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風雨須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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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妩沒有一點要嫁人的緊張, 沈清遠松口, 她徹底安心了。

不用去給那個禮部尚書家的公子當妾, 她自覺完成了一件心事,而且甜點鋪子也盤出去了,整日窩在沈清遠書房那裏玩鬧。

沈清遠倒是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系統那邊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一點兒,反正是跟三皇子有關的。夏妩想了想, 覺得沈清遠總歸是要跟着那三皇子混的, 就沒有太在意, 只是在他帶着一身風塵歸來時,貼心地倒上一杯茶。

夏日天氣炎熱, 只是在暮色四合之時溫度才略略降下來, 天邊流霞燦爛如同燃燒的桃花。

她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 坐在廊下,光着的腳丫一晃一晃的, 下面是清晰見底的水面, 池塘裏的荷花生長的茂盛。

沈家未落敗之前還是富貴人家, 這宅子的選址和格局都挺不錯,後院的池塘還是活水, 所以就算沒人打理也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據系統說,那柳家小公子還去夏妩的鋪子找了好幾次,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回去,夏妩就心安理得的繼續在沈清遠這裏待着了。

她一心想摘個蓮蓬來吃,只是最近的那個也才勉強夠到而已, 周圍又沒什麽東西可以夠到,夏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她不甚在意地提起有些濡濕的裙擺,蹲在廊下的那一塊兒地方,伸長手臂,指尖碰着了那蓮蓬一點點,蓮蓬輕微晃動起來。

就差一點點了,夏妩盯着蓮蓬,身子往前傾了傾,只是一不小心用力過度,腳下一歪,“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池塘不深,夏妩站起身來水最深的地方才到她腰際,她抹了把臉上的水,第一反應便是去摘那蓮蓬。

她隐隐聽到身後有一人輕笑。

夏妩回身一看,一身青衣的沈清遠站在回廊的拐角那裏,雖然眼中仍有掩不去的疲憊,但眉眼間卻帶着淺淺的笑意,他一笑,越發顯得整個人姿容如玉。

夏妩眨眨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半晌才愣愣地舉起手中的蓮蓬道:“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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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遠今天回來的時候沒在書房看到夏妩,便徑直去了後院找她,一眼便看到夏妩掉進水裏,還顧着那個蓮蓬的樣子。

她身上一直帶着那股子活潑勁兒,鮮活而生氣勃勃。

沈清遠一直到現在都不太确定夏妩是否真的留在自己身邊,每次深夜醒來,他都要想。沈清遠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就要成為自己的妻子了。

但他怕那是一場甜美的夢。

而夢醒之後,一切都不複存在。

在他走神的這一會兒,夏妩已經爬了上來,拖着濕漉漉的裙擺走在木制地板上,她幹脆地撩起了裙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

夏妩剛剛在水裏的一番折騰,整個人都濕透了,她拿着那只蓮蓬,遞給沈清遠。對着他彎起眉眼,興沖沖道:“我想吃這個。”

“貪吃鬼。”,沈清遠接過蓮蓬,笑着調笑了她一句,然後就催着她進屋了,“去把衣服換下來,不然要着涼了。”

沈清遠彎下腰用衣袖幫她把臉上的水漬擦幹淨,柔和了表情,“以後不要自己去摘了,想吃我給你弄。”

“知道了。”夏妩應了一聲,“我先去換衣服。”,她走到一半突然回頭,看着他,歪歪頭,沖着沈清遠丢下一句,“等我換衣服回來,我們一起吃。”

沈清遠不由失笑,看着她進了卧房換衣服才低頭看了看手中那蓮蓬。

真是小孩子脾氣。

可他就是偏愛她,連她的脾氣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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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遠把夏妩辛辛苦苦摘到的蓮蓬放到桌子上,窗邊突然傳來振翅的聲音,一只灰色的鴿子輕巧地落到窗沿上,一雙晶亮的眼睛盯着他。

夏妩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沈清遠放走那只鴿子。

系統立刻給出了解釋,“那是三皇子的信。”,按照劇情來說,三皇子應該快被趕到邊境了。

其實那皇帝的兒子裏,最為出色的就只兩個,一是景王,二是連個封號都沒有的三皇子,偏偏那皇帝一個都沒看上。

立的那個太子就是個慫貨,扶不起的阿鬥。

可那三皇子造反也不是一時半刻就造了的,在邊境隐忍多年,才換得了那一刻坐上龍椅的風光。

沈清遠是一路陪那三皇子走來的,從在邊境開始就一直跟着,一點點開始為三皇子謀劃,暗地裏招兵買馬,組建軍隊。

三皇子那裏頂用的人不多,剛開始一切事,無論大小,都得沈清遠親自上。

邊塞苦寒,他的病根大多就是在那時落下的,即使以後他是地位尊崇的宰相,享盡一切榮華,那個時候什麽名貴的藥材都用上了,也沒能挽回他的生命。

夏妩算算時間,也到了沈清遠跟着那三皇子去邊塞的時候了,她現在對那所謂三皇子頗沒好感。

現在夏妩也不清楚沈清遠會不會跟她成親,畢竟現在離三皇子動身去邊塞也不遠了。

夏妩幽幽嘆了口氣,她現在怎麽覺得那三皇子很危險呢……

沈清遠對他簡直就是死心塌地啊!

她不怕那個叫荷花的姑娘能勾到沈清遠的心,可夏妩現在十分、極其地警惕那個三皇子。

她家清遠為那個貨組建軍隊,謀劃天下,出生入死啊啊!

三皇子簡直就是言情小說裏的女主标配!

苦大仇深的出身,陷害他的兄長,不靠譜的爹,還有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謀士……

夏妩特意叮囑系統好好盯着那個三皇子,她深深吸了口氣,莫名心累。

#她男人為另一個男人出生入死#

#她的情敵貌似是男人怎麽破?#

真是令人絕望的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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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很快就來了,還有一天,夏妩就要嫁給沈清遠了。

夏妩沒有娘家,孤身一人,沈清遠大概怕她難受,特意請了隔壁的王家媳婦來陪陪她。

王家媳婦是個心直口快的,待沈清遠走開,坐在夏妩旁邊握住她的手直接問:“妹子,告訴姐,你們兩個那啥了沒?”

夏妩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眨眨眼傻傻地反問了一句,“啥呀?”

王家娘子翻了個白眼,“我是說你們一起睡覺了沒!”

夏妩正在喝茶,被她這一記直球打得措不及防,水嗆進氣管,她直接咳嗽起來。

王家娘子替她拍拍背,呼了口氣,“看你這反應,大概是沒有了。”

她家跟沈離得不遠,大概也隐隐約約聽到些風聲,說是那開點心鋪子的丫頭與沈家這小子住到一塊兒了。

王家娘子最初聽聞的時候也唏噓不已,她覺得那姓夏丫頭着實犯傻,聽那賣書的李先生說她喜歡看話本,大概是才子佳人的話本看多了。

不然怎麽會看上那沈清遠?

家裏有姑娘的,哪怕是讓姑娘嫁給鳏夫,也不會嫁他。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那沈家公子不但一窮二白,還得罪了那蘇家,以後的日子能好過?

倒是那夏妩,生得貌美,又有家底,雖說沒有個長輩,但是不是什麽大問題,有的是小子願意娶她。

據說連那禮部尚書家的小公子也為她神魂颠倒,說要納她為妾。那可是大戶人家,就算是丫鬟也跟個大家小姐一樣養着。一旦去了那可就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雖然是個妾,但是只要男人喜歡,還不是照樣活得快活。

若想當正妻,就找個家底殷實的務實人嫁了,這輩子也算是平安喜樂過一生;若貪圖富貴,便應了那尚書家的公子,就算一朝為妾,憑夏妩的樣貌,哪個男人不捧着?

可是她偏偏看上了沈清遠。

風言風語的人不少,大多是那些眼紅的漢子和碎嘴的婆娘,還有一些偷偷愛慕沈清遠的小丫頭。

這樣的言論對女子的傷害自然是最大的,男人頂多落得個風流的名頭,吃虧的總歸是姑娘。

直到幾天前沈家公子說要請她們去喝喜酒,這謠言才不攻自破。

但還是有人說,那沈家公子幸而生得一副好皮相,将那開點心鋪子的夏妩迷得五迷三道的。

但是如今這光景,王家娘子覺得應該是要反過來了。

雖說她來了就那麽一小會兒,但她倒是沒看出這夏姑娘對那沈公子有多深情,倒是那沈公子看夏姑娘的眼神裏分明滿是情意。

想罷,王家娘子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不過她倒是挺高興這兩人在一起的,光看着就是一對璧人。

那沈公子只是擔心這姑娘緊張,要她來陪一陪。不過王家娘子想得要深一些,那姑娘和沈公子都沒個長輩,這洞房的事兒想來也沒個教的。

所以她還特意帶了一本那種書,萬一兩個人洞房花燭夜的時候都不會,那多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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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的那天很快就要來了。

賓客來的很多,大廳裏坐了幾桌人。

跟夏妩一樣,沈清遠也是孤身一人,無長輩,所以省下了不少環節。

而且夏妩根本就沒回去,直接在沈家穿的嫁衣。連花轎和迎親都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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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的兩個喜娘正在給夏妩開臉。

夏妩微微皺着眉,忍住疼痛,她皮膚本來就白,如今更是透着紅色,多増幾分豔麗。

其中一個喜娘誇道:“我這也見過不少新娘子了,像姑娘這般好顏色的倒是頭一回見。”

說罷,就要給夏妩上妝,那喜娘還未動手,就聽見窗外有人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然後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我能進來嗎?”

喜娘還沒來得及拒絕,夏妩就開口了,“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沈清遠進了來。

他一身紅袍,只是周身氣質卻越發溫潤如玉,頭發被一枚玉冠高高束起,他給了兩個喜娘一人一個紅包,輕笑道:“新娘子的妝便讓我來畫吧。”

“二位辛苦了,外面的酒席已開始了,給兩位留了位置,您二位也去吧。”

兩個喜娘對視一眼,便點點頭,走了,雖然這樣不合禮儀,但是這場親事不合禮儀的事情多得是了,再多一件也沒什麽關系。

*****

室內只留了沈清遠跟夏妩兩個人,還有一地燭光,外面天色微微帶了暮色。

夏妩歪頭看向他,“外面怎麽開始吃酒席了?不拜天地了嗎?”

沈清遠一步步走進,站在她身後,替她理了理頭發,然後溫聲道,“等人都散了,我們再拜。”

夏妩突然覺得有點兒生氣,“為什麽?我難道見不得人嗎?”,這可是她的婚禮,是她第一次結婚呢!就這麽草率!!

沈清遠倒也不着急,只是撫摸着她的頭發柔聲道:“別氣,只是這儀式也湊不齊三個,有幾個古板的老爺子介意,頗為難辦。”

“而且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新娘。”

*****

夏妩莫名被這句話安撫了,倒也不氣了,只是別扭道:“我還沒畫完妝呢。”

“我來畫。”,沈清遠的聲音裏含了清淺的笑意,帶着少有的愉悅。

他彎下腰來,撚了撚梳妝臺上的一盒白粉,“這粉不好,就不塗了吧?”,沈清遠看向夏妩。

而且夏妩皮膚原本就白皙,塗了粉倒是不自然。

沈清遠執起眉筆,湊上前去替夏妩描眉,他畫得極其認真。

夏妩甚至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畫眉其實頗為暧昧。

夏妩微微側頭,她努力想忽略掉心裏莫名其妙的感覺。

描完了眉,沈清遠便要給夏妩畫唇了,他打開一盒口脂,沒用通常畫唇用的抿子,而是用指尖沾了一點兒,然後撫上了夏妩的唇。

沈清遠看着她的唇一點點兒被自己的指尖染上豔麗的紅色,不由得眸色深了深。

燭光搖曳,将兩人的影子拉長,重疊在一起。

夏妩見沈清遠半天沒動,疑惑地側頭看了他一眼。

沈清遠仿佛被夏妩的動作驚醒過來,他低了頭,将指尖那點兒紅藏在袖子下,啞聲道了一句:“我去外面看看,招呼一下,你現在這裏,待會兒我給你拿點吃的來。”

*****

酒席很快就結束了,賓客正在慢慢散去,沈清遠在外面送客。

夏妩一人在房間等得有些無聊,她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鳳冠,拿了起來,對着鏡子自己戴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扶正,然後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扯唇笑了笑。

她晃晃頭,那鳳冠上的珠簾便也輕輕晃動,燈影流連間,流光溢彩的,配上那身紅衣,妩媚得就像話本裏勾引書生的妖精。

*****

賓客都已經走了,大概有人喝多了,還有人嘟嘟囔囔的嫌棄沒有看到新娘子,笑沈清遠太小氣。

沈清遠關上門,神情冷淡,他當初并不想辦酒席的,他既然答應了要娶夏妩就不會食言,成親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太多人摻和進來就不太好了。

沈清遠能不計較外面對他的嘲諷,但是他不能忍受對夏妩的風言風語。

沈清遠最近才知道夏妩被禮部尚書家的兒子看上的事情,他猜她該是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找他的。

他只要想一想夏妩那時會是怎樣害怕,絕望。沈清遠就覺得心疼。

她在這世上孤苦無依,無人可靠。

那他就是她以後的依靠。

她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

那他就是她以後的兄長,家人,娘親,父親……

沈清遠擡頭看了眼頭頂的那輪月,突然嘆了口氣,輕輕淺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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