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7-2
我們兩人毫無形象地一人解決一大碗牛肉面後,又本着發揚不浪費糧食的傳統美德喝完味香色濃的面湯,才放下筷子。老實講,只有在吃面的時候,我才覺得郁臨深是一個沒什麽距離感的人,而不是餐桌上永遠食不言的紳士。
我不是說紳士不好,但我喜歡和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可以說說笑笑,那樣比較有家的感覺。雖然我和他一起吃面時,彼此不說話,只專注于吃,但他不時發出的吸溜聲至少讓這頓晚餐聽上去熱鬧了那麽一點兒。
吃完以後,我們默契地選擇走回去。夜晚的風有點冷,吹在我的小腿上,那滋味真不大好受,但我身上裹着他的外套,身邊又有他陪着,那點不好受也變成好受了。
郁臨深忽然開口,語氣微微低落:“酒媚,很抱歉,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好像不算成功,電影票你買的,沒看完結局我們就離場了,晚餐吃的也是再普通不過的面條,顯得我很小氣。”
“沒關系的,”我開心地笑着,“其實這樣的約會才适合我們呀,戀愛還是要回歸生活的。我喜歡跟你一起吃面的感覺,因為那樣的你很有人情味。”
他被我的說法逗笑:“人情味?難道我平時很冷血?”
“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清楚你平時的樣子,以前見過的你要麽對我愛理不理的,要麽就是冷嘲熱諷,會有人情味才怪。”
他摟着我的肩:“看來你是誠心想讓我愧疚,被你這麽一說,我好像的确是個不怎麽樣……的男人。”
豈止不怎麽樣,簡直是惡劣到令人發指!
不過這話,現在的我是沒勇氣說出口的。
“不過以後日子很長,我有信心會讓你看到真正的我是多麽的有人情味。”他自我感覺良好地說。
聽到他說這話,我十分高興,是啊,以後的日子很長,所以他是打算和我一起走下去的。
走到我家樓下,天還暈暈地亮着,他沒有送我上樓,而是在樓下停住,站到我對面,好看的眉眼專注地看着我:“酒媚?”
“嗯?”
“記住,別在晚飯以後跟任何一個男人待在一起。”他伸出雙手裹緊披在我身上的外套。
“啊,”我眨眼,然後恍然大悟,“這就是你選擇下午請我看電影,而不是晚上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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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眼神出奇地溫柔:“算是吧,我盡量會做到。但除了我以外的男人絕對不行!”
他這個霸道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我本來想說兩句反駁他,但思考過後,還是決定不破壞這難得的戀愛時刻,只對着他笑,想着該怎麽說再見,他卻突然上前一步,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如果我的觸覺沒有出錯的話,他剛好親在那顆美人痣上。
我不是第一次被親,更大膽的也經歷過,但被郁臨深這麽蜻蜓點水地親一下之後,我的心卻撲通直跳,完全沒有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該有的淡定。
我回到小屋,來到陽臺上,郁臨深擡頭跟我揮手說再見,我看着那道我看過很多次的漸行漸遠的背影,撫摸自己的額頭,不自覺露出甜蜜的微笑:我真的戀愛了,和郁臨深。
“阿媚,最近好嗎?”
酒舒懶懶的聲音讓我想起她上次臨去M市前對我說的話:“阿媚,試試吧,也許沒你想的那麽難。”
現在看來,她當日的話一語成谶,和郁臨深的開始的确很簡單,簡單到不像是真實的。面對話筒那端的姐姐,即使見不到她的臉,我仍然感到一點別扭,畢竟我現在的男友是她曾經的丈夫。
“嗯,還行。你呢?”
晚上九點,我剛坐到床上,拿起小說,手機響了。看到酒舒兩個字時,我恍惚了一下,和郁臨深在一起之後,或許是我的潛意識作怪,我幾乎從未想起過她,也沒有想起過我們的父母。
酒舒似乎在猶豫,幾秒鐘後突然說:“阿媚,我打算和時宇在一起。”
“啊,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衷心說。
“但是……”她的聲音明顯低下去,帶着一點憂傷,“但是他不願意。”
“為什麽?難道他介意你離婚的事情?”
“不是,相反,他希望我和別人結婚。”
我發現我的理解力又出問題了,就在我準備問“為什麽”的時候,她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其實當年我會跟他分手,是因為他得了腦瘤,不願意拖累我,而且媽知道以後,也堅決反對我們。這次我會去M市,是因為我知道他也在我那個同學的公司工作,才去的。”
“那他現在病好了嗎?”我小心問道。我沒見過時宇,但酒舒很久前給我看過他們倆的合影,照片中的他是一個笑起來有點腼腆的男孩子,他站在酒舒身後,左手扶在她的左臂上,右手在她的頭頂比着V字,下巴擱在她左肩窩處,兩人含笑看着鏡頭,任何一個人看到這張照片,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流動的沉靜幸福。我沒想到他們之間的分手來的這樣悲傷,心裏突然難過起來。
酒舒嘆了口氣:“他之前在北京做過一次手術,但腫瘤沒有清除幹淨,所以沒有完全好。他準備過段時間到上海再做一次開顱手術,所以他死活不同意和我在一起,怕假如他出了什麽意外,我會承受不了,就算這次切除幹淨了,以後也不保證不會複發。”
她平靜訴說着,我能感覺到電話另一頭,她的疲倦和無力,甚至超過她傷心的程度。我不知道說什麽話安慰她,站在家人的立場上,我希望她能獲得真正的愛情,但也害怕她因此而難過直至絕望,我能做的,大概只有無條件支持她的想法。
“可我不會輕易認輸的,阿媚,我不相信他會有什麽事。如果這是命運給他的考驗,那麽我要和他一起面對。我已經錯過他一次,不想再錯過第二次。這次,不管媽媽再說什麽,我都不會妥協了。”
我想,媽媽知道她最愛的女兒這樣堅持的話,估計會失望到心痛,如果她再知道她另一個女兒和她的前女婿在一起了,又會是什麽樣的局面?我完全無法想象。
“姐,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你總讓我記得自己有你這個姐姐,所以你也要記得,你還有我這個妹妹。”
“我知道,阿媚,”她的語氣忽然變得輕松,“只顧着向你訴苦,都忘了問你,你和臨深怎麽樣?有沒有跟他談談?”
“嗯,”我不想瞞着她,決定坦白交代,“我們在一起了,不過只是試試,以後還說不準。”
“呀!恭喜你呀,我就說了,你們之間很有可能的。上次我和他在商場碰到你,就看出他對你的感覺不一般,後來問他,他還不承認。真好,幸虧我快刀斬亂麻,不然就成了你們之間的絆腳石了。”
她毫不介意地開着玩笑,我也笑起來,自上次見面,莫名産生的那一點距離突然一下子消失,在交換彼此心中最深的秘密後,我們又變成親密無間的姐妹。
“酒舒,謝謝你。”我笑過後,心裏被感動充盈着。
“不用謝。”她似乎知道我為什麽道謝,這種被人理解的感覺終于讓我不再那麽孤獨了。
“當我們把棘刺紮進胸膛時,我們是知道的。我們是明明白白的。然而,我們卻依然要這樣做。我們依然把棘刺紮進胸膛。”
我以前從來沒注意過夾在書頁中的這張煙灰色書簽上的文字,此時體味這幾行帶着悲壯感的句子,我忽然明白了什麽:這世上,總有一類人不畏懼荊棘,對它甘之如饴,因為伴随着棘刺帶給我們痛苦的同時,我們也會找到一些我們追求的某種東西存在的意義,簡單來說,就是痛并快樂着。
我想起生病中的時宇,想起酒舒對愛情的勇敢付出,當然,也想起自己。我們不需要別人的理解,因為我們是同一類人,可以彼此理解,或許這也是親情的另一種形式:可以不問緣由支持對方,也可以在某件事上有驚人相似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