是……是霍昭那個賤種,是他……”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更加激怒皇帝,霍宸也忍不住道:“六弟,你是裝病嗎?幹嘛好端端的又扯四弟啊?四弟在承乾宮休息呢。他的傷……還沒好全,晚上都不出門的。”
“你給朕滾下來!”皇帝大怒,轉身就要去绛紫宮。
霍齊徹底慌了,身後也傳來了德妃驚慌的動靜,看着父皇的臉色,霍齊知道完了,但是霍齊還是本能的習慣拖人下水,在這高危之下,腦筋急轉,至少他得證明霍昭有心害他,夜間偷偷私闖绛紫宮也是大罪,要完蛋一起完蛋。
“霍昭,不是,是有刺客,剛剛有刺客來這裏行刺,我是在替母妃抓刺客,侍衛們都看見了,父皇,快抓刺客!”霍齊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仿佛真的遭遇了刺客行刺。
若是說霍昭恐怕沒人理會,但是說刺客,哪怕皇帝現在被霍齊裝病的事情氣到無法理智,也分出一部分心神質問侍衛,侍衛們似乎真的看過一個影子,不是很确定,皇帝多疑,還是安排侍衛搜捕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有刺客潛藏。自己則是帶着霍宸進了绛紫宮處理孽障。
而本想看好戲的霍昭卻不想還被霍齊反擊了一下,頓時只能被侍衛攆着逃跑。
侍衛若是真的追捕起來,霍昭現在的輕功還是難以招架的,無法跑去更遠的承乾宮,就順勢跑去路徑最熟悉的清風苑,潛入的悄無聲息,就連小城子都沒有發現。
霍昭幹脆選擇最短路徑,翻過圍牆,就近翻入主屋的窗戶,進去的地方剛好是花廳。
室內一陣暖意,霍昭緊繃的肌肉也輕松了下來,轉頭看了看,估算着剛剛書房是暗的,這一會兒蘇梓聞應該在卧室。
他倒不是想要闖入卧室,所以來到門前還是先敲了門,“蘇梓聞,是我。”
敲了半天沒反應,卻聽到裏面有別的細微動靜。
霍昭一怔,心說該不是某個不自覺的又來了吧,兩個人都在卧室,該不是在針灸?難道都在床上,放下床簾,所以才什麽都沒聽見?
一想到可能都在床上,霍昭大腦直接短路,只是理智猶豫了一下,就把門推開了。
可是推開後裏面并沒有人,床上整潔,沒人使用,倒是一旁的小隔間門開着一道縫隙,有袅袅熱氣從裏面緩緩溢出,還有水聲波動。
霍昭反應過來應該是有人在裏面洗澡,莫名就尴尬了起來。
想退出去,卻聽到裏面傳來蘇梓聞的聲音。
“小城子?”
那聲音,酥酥軟軟,像是被水沾濕了似的,泡軟了,透着一股慵懶惬意的随性。
聽得霍昭耳朵一燙,腦海中竟然回憶起前世某次在溫泉池邊,他一邊泡着溫泉,一邊因為動怒逼着蘇梓聞當他面脫衣服,溫泉熱氣萦繞在蘇梓聞晶瑩如玉的肌膚上,漸漸形成露珠,因為熱,即使是蘇梓聞那樣的體質,臉上也被漾出了紅,那畫面……
霍昭突然胸口一跳。
“誰?!”
裏面的人似乎意識到不對,聲音語調瞬間一變,随即水聲巨響。
霍昭趕緊道:“是我。額……有急事!”是急事才會闖入,合情合理嘛。
随即裏面的聲音頓了一下,不一會兒就見已經穿好裏衣,披着外袍的蘇梓聞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帶着水霧出現的蘇梓聞,讓霍昭不由的被吸走了全部注意力。
白皙透着微紅的臉頰,被水汽渲染的眉目之畫,眼睛似乎都被水洗了一遍,變得春水惹人,就連左眼正下方那一顆小痣都加深了顏色,墨發傾瀉而下,雖然沒有一起洗,但也沾濕了些,變得濃豔柔順,還有幾縷墨黑蜿蜒勾勒在白皙的肩頸之上。
那還未散去的氤氲之氣将蘇梓聞籠罩,透過燭光折射,散着光霧,仿佛從夢境中走出來的仙人,如夢如幻。更別說渾身上下無形散發的水潤雅致,仿佛萦繞在身上的冷冽融化,只剩下一汪清水。
還是甘甜帶着墨梅香的清水。
霍昭不自覺的咽了一下,正有些不知所措,卻發現蘇梓聞的衣裳不算整齊,甚至因為沒來得及好好系緊衣帶,而露出一片鎖骨。
那精致白皙的鎖骨,前世他常常看見,但是今生卻是第一次,不似前世那般瘦骨嶙峋,而是更顯美感的清瘦。只瞥見了一瞬,霍昭就本能的不敢再看,很快的垂下目光。
但是下一秒,霍昭臉色卻一變。
蘇梓聞面色嚴峻,走近幾步,“什麽急事?怎麽了?”
結果不等蘇梓聞上前,霍昭幾乎是飛奔沖了過來。
在蘇梓聞的跟前猛然蹲下,雙臂一伸,幾乎是剎那間環住蘇梓聞的雙腿膝彎處,直接把人往上一托,整個抱高了起來。
蘇梓聞根本來不及反應,直到雙腳離地,視野驟然變高,只能驚得瞪大雙眼,等回過神來,他已經高高在上,雙手本能的為了維持平衡撐在霍昭堅實的肩膀上。
低頭一看,就跟霍昭擡眸上來的視線對上。
蘇梓聞呆了,不知道霍昭在幹嘛?
但霍昭的表情卻透着一份真,只是也有些沒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似的。
靜谧詭異的幾秒過後,就聽到霍昭磕巴着,語氣卻訓斥道:“誰讓你不穿鞋就跑出來的?”
蘇梓聞愣了好一會兒,因為急忙出來,來不及擦幹穿鞋,就赤足而行,以前犯過這樣的錯誤,被荀越罵得半死,說他這一光腳跑,得躺床上好幾天。畢竟他本就手腳冰涼,體質陰寒,哪怕屋內燒着炭火很暖,雙足還是會快速冷掉,只是他習以為常,所以并未想起,甚至有時足下冰的都感覺不到。
而這一會兒,蘇梓聞感覺到了。
不是因為霍昭的提醒,而是此刻正有一只手穩穩的拖在他的雙足之下,盡可能的試圖多覆蓋着他冰冷的皮膚。
而蘇梓聞似乎感覺到血液再度流動起來。
所以他的雙足才能知冷熱。
蘇梓聞眨了眨眼,看着下方的霍昭,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麽,想說他這行為粗魯失禮,還是說自己不該因為着急失去禮數,或者自己該先道謝,不對,應該讓他先放下自己,幾步路而已,他找回鞋子就好了。
正想開口,突然就感覺下方人一動,竟是霍昭抱着他往床邊走去。
蘇梓聞呼吸一滞,覺得這場景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