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蘇梓聞醒來之後, 就已經躺在了床上，額頭上有降溫用的巾帕，屋內飄着藥香味。
之前刺激太過, 清醒後, 蘇梓聞都感覺腦袋暈乎乎的。
“醒了？喝藥。”
聽到熟悉的聲音就在身邊, 蘇梓聞臉色沉的都要滴墨了。
“心情不好，不利于養病。”
竟還好意思說？
蘇梓聞臉色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仍舊一句話不說。
最終那人似乎實在受不住這冷漠, 聲音都透出一副做小伏低的委屈姿态。
“你別生氣了，先把病養好, 養好了, 再罰我罵我，可以嗎？”
蘇梓聞并不是不識好歹之人, 只是又氣又自責罷了，但是聽霍昭這麽一說，到底還是心軟了, 轉頭看過去，見霍昭好好的帶着防護, 沒有再任性妄為，心情稍微好了一點。
霍昭見他看過來，臉色雖然仍舊冷冰冰的, 但不見怒氣了，這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上前想要把人扶起來, 但是蘇梓聞卻避開, 想要自己起來, 盡量少接觸。
可是想是這麽想, 力氣卻是一點都沒有了。
最終還是靠着霍昭扶着才勉強墊高了上半身。
喂藥, 喂食，霍昭都是事必躬親，蘇梓聞也不再徒勞反抗，除了換衣服，所以等恢複一點力氣，霍昭只能把人抱着送去淨室，
等蘇梓聞再出來時，屋內角角落落都是被藥物熏過的氣味，就連床單被褥都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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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梓聞沒有聽到過開門聲，所以這些都是霍昭一個人做的。
再度被人抱回床上，躺好，又是降溫巾帕。
蘇梓聞突然想起來，以前秦王夫婦也曾這麽貼身照顧快病死的他。他好像一直欠他們家的，回報總也趕不上。
睡太久睡不着，看着霍昭在屋內忙碌，又忍不住生了悶氣。時時擔心，萬一霍昭感染了怎麽辦？萬一出事了，自己簡直就是罪大惡極。
也許就是因為那份沖動的喜歡，所以才會做出這麽糊塗的事情，蘇梓聞又覺得是自己的錯，怎麽就迷惑了年輕的霍昭呢，他不該喜歡自己的，看看都被自己連累成什麽樣了，這怎麽對得起秦王夫婦呢？
也許是發燒所致，蘇梓聞無法一直冷靜的處理情緒。
但是霍昭是懂轉移蘇梓聞注意力的。
先是彙報了這十日的成果，然後又說起了進來後對整個別院的安排。
蘇大哥和蘇纖凝已經發燒，為了就近治療，不得不妥協送了過來，但是霍昭壓根不管他們，讓他們兄妹互助去，霍昭只管蘇梓聞一人。
至于吵着鬧着的霍宸連同他的随從直接被霍昭安排在最南邊靠近大門的院子。
霍宸的确沒有感染，霍昭其實也不在乎他出不出去，只是他知道蘇梓聞會在乎，要不然也不會在爆發的初期就強行要求府衙官兵封鎖院子。
起先霍宸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霍昭直接擺出理由忽悠。
畢竟是跟安國侯一家一起住的，到時候霍宸要是不顧規定逃出去，被傳回京城，肯定會被有心人大做文章。
霍昭保證讓霍宸跟安國侯府的人完全隔離，他親自看管安國侯府的人，然後讓外界的人給霍宸送物資，這才讓霍宸安分下來。
霍昭也有了可以一直待在蘇梓聞身邊的理由。
“所以是六皇子黨發現我圍剿賊寇，為了以防萬一留了一手？”霍昭問道。
蘇梓聞有氣無力的點了一下頭。
霍昭咬牙切齒，“霍宸這好色的性子早晚害死他。害死他也不要緊，別連累別人啊！”
就因為看到路邊有柔弱的病美人，直接不管不顧偷摸着帶回別院，原本肯定是想等清理治療好再享用，結果沒想到接回來沒多久就死了，然後瘟疫爆發。
霍昭說着說着就發現沒聲了，仔細一看，蘇梓聞已經睡着了，霍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蘇梓聞的臉，還在發熱。霍昭收起輕松的神态，滿臉凝重戾氣。
蘇梓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渾渾噩噩，但是他感覺身體越來越重了。
他能感覺到霍昭一直在身邊，時不時還有荀越過來，偶爾小聲讨論，偶爾争吵起來，霍昭好像又動怒了。
然後喂藥，擦身，針灸，不斷重複。
霍昭一直在他耳邊說話，好像想要他醒來。
“蘇梓聞，別丢下我。”
“蘇梓聞，我還沒讓你喜歡上我呢。”
“蘇梓聞，你打算什麽時候給我答複？”
“我活了這麽久，第一次真心喜歡一個人，你不能辜負我。”
“求你了，醒醒啊。”
那聲音時而強勢，時而怒色，時而懇求，時而卑微。
聽得蘇梓聞心中漸漸酸澀。
蘇梓聞想着自己大概率要不妙了，但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所以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睜開雙眼。
“梓聞！”霍昭驚喜的聲音傳來，“荀越，荀越，他醒了！”
霍昭一只手一起抓着蘇梓聞的手，正扭頭喊人，結果就被輕輕拉了一下。
霍昭立馬發覺，轉身湊近蘇梓聞。
這時候蘇梓聞才看見霍昭好像狼狽消瘦了很多，雙眼布滿血絲，眼下都是烏青。
蘇梓聞不由動了動嘴，“多久？”
霍昭眼眶一紅，聲音沙啞的好像好幾日沒喝水一般，“睡了兩天，醒了就好。”
蘇梓聞眨了眨眼，突然開口道：“書案上有我留給你的東西。”
霍昭臉色猛然一變，收拾房間的時候，他自然看到過，他看到蘇梓聞為他嘔心瀝血準備的未來，那些跟前世很多事情都重合了，讓他明白前世的蘇梓聞也是這般帶着病體一點點為他鋪路。
前世蘇梓聞撐到最後，将信紙上的布局都完成了。
但是現在蘇梓聞卻寫了下來，要交給他，因為蘇梓聞覺得自己完不成了。
這一切都讓霍昭額間青筋暴起，“別說了！”
蘇梓聞卻直直的看着霍昭，道：“對不起，不論什麽理由，我要為我以前傷害過你的事情道歉。我對你有愧，如有來世……”
霍昭瞠目欲裂，幾乎條件反射的想要放開蘇梓聞，“你閉嘴，我不要聽。你在幹嘛，交代遺言嗎？我不需要。”
蘇梓聞用僅存的力氣反手抓住了霍昭的手腕，神情都帶上了一絲急切和決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秘密，你聽我說……”
可是不等蘇梓聞說完，霍昭直接上手捂住了蘇梓聞的唇，傾身低頭，額頭相抵，四目相對。
蘇梓聞雙眼瞪大，着急的想要掙脫開口，霍昭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蘇梓聞，你聽清楚，我不想再去下輩子找你了，所以你得活着，你若是敢死，就帶着你的秘密一起走，我要讓你死不瞑目。”
霍昭說的兇狠，但是眼睛卻已經濕潤了。
他快瘋了，他怎麽能眼睜睜的看着蘇梓聞再一次死在他的跟前。
腦海中都是前世蘇梓聞的屍體躺在床上的樣子。
簡直是噩夢中的噩夢。
霍昭突然覺得，若是蘇梓聞死了，那其他都毫無意義了。
霍昭詭異一笑，神情中都是瘋狂，他直勾勾的盯着蘇梓聞的雙眸。
有些話沒有說出口，卻已經明了，就因為太過明了，蘇梓聞哪怕病入膏肓也震驚到清醒無比。
似乎是不敢相信霍昭對他的感情到達這種瘋狂的地步。
蘇梓聞想要閉眼逃避，卻感覺額頭上落下一吻。
“蘇梓聞，累了就睡吧，下次睜眼，你看到的還會是我……不論在哪裏。”
仿佛最恐怖的咒詛，上天入地，都無法逃脫，讓蘇梓聞肝膽俱裂。
能不被感染已經是幸事，又怎麽能……
蘇梓聞起初有着不得不面對死亡的無奈，而今，他不敢了。
他要活下去，必須要活下去，否則那瘋小子不知道會做出什麽。
可是他的意識還是在漸漸沉淪，他也只能祈禱秦王夫婦在天之靈的保佑。
再睜眼，已經是陽光明媚的午後，鳥語花香，仿佛一個新的世界。
“四殿下如何了？”
“還沒醒……”
敏感的對話瞬間激的蘇梓聞快速清醒，猛然睜眼就看到荀越和小城子站在床邊。
可是蘇梓聞只能發出模糊的聲音。
不過也很快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主子！”小城子早就好了，高興的湊到蘇梓聞的跟前眼淚嘩嘩道：“主子，太好了，你醒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命真好，沒有人能發燒七日還活下來的。”荀越上前把脈，卻感覺蘇梓聞渾身顫抖，一擡頭，就看到蘇梓聞驚恐不安的神情，還有想要開口，而顫抖的嘴唇。
荀越這些日子看着霍昭對蘇梓聞的照顧，也挺動容的，這一會兒再看蘇梓聞的反應，大抵猜到他的心思，就道：“我也不瞞着你，霍昭感染了。”
手下的人猛然一震。
荀越趕緊道：“但已經好了。”
蘇梓聞腦袋一空，茫然的看着荀越。
荀越解釋道：“那小子身體比你好，這種瘟疫根本難不倒他，其實……他早就感染了，已經燒了兩天，只是那兩天你一直昏迷，他就貼身照顧，我也忙着，他沒說，我就沒發現，後來你清醒了一會兒又昏了，他也倒了，我才知道的。”
蘇梓聞神情逐漸變化，最後仿佛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似的，只感覺靈魂都在顫抖着。
“現在他已經退燒了，最多再睡一天就能醒來，他恢複的很快。”
蘇梓聞無比艱難才發聲道：“在哪？”
荀越指了指隔壁房間。
蘇梓聞雖然動不了，但仍舊扭頭看着那邊，仿佛能看見霍昭似的，心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待你，不錯。”荀越說了這麽一句，放下蘇梓聞的手腕道：“所以，快點養好身體，去罵他，讓他胡來。”
蘇梓聞眼眸閃動了一下，裏面卻益滿了無措。
荀越離開後，小城子照顧了蘇梓聞一會兒，蘇梓聞才稍微能說說話。
“他具體怎麽樣？”
小城子道：“主子放心，四殿下恢複的很好，只是……”
蘇梓聞立馬緊張，“只是什麽？”
小城子尴尬道：“只是好像一直在做噩夢，嘴裏一直叫着……主子你的名字。”
雖然尴尬，但是小城子也真切的感覺到霍昭對主子的真心，能這麽時時刻刻挂念一個人，要換做他都不免心動了，不知道主子會不會心動呢？
夜晚，吱呀一聲響，隔壁的房門被打開，床上的霍昭睡得迷迷糊糊，一手緊緊抓着胸前的玉佩，眉頭緊皺，仿佛在夢中劇烈的掙紮。
蘇梓聞沒多少力氣，卻還是走了過來，坐下床邊，擔憂的看着。
伸手探了一下，果然如同荀越所說，已經退燒。
大概是他的觸碰刺激了霍昭。
霍昭猛然扭頭，想要避開，嘴裏呢喃着，“蘇梓聞，你得陪我，永遠陪我，陪我生，陪我死。”
蘇梓聞怔了怔，只能輕輕拍着霍昭的胸口，舒緩他的情緒。
待了久了，一股淡淡的墨梅香飄入霍昭的夢境。
永遠追不上抓不住的人似乎變得觸手可及。
“蘇梓聞！”霍昭喊了一聲，一伸手抓住了熟悉的觸感。
這一次，怎麽着都不會放開。
霍昭将人拉入懷抱，緊緊的抱着，抱着。
直到确定整個人不再掙紮逃離，乖乖的任由他抱着，順從他，他似乎才稍微安心了一點。
他似乎能湊到那人的耳畔邊，一邊輕蹭，一邊說道：“蘇梓聞，我喜歡你，我永遠在一起吧。”
說完，得不到回答，霍昭不高興，就咬了耳垂一下。
懷中人似乎顫抖了一下，随即有些生氣的想要掙脫。
霍昭也只好繼續抱緊道：“我不欺負你了，你別走，別走……”
睡夢中，墨梅香一直都在，霍昭也漸漸安心，一覺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